第8章 我见过
“不信拉倒！”听到人们的议论，雪媂有些愤愤然。
但并没有当一回事，泰然自若的挺胸走在街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骄傲。
妈妈教育她，无论做什么事，气场不能泄。
她并未埋怨镇上的人们。这里太闭塞，太无聊了，任何一户人家，一个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迅速成为八卦新闻，在街头巷尾流传，摆到餐桌上被反复咀嚼。
在今天早上之前，她对课堂上，以及远乡男孩关于怪物的说法，何尝不认为是无稽之谈？
光天化日，哪里会有什么怪物？恐怕只有县车站的疯女人会相信。但现在她信了，你没见过的东西，并不是就真的不存在。
他走了吗？男孩侃侃而谈的场景，在雪媂心头闪过，是个挺有趣的人。
没有继续想下去，就被迫中断了，她要来的地方已到。
顺手推开一道破落的院门，屋檐下，正在洗碗的瞎眼奶奶问：“是小媂来了吗？”
“是我啊奶奶，您老耳朵可真灵光。”雪媂亲热的抱了抱奶奶，“给您送只兔子。”
“真是热心肠的孩子！”
收到礼物，总是让人开心。瞎眼奶奶瘪嘴张开，露出慈祥的笑容。
“你打猎不容易，卖了攒学费吧，老婆子啃不动喽。”
“您老不吃行，小豆可正长身体呢！”
雪媂努着嘴，搂着她胳膊，全然不依。小豆十一岁了，几年前爸妈到林子里采药，遇到野兽，丢了性命，靠着瞎眼奶奶拉扯大。
提到小豆，奶奶想起了儿子儿媳，不过只是在心中幽叹，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逝者已矣，还是活着的人重要，她握着少女的手，关切问道：“啥时候考大学啊？”
“快了，快了，再有两三个月。”她愉快的告诉奶奶。
提起上大学，雪媂就烦恼起来，听说要好多学费生活费，还要远离家乡。一切都要靠自己，妈妈是指望不上。
对于少女的烦恼，瞎眼婆婆当然无法探究，不过，如迷雾般浓厚的情绪，在她双眼中生成，从手指上褪下来一只戒指，放到雪媂手心里。
“我的小媂要去见大世面喽，再回来，说不定奶奶已经没了，留个念想吧。”
“不会的奶奶，我有寒暑假，都可以回来。”
平时她看起来很坚强，但那只不过是层脆弱的外壳，离愁别绪，迅速击溃了雪媂，哽咽着安慰奶奶，同时竭力推让，要将戒指退还给她。
奶奶骨节突出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轻轻的拍打着。
“关于怪物的事，我听说了。孩子，你受委屈了。”
一股暖流，如同这春日的暖阳，在少女心头涌荡，她鼻子发酸了。
“奶奶，我真见到怪物了，它们个头很大，像人一样，力量和速度非常强。”
奶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孩子，不可以再说了。”
屋里，走出瘦长身形的少年，满脸都是担忧。“雪媂姐姐，怪物真的会来镇上吗？”
“别乱嚼舌根，回屋里做作业去！”
小豆扮了个鬼脸，悻悻然重新钻回屋里。
“小媂，回家去吧，跟你妈收拾收拾，早点离开松亭镇，一刻都不要停，走得越远越好。”
奶奶的声音极低，但不容置疑，雪媂愕然了，旋即欣喜起来。
“奶奶，你信我的话？”
瞎眼奶奶庄重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她的话，让雪媂瞪大了眼睛。
“小豆的爸妈，就是被你说的怪物祸害的。”
她胸脯起伏着，仿佛是鼓了好大的勇气。
“他们俩成婚后，恩恩爱爱，一家人别提有多幸福。有一天，小豆妈妈在河边洗衣服时，被怪物掳走了，他爸爸一路追去，再没有回来。
唉，我当时就说，这东西迟早会到镇上来，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小豆，一家一户的上门，给他们下跪，哭着哀求，想着大伙儿齐心，定然能宰了怪物，除掉祸患，没人信啊！”
奶奶的双眼，就是在那时哭瞎的。
原来怪物早早就在祸害镇子，只是谁都不肯承认，都在装糊涂。可这是为什么呢？她没有答案，胸口闷得慌，拳头攥得紧紧的。
“奶奶，你和小豆跟我们一起离开吧？我们到县城去，那里人多，相信怪物轻易不敢去。”
“别担心我们，我和小豆自有去处。”
奶奶拍拍她肩膀，慈祥的笑了，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
情知再说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她只能冲屋里喊道：“小豆，你是男子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照顾好奶奶。”
“哎，知道了，雪媂姐姐！”
并不是所有人都把雪媂当成笑话。
有几位老人，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来到警署，抗议他们不公平的对待雪媂。
他们都是镇上的孤寡老人。在松亭镇，没有人不认识雪媂，更没有哪位孤寡老人，没接受过她的接济。得知消息是从警署泄漏出去的，他们非常气恼，坚持要警察给个说法。
无奈之下，两名老警察对天发誓，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雪媂的影子。并且向老人们承诺，对于破坏小姑娘名誉的行为，立即展开调查。
好不容易哄老人们离开，警察迫不及待的关上门，逃回了县城。
皮毛店的老板，已侯在家里，站在阳光下，有一搭没一搭与妈妈闲聊。
人们都知道，东方青若是个神经病，但同样知道，她是个大美人儿。和精神病相处，是件痛苦的事儿，但勾搭撩拨美人儿，是男人的共同爱好。
东方青若冷冷淡淡，根本不关心男人在说什么，事实上她连一句都没回过。
她在认真的看天上的一朵云。她是神经病，而且是个很美的神经病，根本不需要讲礼貌。
皮毛店老板停止了呱噪，顺着她的目光，朝那朵云看去，喃喃自语。“真美，红艳如火，像是女人涂了口红的唇。”
这句话非常有诗意，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文采，说完后，他就静静的看向东方青若，希望从明眸之下的红唇中，得到一句夸赞。
东方青若果然开口了，但不是跟他说话，而是瞧向走进来的雪媂。
“把皮子给他，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