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居安(五)
讲“回漪容宫”四个字时,慕辞轻轻在花非若胳膊上捏了一把,惹得花非若一转头就见他眼巴巴的瞧着自己,那满面的委屈就差把“我不回漪容宫”六个大字直接写脸上了。
他狡猾的把荀安的话说了,荀安只能站在阶下咬牙切齿。
花非若会意一笑,便对荀安道:“你带他来得正好,我恰有事要找他。”
说罢,花非若又偏头瞧了他一眼,便见这家伙果然对着他甜甜的笑出了两靥。
而站在阶下的荀安看着潮余那一脸故作纯真的狐狸样,心里早已将他扒皮抽筋了千百回。
然面上,荀安依然是那谦谦儒雅的容胥,便对女帝颔首行礼道:“臣郎不敢叨扰陛下与郎君务谈,在偏殿等候便是。”
慕辞冷冷瞪了他一眼——非跟他过不去是吧?
花非若也隐约觉着有些诡异——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故是什么,但他怎么总感觉这两人似乎在暗流推涌?
“何须如此劳烦你……”
荀安笑意谦谦,“郎君初入宫城多有生疏,届时叫他一人回漪容宫臣郎也不放心。”
容胥这话说得极为真诚,然而他身边的潮余却是立马抱紧了他的胳膊,冲着他死命的摇了摇头。
看着他如此放肆的贴着女帝,荀安真恨不得剥他一层皮,却瞧他一脸恐慌又在心中暗笑——这就装不住了?
“这也无妨,到时我派人将他送回去便是。”
荀安怔住了,他没想到陛下竟当真会如此维护潮余。
然事已至此,荀安若是再坚持便着实是不识趣了。
故哪怕心下万般不甘,荀安也只得遂了女帝的意,将右手攥拳抚至心门,屈身行礼道辞:“是,臣郎告退。”
慕辞瞧着荀安灰溜溜的离开昭华宫,心里美滋滋的。
“咱们进去说吧。”
慕辞愕然,回眼瞧住花非若,“说什么?”
花非若则笑意柔溺的瞧着他,“我有事找你呀。”
“陛下……真有事找我?”
花非若满面诚然,“是啊。”
“……”
仅这一瞬间,慕辞方才那胜过了荀安一局的喜悦霎然折半,却也没什么异色显露在脸,只是暗暗在心里叹罢,便乖乖随他走进了清绪殿门。
一入殿花非若便遣退了殿上侍人。
待殿上的人一走光,慕辞便又故作一叹,道:“原来陛下是真有事找我,我还以为……”
他怏怏止了后辞,花非若回头,“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
瞧他似乎隐隐有些失落的模样,花非若隐然有些想笑,便又温言抚慰道:“别生气嘛,我找你也是为了你的事,又不是为别的。”
原本慕辞都只当全是自己想多了,却听他这语气,竟像是在哄自己的意味,便又疑惑的瞧了他一眼。
花非若轻轻牵过慕辞的腕子,将他引坐在自己身旁。
在外头,两人能暂且抛开身份像是寻常友人一般自在相处,但在这殿中他竟也能与他如此咫尺相待,这就有些出乎慕辞的预料了。
眼下他这可是真真坐于君侧了。
“你还记得你当时是乘的什么船出海吗?”
原来花非若要与他谈的是这事……
慕辞装模做样的仔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救你的商人呢?你可知道他的名姓,或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我其实并没有见到他,当时在海上我便已因伤势昏迷,待我在流波镇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你大约昏迷了几日?”
“据镇守说是五日。”
一条商船远洋而来,却只在镇上停泊五日能做什么生意?
除非泊船入镇只是为了中转,实际其行商的目的地并不是流波镇?
“那镇守有告诉你他们之后去哪了吗?”
“镇守只说那条船第二天便离开了,至于去了哪他也不知道。”
流波镇是月舒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商镇及港口,也往往是自东方而来的商人海路的终点,商船泊于此镇后要么就地做生意,要么更为车马继续向西去往其他城镇乃至中原。
可若是行船往西的话想要进入中原则须自南向北纵穿百越之地,然众所周知中原南方列国与百越向来不和时有战乱,而百越自古便各族纷乱更非行商可选,岂有商人会冒如此风险往这条路走?
而匆匆离开流波镇的船若非向西,那便只能是向东返航了。
如此一番思索罢,花非若越发确定救下潮余的那条船不是商船了。
“如此看来,救你的那条船恐非商船。”
慕辞下意识瞧了他一眼,又避开目光,掩饰的笑了笑,“为何?”
花非若将一副地图在案上展开,给他指了流波镇道:“商船进入流波镇,不是行商便是易更车马,但一定不会向西航驶。”
慕辞随着他所指看着图上流波镇的位置,也静静听着他说。
“若想自流波镇向西航驶,其船则必先南下,如此海途的终点便落在了百越之地,没有哪个商人会选择这条九死一生,且还比陆途更远的道。”
慕辞点了头,花非若便又往流波镇向东指去,“故船只能往东而返,便可去往朝云亦或更远的维达。”
慕辞一直静静听他说着,也专注的看着他摊展在自己面前的地图,心中隐隐沉坠了些,却不想让自己沉默得古怪,便还是应上了一句:“我与维达匪寇一定没有关系。”
他一言笃定,花非若也愿信其所言,“嗯。”
“所以你还是记不得以前的事?”
慕辞摇了摇头,却又心虚着悄悄瞥了他一眼。
花非若当然记得他身上有伤这件事,这或许也是令他迟迟不得恢复记忆的原因之一。
不过西奉园中侍有医官,而他那伤又是唯静养之外别无方子,加之瞧他平日里也是生龙活虎的,花非若便也没时常探问情况,毕竟总探人隐私也不妥。
却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你平日里可有哪里不舒服?”
“倒是没有。”
慕辞看出女帝对自己担忧不浅,心中虽有慰籍,却还是暂时不愿透露自己“失忆”的真相,于是赶在花非若再度开口前,自己就先宽言道:“因缘如此,何必生愁,再说若非逢此大难,我哪能有此命缘与你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