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居安(六)
虽说慕辞言出的本意是为了阻绝花非若探问的后语,然能与他结识此言一出,慕辞自己心中也淌过了一股暖流。
在经过了那九死一生的叛乱后,这美人真像是暴雨后的和风煦阳,沐人如甘霖,每每待在他身边时,慕辞都觉着自己仿佛置身桃源,眼中不见诡暗,一片闲适清净。
而花非若却是冷不防的被他那句话说了脸颊一热,些许局促的避了避目光,然这细微的神态之变却被慕辞尽皆看在眼中。
“陛下?”
“嗯?”花非若应了一应,却一触到他的目光便又含怯的垂下了眼去。
慕辞轻轻笑了笑,花非若又不解的挪眼去瞧,却只一瞥便又匆匆错开了目光,自己局促着也就不太好意思问人家在笑什么。
“陛下可真是惹人怜爱。”
惹人怜爱?
花非若有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形容会用在他身上。
但这句之后,他顿感自己的脸又更烫了,连着身子也因霎时狂跳的心脏而浮起了一股血热,顿时羞涩到了极点,只能尴尬的回避着他的目光。
“哪里……”
他脸红的模样实在是惹得慕辞不忍移眼,而他越避,慕辞便越想逮住他,却是强捺着自己抓住他的冲动,而只是凑上前去玩戏道:“你脸都红了。”
还非要说破!
花非若无奈看了他一眼。
“怎么比刚才还红了?”
花非若眼下已是局促的不行,可这捣蛋鬼还非要往他脸前凑,闹得他哭笑不得,着实招架不住了,花非若只好双手扶了他的肩,将他轻轻转去了一边,“别闹……”
“我闹什么了?”
被转了肩,慕辞却仍要回头来看他,无奈花非若又只能轻轻将他的脸也转过去,笑着幽怨道:“真是的……”
“陛下怎么这么害羞?”
花非若自认也不是那么腼腆的人,却在他面前实在是不禁逗。
“说来,你怎么会和荀安一起到昭华宫来?”
“难道不是陛下让容胥接我入宫吗?”
花非若诧异——他什么时候让荀安办这事了?
若是他叫荀安把人接进宫来,那岂不是……
“荀安是这么说的吗?”
直到此刻,花非若才突然发现,潮余身上穿着的竟是宫服!
慕辞方才那问本就是揶揄想逗一逗他罢了,眼下既见他果然惊诧若此,便又更是不存好意的笑着凑近去问道:“难道陛下不想让我入宫吗?”
他突然凑近来,花非若刚刚才平缓下去的脸又红了一下。
“倒、倒也不是……”
“嗯?”
“我是说……”
花非若又结巴了一下,余光所见他就静静的盯着自己,心跳便因之慌乱不已。
“那……你呢?”
“我?”
花非若也对自己的语无伦次无奈了,想那目光自己避也避不过,便索性也瞧了过去,饰掩尴尬的笑问道:“你想在哪呢?”
“我想在哪,陛下就把我安顿在哪吗?”
看着他那双亮堂堂如琥珀一般的眸子,花非若心里就像是被小猫挠着一般,痒丝丝的。
“嗯。”
“那我想留在昭华宫!”
他想留在昭华宫,那岂不正好……
为他所答正中了下怀的花非若心中暗暗窃喜,然将应的话头却在嘴边绕留了一下。
是时慕辞正满为期待的等着他点头答应。
看着他这一脸期盼的模样,花非若却揶揄的生了几分狡猾心思——这家伙方才逗笑了他好一会儿,他岂不也得逗一逗他?
于是花非若佯作一面为难道:“可我都答应了荀安要将你送回漪容宫……”
一听这话慕辞立马炸了,瞪大了两眼便嚷问道:“你竟真打算把我送回去?!”
花非若忍俊不禁的笑了。
“我可费了好大功夫才漪容宫逃出来,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怎么,荀安还会把你吃了不成?”
看出了他有意戏逗自己的意思,慕辞幽怨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反正我绝对不去漪容宫!”
见他实在是气极了,花非若也就不忍再继续逗他了,于是连忙好声安抚道:“好好好,我不会把你送去漪容宫的。”
然慕辞却仍气呼呼的瞪着他。
“一会儿我便让俞惜遣人将偏殿收拾出来,你这些时日也辛苦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陛下当真要将我安顿在昭华宫?”
“此事还能骗你不成?”
看着女帝如此真诚且一面温柔,慕辞细细体会了一番,可算是顺了气了,于是立马卖乖服软,“陛下真好~”
听他软言在侧,花非若眉梢不禁一动,余光又见他笑嘻嘻的拽了拽自己的袖,一时心情极为舒悦。
却着实是怕被他窥出自己的什么念头,于是花非若深深沉了口气压住了自己过分悸动的心绪,平静的笑应:“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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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余闯进昭华宫后不过半个时辰,侍在清绪殿的传诏官便去往了漪容宫,向荀安传达了女帝将潮余留于昭华宫的意思。
了然了情况,待传诏官一走,荀安便默不作声的入了殿中。
其实他早也猜到了会是这般情况,故听人通报时心绪平平,心中独存无奈,也蕴不起什么怒意了。
荀安在窗前坐了许久,始终只静静看着窗外出神,伺候他的人见主子烦闷着蹙了眉,也不敢轻易开口叨扰,便只是在旁静静的扇风。
“郎主,侯府给您递来的信。”
闻知他侯母又给他送了家书来,荀安更是叹之沉然。
作为襄南侯府嫡出的公子,他侯母自幼时起便对他寄予厚望,打从他读书认字开始便日日教导他侍妻之道,而他也果然不负所望的在十八岁那年便被先帝钦点为储君君郎。
可在满侯府的期望之中,他却是新婚第一夜就被女帝晾在外院空守了一夜,这件事他整整瞒了两年都未敢告知其母。
而在东宫的那两年间,他也始终恪守本分,兢兢业业的打理着东宫上下,小心翼翼的照料着女帝,可即便如此,他的妻君也从未正眼瞧过他,就连那出身微贱的云凌都能在女帝乏闷时陪女帝说说话,而他却除了问安以外根本没有机会与她多说一句话。
东宫里的苦楚,他独咽了两年,直至女帝登基他却未能如他侯母所期望那般受封君位时,他从未被招幸之事才为他侯母所知,那日他被其母罚在侯府祠堂外跪了一夜,自那之后侯母瞧他便是恨铁不成钢。
此番家书中他侯母又言明日将入宫瞧他,荀安心中郁塞,又是长为一叹。
他侯母若是得知,他身为容胥却连一个无名无份的郎君都拿不住,不知又要如何数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