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说过不会杀他,你为什么不信我
虞修昀顿时脸色煞白,魏王怎么会知道虞听晚在益州?
“就像你在长安有探子,孤在荆益也有。”裴执离去前,与虞修昀擦肩而过,轻声道:“孤有份礼物要送你。”
过去四五日,虞修昀在书房内眼皮直跳。
“公子,公子!金陵出事了。”
一名影卫进来,虞修昀蹙眉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影卫喉咙发紧,垂首道:“金陵的许都督在梁王议事时,抬上来一具尸首。”
“尸首?”虞修昀心中顿觉不妙。
“许都督说那是沈季渊。”影卫声音沉重,“而且他拿出了不少证据,说公子罪孽深重,背主无德,梁王已经昭告天下,荆益若仍效忠于公子,便是和梁王作对。”
虞修昀听到最后一句,眼神轻蔑,不就是撕破脸么,梁王自顾不暇,竟还有空挑衅旁人。
“还有么?”他心绪镇定下来。
“半月前梁王来信,询问公子有何计策退敌,如今为平沈家怒气,梁王临阵换帅,彻底将公子的计策弃之不用。”
虞修昀顿住,抬眼道:“换了谁?”
“吴贲。”
“用他?梁王要完了。”虞修昀捏了捏眉心,忽觉头疼。
他虽厌恶梁王,但至少那边能替他分担火力,梁王打了胜仗,也利于荆益士气。
“罢了,这几日,金陵和淮水边有什么消息,马上禀告我。”
待影卫离去,虞修昀想起裴执那日说的“礼物”,忍不住骂了一声卑鄙。
把沈季渊的尸骨从荒坟里挖出来,时人皆畏鬼神,也就魏王敢做出这种事。
襄阳城破前一日,荆州几大士族纷纷派人上门,试探虞修昀是否愿意投降。
他几日未休息,头疼欲裂,胸中闷着一口气道:“退守江陵。”
那些士族哑口无言,最后一脸为难地走了。
退至江陵的第一日,便传来淮水畔的军情,虞修昀为了扛住裴执殚精竭力,还要费心思打发那些一心想降的士族。
“公子,金陵传来捷报。”
多日来终于有好消息,他唇角挂起笑意,“吴贲居然还有点用?”
“吴将军诱敌深入和州,斩杀魏军副将萧奉。”影卫见虞修昀笑容渐消,硬着头皮道:“吴将军坚壁清野,将百姓提前撤走,城中皆是梁军,趁机偷袭魏军,萧奉替主将伏巽挡了一剑,当场人头落地。”
虞修昀摆了摆手,示意影卫出去,慢慢扶着桌子坐下,气急攻心呕出一口血。
他单知道吴贲蠢,没想到吴贲还能用这么下作的法子。
魏王之所以得民心,便因他攻下一城必安抚民生,以劝农桑。
在乱世之中,赶尽杀绝震慑对方是最好用的法子,几十年前天下初乱后,大多雄踞一方的诸侯都屠过城。
伏巽想用这法子很久了,但魏王不知是真慈悲还是图名声,一直按着他。
这下好了,吴贲亲手递把柄,虞修昀都能想象到,伏巽这种匪寇出身的悍将被暗算后是什么样子。
加之萧奉出身兰陵萧氏,魏王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会对伏巽的报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修昀怔怔看着军报,只觉是天意,他但凡对上的不是裴执,都不至于输这么惨。
一想到魏王那日向他索要虞听晚时,因志在必得而显得懒散的神色,他就忍不住胸口一滞,又吐出几口血。
“需要我给你叫郎中来么?”谢萱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
虞修昀对裴执派来的探子没有好脸色,眯着眼睛神情阴鸷道:“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寻常女儿家被这样骂,早就走了,偏谢萱脸皮不算薄,干笑了两声后,径直坐下。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沈季渊就是你……”谢萱支支吾吾道:“那日和我拜堂的也是你。”
“所以我现在算是寡妇还是虞夫人?”
虞修昀一愣,她来就是问这个?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萱眼神诚恳,“如果我是寡妇的话,可以改嫁,我阿姊在长安曾为我相看过几个公子,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心虚。
虞修昀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闭了闭眼道:“你本就和虞家无关,不必再来问我这些。”
谢萱见他嘴唇惨白,怕他被自己气死,连忙道:“好好好我明白,我这就走。”
离开前还不忘倒杯热水,小心翼翼放在他眼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过了几日,伏巽屠城的消息传至荆州,那些士族把虞修昀的门槛都踏破了。
“虞公子,伏巽在屠城!我们该怎么办,江陵真的能挡住魏王么?”
虞修昀揉了揉额角,眼睛里尽是血丝。
“他只屠了和州,和州内尽是梁军,并无百姓,你们慌什么。”
荆益士族在失去城阳公主后,曾遭梁王连屠三城,阙闻的家族就是那时候没的,故而这些士族对“屠城”二字阴影深重。
来游说虞修昀投降的人拔高了声音,身子发颤道:“可是魏王在江东每下一城,便逼令当地望族嫡支举族北迁,不服便杀,这和屠城有什么区别。”
“虞公子,我们看在虞公明的面子上,信任你,你也不能拖着我们进火坑。”
虞修昀忍无可忍,抄起白玉镇纸摔在那人脚边,四分五裂的镇纸散了一地。
他从未在人前如此大发雷霆过,吓得那些说客噤声,只是离开后嘴里嘀咕。
第二日,江陵流言满天飞,说魏王在军中下了令。
待城破后,为犒劳将士,士族的金银器皿任拿,但勿要取虞修昀性命。
虞修昀恨得牙痒,传谣需要时间,裴执至少在知道萧奉死后,便开始布局谣言。
随他退往江陵的士族上门找他要说法,武陵郡守和益州的巴郡郡守则背着他递上降表。
士气溃散,虞修昀只能开城门,裴执和他在江陵府衙见面。
“虞公子是可用之材,居然能挡住孤月余。”裴执神色惋惜,“可惜被只知投降的鼠辈拖累,由此可见,你是能臣,做不了人主。”
虞修昀一身白衣,没有说话,只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冷淡。
既然已是魏王手下败将,是杀是剐,他也认了。
“良禽择木而栖,虞公子不若回长安,辅佐孤和你未来的外甥,也不枉费你一身才学。”
裴执的声音宽容,带着胜者的施舍意味,偏眼神极其诚恳,恍若求贤若渴。
虞修昀听见“外甥”二字,眼皮一跳,心中惶恐顿时排山倒海,捏紧了桌角,再一次呕血不止。
他身子虽弱,却从未如近日这般频频吐血。
“哥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虞听晚冲到他身边,钗环散落,眼眶通红。
她手掌一碰到虞修昀,便沾上猩红血迹,她望着兄长惨白如纸的脸,泪花满盈,转头望向裴执。
“你赐毒酒了?”
裴执脸上从容的微笑终于僵住,嘴唇动了动,“我说过不会杀他,你为什么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