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果成亲就会变成这样,那他死也不要成亲
受禅礼前两天,裴姝遣人请魏王妃入宫。
“嫂嫂,长兄让我带你去椒房殿瞧瞧,可有不合心意的地方。”裴姝命人备下轿辇。
她说完,似是想到什么,眉眼带笑道:“多谢嫂嫂将冬荣送来,她做的并州菜很合我意。”
裴姝见到冬荣时,便知道肯定是长嫂留心了,她长兄才不会注意这些小事。
“你能多吃些,就是好事。”虞听晚端详她脸色,忍不住蹙眉,还是苍白憔悴。
待轿辇在椒房殿前停下,裴姝转头对身后宫人道:“本宫有话同长嫂说,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虞听晚撩开珠帘,绕过整块翡翠雕刻的屏风,走进内殿,瞥见珊瑚窗下几个圆乎乎的泥偶,问道:“他近日来过?”
“长兄?他前日来了一趟。”裴姝想起少府卿跟在魏王身后战战兢兢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虞听晚拿起窗下那两只泥偶,一只鸟一条狗,轻轻碰了碰,心道裴执最近这般闲么?
“小姝,你要同我说什么?”她刚问出口,便瞥见几案上的凤印,顿时睁大了眼睛。
裴姝神色放松,指了下那皇后玺绶,活像甩脱什么累赘,“长嫂,我把它们提前送来你这。”
“长兄给我定下的封地在青州当利。”
虞听晚是青州人,自然知晓当利因产盐而极为富庶,刚点头便听裴姝语调轻快道:“终于不用当这劳什子皇后了。”
内殿顿时一片寂静。
裴姝轻咳两声,解释道:“我小时候出入未央宫,路过掖庭时,总能瞧见些疯女人,日子一久,难免不大喜欢这地方。”
裴姝的外祖穷奢极欲,引活水入宫造湖,飞桥回廊建于湖上,每夜都有数百美人衣不蔽体在水中嬉戏,皇帝立于桥上,看中了谁就当场宠幸。
她舅舅昭明太子因劝谏惹怒外祖,被扣上谋反罪名,一头撞死在殿上以证清白。
后来那些美人都老了,不少人一辈子没被宠幸过,困在掖庭日哭夜哭,裴姝幼时不小心闯进去,被吓到连做半个月噩梦。
时至今日,裴姝都不敢独自靠近掖庭。
虞听晚自然知晓大周末代几位帝王有多荒唐,脸色有些苍白。
“长嫂,我和你没说过长兄的好话,他都不乐意让我见你。”裴姝低声道:“过了今日,下次再和你说话不知什么时候。”
“倘若你不愿与我一道去当利,我离开前总得送你些什么,便送些消息给你好了。”
虞听晚闻言露出一丝疑惑。
“近日有朝臣谏言,既然是效法尧舜的禅让,为表厚待和礼遇,长兄登基后应该纳两个大周宗室女为妃。”裴姝瞥了眼身畔女子,继续道:“他自然拒绝了。”
“说这话的,是崔家人,我长兄从不避讳在你面前提及朝政,你应当知道崔氏的处境本就尴尬。”
“我知晓,崔卢高韦杜,这五家是追随先王的大士族,当年因魏王和先王如出一辙的喜用寒门子弟,在裴溯和魏王间立场不清,此后族中年轻子弟再不得重用,故而……”虞听晚沉默片刻,“最急着靠女儿入宫重获信任。”
“是,偏这几家都至少有一个老不死的镇场面,功勋卓着德高望重,是裴氏老臣。”裴姝想起什么,随口一提道:“和抱朴先生那个老东西关系密切。”
裴姝因长得像城阳公主,又性子张扬,从小与抱朴先生相看两相厌,逮到机会就骂他几句。
“长嫂,这些人脸皮厚的很,估计要借劝谏的名义铺天盖地上折子,让长兄采选。”裴姝笑了一下,“他最恨被人威胁,估计不会同意,不过谁猜得准他的想法。”
虞听晚抿唇不言,对这种老臣,最温和省事的法子,的确是前朝不动,纳妃安抚。
既不影响前朝事,也免得天下初定便让老臣心中惶然,导致狗急跳墙,还能给他们留个念想,万一女儿生下皇子了呢?
“这几家适龄的女儿也就那几个,你与她们相交不深,但我倒是颇为了解她们。”裴姝无所谓道:“我和她们都有些过节。”
虞听晚嘴唇动了动,微微倾身。
“崔家的不用提,和崔柔宜一个德行,许是他家与长兄曾有过婚约,崔氏莫名笃信长兄应该纳个崔氏女做补偿。”
“卢家适龄的也就卢九娘,赵衡先前那个未婚妻的堂妹,她嘲讽我左撇子,我废了她一只抚琴的手,从此就老实了,不必担忧。”
“高家的是三娘,她爹不大行,但她倒是蛮有意思的,比较爱财,钱拿够了安分得很。”
裴姝一个个如数家珍,虞听晚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知道她何时停了口,沉默片刻出声道:“小姝不必说这样详细,倘若真要与这些人待在未央宫里一辈子,我和你去当利。”
话音刚落,裴姝杏眼一亮,她方才见长嫂看着泥偶嘴角翘起,还以为长嫂不舍得走呢。
宫里的女人一动心,就容易命运凄惨,还好她想得开。
虞听晚离宫时,想起裴姝那种又惊喜又欣慰的模样,一时默然。
一回关雎院,她便见一身紫衣的男人站在廊下,手指轻轻碰着鸟笼,不知在想什么。
“晚晚回来了?”裴执听见身后脚步声,忽然出声,“可还喜欢椒房殿?”
“喜欢那个小白的泥偶,还有它的。”虞听晚指了下笼中青鸟。
“晚晚给这只鸟起个名字。”他嘴角含笑,握住她的手。
虞听晚顿时神色微妙,想起裴执给那些坐骑起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好听,她给自己的狗起名叫小白。
“当真让我来?”她耳根泛红,“我觉得,要不就叫阿青。”
藏在暗处的赤影哽住,他记得有个斩龙卫就叫阿青,半张脸的青色胎记,这鸟一身华贵尾羽,哪里和青有关。
“就叫这个。”裴执抬手捏了下她脸颊,顿了一下,“不过的确有些敷衍。”
他见虞听晚一直在忍着笑意,方才低头自以为瞒过他,嘴角微微翘起。
“晚晚想到什么了?”
“阿青,青青。”她言语带笑,咬字轻柔,像呢喃低语,捏住他宽大的深紫衣袖晃了晃,“令卿,卿卿,你们有些像。”
魏王墨发玉冠,常身着玄衫紫袍露面。
“的确。”裴执瞥了眼笼中鸟,低头见虞听晚檀唇微扬,神色微动。
“你不生气?”她有些诧异。
“你觉得我会生气,还这样说?”他反问一句,笑道:“我今日还说你是狸猫,礼尚往来,我有何可气?”
虞听晚抿着唇,思索他今日何时说过。
裴执俯身,给她看自己后颈上的挠痕,“晚晚,陈渡今日还问我,可是府中养的狸猫又挠人了。”
他在外严肃端默,说什么那些部下都信,陈渡真以为魏王府养了只脾气不好的狸花猫。
“这又不能全怪我。”她声音越来越低,她最近养指甲染蔻丹,那几道血痕格外明显,有些讪讪的想抽身离去。
裴执抱住她,轻笑一声:“那我往后实话实说,不拿什么猫儿当遮掩。”
见怀中人身子僵住,他似想到什么,附在她耳畔正经道:“晚晚,狸猫专擅捕雀,说起来还是我吃亏些。”
虞听晚耳垂发红,过了几瞬方才反应过来,分明就是几句玩笑话,怎么到他嘴里转一圈,变成他吃亏了?
赤影听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脸皮都发麻,他每次听见主公和王妃说话,都怀疑魏王皮囊下换了个人。
少年半闭着眼,心中叹息,如果成亲就会变成这样,那他死也不要成亲。
他就待在主公身后,教个和他一样厉害的弟子,再待在少主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