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王警察

皓月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做了个梦！

哎，不对啊！外面确实有人在大力敲门、高声叫喊。走廊上，还充斥着呵斥声、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着火了吗？皓月立刻起身，打开了门。

门口居然站着两个警察！一老一少，一胖一瘦。

看到衣着整齐的皓月，两个人愣怔了一下。然后胖警察开口了：“查证件啊！查证件！拿证件出来！”态度很粗鲁。

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还要三天两头查证件，唉！

皓月心里嘀咕着，返身从包里拿出深圳特区通行证，递给那个胖警察。他们身后，几个男女，正被其他警察推搡着，往楼下走。

胖警察只瞄了一眼，立马喝到：“通行证？通行证不行！有没有暂住证？（劳务工找到工作后，需要提交单位证明，到派出所，办理深圳特区临时居住证，就是暂住证）\

”我刚到深圳不久，还没找到工作......\

皓月说错话了！她应该说自己来出差、或者探望亲戚朋友。

果然，那个胖警察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没有暂住证？那去派出所再解释吧！小王，把她带下去！”说完把证件甩给小王警察，接着去敲后面一间：“开门！开门！开门！”

小王警察立刻上前，板着脸催促皓月：“出来！走吧！”

皓月双腿发软、内心崩溃！

那个时候，各个城市，尤其是深圳特区，对“三无人员（无户籍、无工作、无收入）”的制度，是极为苛刻而无情的。

一旦被抓进派出所，必定被送到关外樟木头的收容所关押，几个月的劳动改造后，就会被遣送还乡。

同时，查办暂住证，是成了某些部门的创收手段。

关内（深圳市区）一张暂住证收费300，期限半年，每年办两次，次次要交300。这钱，多要劳务工自己出。

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500-1000每月；文职人员的平均工资，1-2千左右。所以很多人，即使有工作，也不愿意办理暂住证。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宿舍，或者晚上不出去乱逛，就不容易被抓。

这种情况下，街道、派出所、民防员，就经常搞突击检查。半夜搜查城中村、小旅馆的方式，尤为常见。

如果被查到、被抓进派出所，有工作单位的，单位只要带上证明，带上钱缴纳罚款，再写个检讨，交钱办理暂住证，就可以放人。

（但“孙志刚事件”中，孙志刚明明是有工作单位的，可因为对此制度不满，“态度不好”，派出所不顾单位的要求，硬是将其强制送进樟木头的看守所，最后在所里，被活活打S！网络上还能查到详细的信息。也正是因为他，最终国家废除了收容制度，改成了救助站制度，那是后话了）。

皓月慌张无比：如果被送进看守所，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落空了！而且，回去后如何面对父母，还有浩洋呢！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 * * * * * *

皓月的房间在四楼，小旅馆没有电梯。

当两人，走到3楼楼梯间时，趁着前后都没人的空档，皓月转过身，双手合十、快速央求：“警察同志！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是个好女孩儿，我的证件，还有半个月才过期呢……”

“领导发话了，这事没得谈！“小王警察依旧板着脸。

“帮帮我吧！我被上司陷害，丢了工作，男朋友也没了，只想在深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年轻警察不接话。

皓月继续央求：“我父母年纪大，如果我被抓了，他们会急死的！那我怎么活呀！帮帮我吧，求您了！”

“一个个跟紧，赶快下去！”上一层传来其他警察的呵斥。皓月绝望极了，两大颗眼泪滚落下脸庞，这是真的眼泪—-半个月来，太难了！

“行了，快下去，下去再说。”小王警察压低声音道。

一楼厅堂，闹哄哄的到处是人。有的双手抱头蹲在墙根等候发落；有的拿着证件大声向警察解释；还有一小队男男女女，后面的双手搭在前面的肩上，低垂头，在监督下，一个一个，往门外走，挤上门外停靠的一辆中巴车，车身上写着“三无人员收容车”。

在通往一楼与厅堂的连接处，是服务台后面的办公室，门半掩着。小王警察示意皓月跟着他，然后推门进去，镇静从容的，对一个中年男人吩咐道：“她是我朋友，你照顾一下，天亮了再送她出去。”

还是好人多！

* * * * * * * *

重新回到小雅宿舍，已经是周日中午了。

小雅开的门，她一个劲地解释：“月月，真对不起！昨天我和男朋友，还有他几个朋友，去澳门玩了，临时决定的，来不及告诉你……bb机在那边也收不到信号。回到蛇口，才知道你呼了我那么多次……我交代了隔壁的xx，让她一定记得给你开门的，她没开吗？”

得知xx昨晚的行径，小雅很气愤：“这个人，太过分了！害你一夜在外！亏我还带了礼物来谢她……那你昨晚在哪儿过夜的呀，没遇见什么事吧？”

皓月就把昨晚的遭遇述说了一遍。小雅惊讶极了：“哇，遇见那个好心警察，你太幸运了！不然你失踪了，那我可就成了罪人，怎么向你爸爸妈妈交代呀！”

是呀，况且在收容所，听说不光要劳动改造，还会挨打挨骂，想想都后怕。但这不是小雅的错，她能收容自己，已经难以为报了！

但很快，小雅收敛起笑容：“月月~嗯~”她咬住嘴唇，脸色显出为难之色。

皓月心中一紧：“小雅，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小雅抬起头，满脸歉意地说：“皓月，你在我这里住，住多久我都很乐意。但我们公司的政策，你也知道，不允许留宿外人的。不瞒你说，就在你回来前，她们两个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说如果明天你还不搬，她们就报告公司……唉，我现在也没办法了……”

虽然有点突然，但也在意料之内。毕竟自己，已经打扰小雅她们一个礼拜了。

皓月强打精神道：“原来是这样啊！瞧你为难的！其实，住这么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也确实不能再赖在这里了。”

“可你还没找到工作啊，能搬哪儿去呢？”

“这个就放心吧！还记得王德龙吧，他也在深圳，还给我留了联系方式，让我如果没地方住，就去找他，他有办法。等下我就问问他。”

“真的吗？你没骗我？”

“骗你我有啥好处啊？！实在不行，我身边还有点钱，住十几天小旅馆没问题，又便宜又方便……明天肯定能搬出去，你就放心吧。”

心中嘀咕：那些小旅馆，给我钱也不敢再去住呢！

“那太好了！今天晚上我请你吃大餐，为你送行！”

* * * * * * * *

又闲聊了几句，皓月跑下楼，去对面小卖部打电话。

她翻出通讯录，找到王德龙家的电话，然后拨打过去，从他妈妈那儿，拿到了王德龙的bb机号码（真庆幸今天是周日）。

放下电话后，她呼叫了王德龙。

几分钟后，王德龙回拨过来。顾不上过多寒暄，皓月简单扼要地说了下自己的处境，问他能不能帮她找一个暂住的地方。

王德龙答应得非常爽快：“没问题！小事一桩！你就过来，和我女朋友琪琪一起住吧，她自己一个人，住的一室一厅，挺宽敞的！”

皓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形象：皮肤黝黑、脸色蜡黄、眉头微蹙……

她有点迟疑：“你女朋友？那，方便吗？她会欢迎吗？”

王德龙说道：“方便的、方便的！住多久都行，她人很好的，你来了就知道了。”

这下子，皓月安心了！

放下电话，她开始给家里拨电话。自从皓月来深圳后，父母就花费了4000多，安装了一台电话，方便她联络。

话筒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喊了一声“妈”，就哽咽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皓月迟迟不说话，可把妈妈心疼坏了：“囡囡啊，怎么啦？你哭啦？出什么事了？赶紧告诉我呀！喂？喂？怎么不说话呢？哎呀，急死人了！”

皓月努力平复下情绪，抹去眼泪，换上笑容，道：“妈~，没事儿，我挺好的。就是，就是太想你们了~”

“我们也是呀，特别是你爸，别看当时他说的潇洒，什么好儿女志在四方，结果他比谁都想你！比谁都后悔！唉，要不，我和你爸爸，请几天假，过来看看你吧……”

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吗？这怎么行呢！

“不要啦，妈妈！我每天都要出去找工作，没时间陪你们。哦，不过现在，已经有几家公司同意要我了，就是我还在比较，看哪一家待遇更好些……行、行，我知道，先安定下来再说。那就等我安定下来，你们再过来吧，应该很快的。”

这时爸爸拿过去了话筒，很实在地问她还剩多少钱，要不寄一些过来。

皓月说不用了，估计这几天就能上班了。再说住小雅这里，又不花钱—她不敢说太多，怕他们打破砂锅问到底。

放下电话后，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浩洋打个电话。来深圳两个月，她只写了两封信给他，没有地址，更没有联系方式。

但自己这个狼狈样子……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