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这小子,专业摸老虎屁股的么？
别看丘濬今年才中杏榜，初入朝堂就以为他是个小菜鸟。
实际上他今年三十有四。
幼年失祜，被寡母严格教养着长大，遍尝人情冷暖。便再如何刚直，也不至于不懂人情世故的。只是他性子上很有些偏狭执拗，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让他细致对待罢了。
如今……
士为知己者死！
为了报答朱祁钰对他的知遇之恩，信重之意。
丘濬也是慎之又慎。
从宫中回家就好一阵奋笔疾书，忙活到三更鼓响。勉强眯了一会儿又冷帕子直接糊脸上，精精神神地去上了朝。
为能舌战群臣，成功扞卫住自己这半路杀出来的户部员外郎职位，丘濬也是准备得特别充分。
然而！
早朝一片平和。
就连皇爷兴冲冲地跟群臣分享，昨日因皇后之谏，临时召翰林院上下官员考校了一番，还真发现了一个大才。群臣也不见半点异动，只高高兴兴道喜。
督察院、六科的官员都跟聋了似的，捧着笏板规规矩矩站在各自队列里。
毫不因皇爷只为个小小考校，就把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越级成为户部员外郎，还在十三清吏司之上直接对皇爷负责的事而起丝毫波澜。
更没有半点要力谏、死谏的迹象。
都察院与六科的官员们：！！！
曾经，他们也力谏过。
比如正庶人被把贼兵掳走，瓦剌大军虎视眈眈，剑指京师。王骥疑似王振党羽，是他们怕人家扯发起反旗才没敢直接下罪论死。也是他们怕人家有二心，死活不敢重用，一次次谏言。
经过不必多说，结果就是皇爷力排众议，王骥立下盖世奇功。
杨洪长子杨俊罪行昭昭，被明正典刑。
按着常规来讲，他爹杨洪这个大将算是废了。可皇爷不走寻常路，君臣合演苦肉计。生赚了瓦剌十几万兵马，差点攻入京师的瓦剌被阵斩，整个瓦剌都成了大明新行省。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督察院和六科的官员都麻了。
作为御史言官，他们不怕力谏、不怕死谏，也不怕谏也白谏。而是怕谏也白谏后，结果发现自己其实不如不谏。
尤其在用人方面。
皇爷好似伯乐附体，特别火眼金睛，总能及时发现人才并合理应用。
被打脸打多了，也被这个问题困扰久了。
自然没有人不识相，跳出来说丘濬这个任职有多么多么不合理，请皇爷三思之类的废话。
只纷纷道喜，贺皇爷又多一贤才。
赞皇后娘娘贤德。
好一阵寒暄之后，才问及丘濬的具体想法。
朱祁钰都能瞧出国朝财政预算的好处，户部尚书这个专业人士只会更门儿清。这不，丘濬刚阐述完自己的理念，户部尚书就激动地拍了大腿：“妙啊！有理有据，方便查漏补缺。也可将更好地量入为出，减少朝廷负担……”
种种好处说了一大堆，才悠悠然而叹。
无它，这想法妙归妙，但实施起来难度可不小。毕竟涉及到方方面面，需要全国上下的紧密配合。
要最详实可靠的数据。
事繁且杂。
“大人说得是。”丘濬拱手，小眼睛里满是坚定：“但难度大，益处也大。若成为定例，日后国朝也有参照、有法可依，自能为千秋之利。”
否则……
大明宝钞之败就在眼前，盲目多增银钱铸造、流通，一个不经意间，说不定什么时候银子亦如宝钞。
这话一出，满朝皆静。
须臾后就有人皱眉反驳，觉得丘濬太过危言耸听。
说了丘濬是个直性子！
脾气上来，很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这不就以刚刚走马上任的五品员外郎身份，怼上二品大员了么？
“危言耸听？呵呵。这位大人既然觉得下官危言耸听，想必是有更妥善完备的法子咯？没有？那何不多点耐心，听听下官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做了之后又有何益处呢！”
“有理不在声高，同样的，若是没理，再怎么咆哮朝堂也不管用。”
说话间就把大帽子扣过去了。
气得对方跳脚：“竖子敢尔！”
丘濬眼皮子都不带眨一眨的，只道自己陈述事实而已。对方理屈词穷，还出言不逊，才有损朝廷大员之风度呢。
对方：！！！
群臣：……
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
针锋相对之间，只有御座上的，朱祁钰老神在在。
旁人都以为丘濬所做之事甚重，皇爷定是不愿他与朝中任何人过从甚密。殊不知朱祁钰只是借着那梦境便利，知道丘濬生性耿直，遇事认理不认人而已。
梦里头，那可是个能把刘棉花气到骂他南蛮子，专门撰写对联侮辱的主儿。
貌如卢杞心尤险，学比荆公性更偏。
啧！
那才是不顾事实的恶意中伤呢。
现在这些，不过毛毛雨罢了。只要丘濬自己能够应对，朱祁钰是不会插手的。
不过在很多人眼里，他这不管不问就已经是对丘濬的莫大偏私了。
毕竟丘濬今年才高中，昨日才从翰林院七品编修越级升为户部五品员外郎。今天就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怼一部堂官了。
长此以往还了得？
早朝还没下，就有人暗暗同情起了户部尚书。
喜提这么个刺头下属，日后怕是难得清闲喽。尤其这刺头还入了皇爷法眼，靠山强硬。
起初，户部尚书也是悬着一颗心的。
然而不出三天，他就烦忧尽去，只剩下满满欢喜。
无它，这刺头虽然上了脾气连天皇老子都不惧，但对事不对人。且不但有状元之才，还极擅经济。不管什么样的呆账、烂账，到了他手里，保证都算得清清楚楚。
在赋税、漕运等事上也很有自己的看法，且不惧担责。
但凡他瞧见的，觉得不利于国、不利于民的，当天写折子，第二天早朝就要呈上去。
言辞恳切，据理力争。
便是皇爷有何不妥当的支出，他都敢去拦上一拦。领着户部五品员外郎的俸禄，恨不得把左都御史的活都给干了。
这不就又把左都督汪泉给参了么？
等等！
户部尚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铜铃大：这小子，专业摸老虎屁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