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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改变不了过去,亦无法染指未来

见她如此,井旷却莫名烦躁,不由出口成讥:“听闻羲华殿下承继天帝之位,却一直庸碌无为,反被禹疆殿下设计做了垫脚石,如今一见,果真无甚刚勇和大智。”

婠漓夫人懒得理他,自顾自地从水镜中各角度地打量起人来,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喃喃自语道:“若得媳如此,此生无憾了。”

而后又看看自家那个不成器的毛头小子,在钟灵毓秀的神女面前,十足一个憨憨!明明看着与人家亲密无间,但那眼神,一望便知非有情人所有。

反观那位凤族的少主,人物先不提,反正把自己这傻儿子再塞回肚子里八百回也生不出那般丰神如玉,更可气的是他与羲华看上去便情深义重,这么一会儿虽不曾说过什么悄悄话,但看他那神情,满心满眼都是她,追逐着将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十足一副将心都遗失在伊人身上的模样。

那羲华看上去也明白,却总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的视线,仿佛躲闪,又仿佛是心中装了许多事,不愿敞开心扉,正视那追逐的灼灼之光。

婠漓夫人是过来人,纵使兜兜转转因爱生恨,但到底,还是爱过的。

所以,即便这二人不谈一语,甚至还有些躲闪的意味,她依旧看得出,这女孩子心中,也是有那位凤族少主的,只不过她好似还有些旁的追求,所以才对他刻意回避。

可惜了!她在心中长叹——本以为一道入那幻境,自己这傻儿子与冥海一脉相承,当可代入井旷的角色,解开昔年误解是其一,若能与羲华神女成就良缘,当算意外之喜。谁知天道竟然如此难以琢磨,竟令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凤族后裔占了先机,抢了自己看好的儿媳妇人选。

可见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她改变不了过去,亦无法染指未来。

那边井旷却可没这想法,如今确认了井焕的确为己所出,那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最好,莫说是一个被赶下神座的前天帝,便是这三界之中最好最美最尊贵的神女,都无法匹配他之一二。

对,孩子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一段良缘。一时间他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便出去踅摸那理想的儿媳人选。

想到这里他怔住了,眼神慢慢冰冷起来——当年为了囚禁婠漓,他曾以身为祭,用禁咒将此间封印,非但外边的人进不来,他们这里边的人,更要永生永世被禁锢在此处,即便神陨,都走不出这囚笼。

而先前,为了揭示过往的真相,他不惜以一半元神为代价,将结界破开一线,诱他们进入,打的本就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但谁能想到,阿霂竟然真是自己的儿子,过往执着了千年的恨顿时失了着落。他开始后悔,昔日心盲眼瞎,执拗地不肯相信她的话,如今悔不当初,却是没有什么弥补的机会了。

他们在这边各自想着心事,那边九韶三人也不会自立险地,见自身无碍,自然要寻找脱困之法。

两间静室相隔不远,以九韶之能,很快便被发现。而井旷也不曾想过遮掩,连一道禁制未下,就那么大喇喇地等着他们。

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井焕一向习惯落后,如今也慢了一拍,见九韶抓着羲华的胳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顾不上再多伤怀,嘴里喊了一句:“嘿!等等我!”

但在那间静室闪现后,见到前水君夫妇,九韶又后悔起了自己的鲁莽。他将羲华向后推了一把,正将她推到了紧随而来,井焕的怀中。

如临大敌,这二位的手段他自己亲身所历,是他生平仅见,最难对付的敌手。

也难怪,凤族少主向来光明磊落,盛名都是真刀真枪拼杀而来的,即便是昔日面对着禹疆的窃位阴谋也是洁身自好,从头至尾,用得最出格的不过一个傀儡术。

他的心,与他的眼,他的火凤出身一样,明耀高洁,不染尘垢,自然便对眼前这对用尽鬼蜮阴谋的夫妇生不出多少好感来。

再加上他们一个抛夫弃子,为一己之私算计离澜神妃,直接导致了羲华幼年的悲剧,一个心机难测,猜忌妻子,漠视亲儿,偏听偏信,致使井焕亲情无着,生来孤苦……这桩桩件件,若要论罪,该当一个十恶不赦,十死无生的下场。

更何况,还有那些仍在抽取凡界灵气的歹毒行径,勾结低等神官,于承天国公然攻击羲华的种种。这些,皆要算在他们头上。

他长眉一肃,长剑便现出手中。

但还未等他声讨罪魁,身旁的羲华一把拉住了她:“等等!停手!这是井焕的爹娘。”

九韶愣了愣,回身看了看他俩,正要据理力争绝不可掉以轻心,却见到羲华抽风一般向他狂使眼色,一时怔忡,手里的剑倒是如她之愿消失了。

井焕的眼神倒是纹丝不动,仿佛要大动干戈的不是他的挚友,而将会利刃所向的那一对夫妇,不是他的爹娘。

失望,这么多年的失望累积下来,再加上亲历了他们的过往,得知自己的存在竟是他们之间最深的一道沟壑,如今终得相见,他的心中说不上是怨,是恨,还是抑郁难平。

他顿时升起一阵厌烦,觉得今日之见,不如不见。

他摇摇头,转身便走。

羲华最是懂他,立刻跟着他转身,谁料九韶还立在原地,一副如临大敌之象,羲华努嘴哎了一声,回身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要将他拉出来。

双掌相接,那轻柔温暖的触感令九韶心神一震,终于放下了满心的戒备。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

九韶怔怔地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心中的感觉既奇怪又飘然。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不算稀少,同塌而眠有之,共处一室有之,甚至连双唇,都亲了不止一次,但没有哪一次,能令他这般心旌动荡,既羞涩,又适意,如沐春风一般。

说到底,皆因她主动罢了。

心底这份旖旎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他从来不是个会沉溺情感而忘乎所以之人。

但一道劲风席卷而来,将门牢牢地合上了。

九韶发力拉住羲华,豁然转身,质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既然已经饶恕他们之命,他们这般,是幡然醒悟,要认罪伏法?还是执迷不悟,要再造罪孽?

井焕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想要做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不必累及无辜。”

前幽海水君虽然儿女情长,但大事上并不含糊,闻言道:“带你阿娘离开这里。”

井焕原本对母亲存有依赖,那思念之情延亘千年,如今在幻境中走了一遭,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得知自己是他们失败婚姻的牺牲品,心中别扭,一时难以接受,更别说接受他这一提议了。

但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婠漓夫人率先开口:“不!我不走!”

羲华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除了偶尔的促狭之外,大抵还是乐见人间团员的,以为婠漓夫人是舍不得前水君,毕竟夫妻一场,如今误会冰释,也该重归就好,携手同归了。

九韶于此道经验甚少,既没有诸多话本子熏陶,又无丰富的经验可考,他自开窍以来只将真心付诸过一人身上,为了她上天下海,连帝君尊位,无上神格都舍弃了,死心塌地地追随她山高水长,却总被她若即若离,得到一句实心话,着实看不透一个情字。

所以,他此时的判断反而当场之中是最清醒的,知道这位前水君是要了结这一切。

既如此,只要羲华不插手,他乐得旁观。

婠漓夫人碍于小辈在场,不愿与他口角,便冲井焕他们道:“阿霂,你和二位殿下先去歇息,但我理清此间,再带你们离开此处。”

井焕简直要被她气笑了:“阿娘——念在昔日之前,我叫你一声阿娘。你们设计将我和我的朋友诱入幻境,亲历了你们过往的这场大戏,此时却记起了要避嫌,不觉得太晚了吗?!”

婠漓夫人一愣,不知如何接口。

被孩子当面抢白,她倒不觉得难堪,相反,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之情,这是独生于父母儿女之间的,妙不可言的一种情感,非要形容起来的话,大抵便是“吾家有儿初长成”,或是我儿高大威猛,是为娘心头之光这般的欣喜和成就感。

在离别的这一千年中,她的阿霂,终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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