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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合二为一

宣阳坊,宰相府。

为了防止杨国忠在府里追着人咬,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桃木椅上,身后插了一只桃木剑,身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箓,额头、前胸后背以及下肢上都撒上了黑狗血,要是有个道士在他旁,估计就可以开坛做法了。

尽管孙太医对杨国忠厌恶至极,不过出于医者的本心,他还是仔细给杨国忠做了诊断,最后他也断定,这杨国忠是被歹人下了蛊毒,而且是关中和中原地区少见的犬蛊。

犬蛊,是苗疆的一种神秘而恶毒的巫术,通过苗疆毒虫和狗的结合而产生,具体的炼制细节已经无人知晓。

诊断之后,孙太医便急着回了自己的医馆,他一刻也不愿待在宰相府,更不愿见到在椅子上“汪汪”叫的杨国忠。

孙太医的医馆名为“维摩舍”,在延寿坊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由于他平常很少在此坐诊,故而他的小医馆有些破落不堪。刚刚把孙太医送回“维摩舍”,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不良帅忧心忡忡地问:“孙兄,杨相公的犬蛊,可有办法化解?如您也束手无策,那杨相公可真的回天无力了!”

孙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着说:“哎,大晚上陪着你走了半个长安城,也没有点夜食做为补偿。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也是为了公事,我也就不计较了。”孙太医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没有切中主题,不良帅正欲厚着脸皮再次询问,被孙太医伸手止住了。

孙太医歇了一口气,主动说:“要不是你们为国为民在先,我孙筱羽终身不会踏入宰相府一步。依我看,死了一个恶人杨国忠,活了天下无辜的百姓,那不是挺好!哼,我倒觉得暗中的那些歹人,他们无意中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而我孙筱羽却毁了人家的功德,真是罪过罪过。”

不良帅听出了孙太医的弦外之音,忙问:“孙兄,果真有解?”

孙太医微微有些怒意:“要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官家人。你看我孙筱羽像是骗人的江湖郎中,还是厚颜无耻的坏人?”

不良帅情知说错话了,连连道歉,并顺口奉承道:“宫中的吴太医诊断时曾说过,世上很少有人能破解此蛊毒,恰巧孙兄你有此能耐,看来杨相公命不该绝,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孙太医不满地“哼”了一声,从药架上一个褐色陶瓷瓶里倒出六颗秘制的大药丸,并顺手开了一张“以毒攻毒”的药方给不良帅。不良帅瞄了一眼方单,上面竟然有“五谷虫、人中黄、硫磺”等药物。

五谷虫,乃茅厕里的虫子炮制而成的药物,具有健脾清热的功效;人中黄,是用人的粪便炮制而成的药物,具有泻火解毒的功效。

不良帅看了方子后,哭笑不得,他伸手拉住孙太医的胳膊,欲言又止。孙太医似乎早已料到,咧嘴笑了三声后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孙筱羽是那种厚颜无耻的大夫,专开整人的方剂,是不是?”

不良帅尴尬地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妙方?”

龙清川看了孙太医的方剂后,忍不住掩嘴窃笑,想必那六颗大药丸才是杀死蛊毒的君药,而那五谷虫、人中黄之类的药物,大概是用来解毒、清热、催吐的,当然有很多类似的方剂可以替代——不过他可没敢自作聪明,也许杨国忠这种狠毒之人,还真要这种令人作呕的药物才能对症了。

孙太医撇撇嘴,鬼魅地一笑:“当然有更简单一点的方剂,但不适合这种心肠坏透了的人。再说他杨国忠吃点屎算什么?犬蛊的蛊虫也有那么一点酸臭味,比屎好不了哪儿去,他杨国忠不也吞下去了吗?”

孙太医毫不隐瞒的言辞,让不良帅尴尬至极。要是孙太医说没有第二种方法,此事倒也简单明了,直接如实复命就是。可这孙太医像是故意刁难,明确说了还有其他法子——而且是更简单的法子,那不良帅可就左右为难了,万一杨相公以后问到此事,他又该如何作答了?

不良帅还在犹豫之际,孙太医把手伸过来,不良帅愕然道:“这是?”

“诊金啊,宰相看病就可以不给钱啊。”孙太医骂道,“一颗药丸一两金,我开的方剂另加十两,概不赊欠!”

龙清川转过身捂住嘴偷笑,一张吃屎的方剂收了十两黄金的诊金,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孙太医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良帅露齿憨笑,双手拍了拍身上的钱袋,意思是已经空空如也,再说他哪拿的出那么多金子?还是让宰相府的人明日送过来吧。

龙清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腆着脸问孙太医:“前辈,嘿嘿……有没有让人身体起痘疹的药?”

痘疹,即是后来的天花,是一种传染性疾病,得病致死的比例很高。患了痘疹的人,全身长满了脓水的水泡,同时也会有温病、头痛、全身疲劳等症状。

孙太医满脸狐疑地盯着他,龙清川赶忙解释说:“此计是要让奸邪之徒现出原形,不得已而为之。”孙太医思索一番,从药架上拿下一包外用的粉末,一瓶化开后内服的药丸。内服、外用之后,得病的症状跟出痘疹一样。

龙清川鬼魅而又不忍地笑了,叹口气对不良帅说:“虽然于心不忍,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办法。”不良帅面露微笑,诚心告诫龙清川:“我们所谋皆是利国利民之大事,谋大事者岂能在乎小节?”

孙太医狠狠瞪了不良帅一眼:“要是你武飞羽就是那个小节,我看你还在不在乎?”

龙清川瞧着不良帅和孙太医,感觉他们两人也蛮有意思的。孙太医虽然表面放荡不羁,内心实则是菩萨心肠,他处处与不良帅唱反调,其实并不是反感不良帅本人,而是反感他背后的朝廷和奸臣。

龙清川乐呵呵地看着手上的药物,忽然想起杨国忠中毒之事,似乎心有所得,他惊喜地追问:“前辈,一定要将粉末和药丸混合使用,才能达到出痘疹的效果?”

孙太医不解地瞥了他一眼11:“你看我孙筱羽像是坏人多一点了,还是骗子多一点?哼,再说了,又没收你一个铜板,你有啥好担心被骗的?”

孙太医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龙清川摸清了他的脾气,赶忙假装低头做忏悔状,然后趁机思索脑中疑惑之事……片刻后,他又腆着笑脸问:“刚才前辈好像提过,犬蛊也有轻微的酸臭味?”

孙太医抬头说:“是的,怎么——你要试试?”龙清川捂住嘴,尴尬一笑,谁吃饱了撑的,吃那个跟屎一样的玩意。

龙清川缓步走出“维摩舍”透口气,延寿坊内的大路上依稀还有人影攒动,坊内有几家商铺门口的灯笼还亮着,不知是未打烊,还是早起营生?

龙清川狠狠地深吸一口气,他刚才想到杨国忠的膳食,这里面有个隐藏很深的破绽:如果歹人也将蛊毒分成两半,分别下在两种不同的食材里,那就有可能意味着——吃了一种被下药的食材没事,只有同时食用过两种下过蛊毒的食材,才会中了这犬蛊的毒。

他仔细回想当初的情形,虽然杨府的每一种膳食都有人提前吃过,但并没有一人将所有的食材都吃过。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推测,那就能解释每一道膳食都有人食用,杨府其他人平安无事,偏偏只有杨国忠那个混蛋中了蛊毒——而歹人们如此枉费心机,就是避免婢女试吃时提前发现蛊毒。

如若如此,那么下蛊毒之人,毋庸置疑,必然是对杨国忠饮食很熟悉的人,此人肯定是杨国忠身边的人。

不良帅和孙太医也陆续从屋内走出,他们要找个小食铺吃点杂食,慰劳下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良帅见龙清川怔怔地愣在原地,神情怪异,不知发生了何事?

龙清川吐了一口气,重新理清了思绪后,对不良帅和孙太医说出自己的疑惑。

考虑到歹人就在杨府内部,龙清川诚心建议将杨国忠移至“维摩舍”,即使孙太医将他身上的蛊毒治好,也要对外面所有人保密,防止那些歹人再次加害于他。

不良帅在长安几十年,他见惯了无数若干这种祸起萧墙的案件,一瞬间他便想通了当中的利害关系,以及潜在的危机,他也认为杨国忠必须离开杨府,一来,避免杨国忠受到二次伤害,二来,防止潜藏在杨府的歹人得知消息,影响他们后续的行动。

不良帅难为情地看了看孙太医,孙太医摇手说道:“治好了后再保密?哼,不要那么麻烦,到了我孙筱羽手上,我真能让他半死不活,这种人就得多受点罪,多消消业。不过——我凭什么要接受这个坏东西?”

不良帅伸出一根手指,说:“一百两黄金!在我们大事未完之前,杨相公不能完全康复,当然,也不能丧命,嘿嘿……”

孙太医还是摇摇手,一口否决:“不行!“

不良帅愕然,疑惑地反问孙太医:“一百金可不少了啊,孙兄你可不是贪财之徒,我还听说了,你经常给穷人看病不收诊金的啊?”

孙太医嗤之以鼻,不假思索地反驳:“坊间传闻,别人拜谒你们杨相公要花费百金,你们杨相公住到我这小医馆,就这么点小钱,我孙筱羽可看不上。”

不良帅“嘿嘿”一笑,然后小声相问:“那孙兄你开个价,多少钱合适?”不良帅非常了解孙太医的为人,他绝不是贪财好利之人,否则也不会为青楼女子、平民百姓免费治病,更加不会活得如此洒脱潇洒?

孙太医同时伸出双手,淡然一笑:“杨国忠见人一面收一百两金子,我孙筱羽保他一条性命,收个十万两金子不为过份吧。”不良帅彻底无语,他竟然无言反驳孙太医之言,

孙太医顿了顿,继续说:“再说了,表面看起来是我孙筱羽赚大发了,其实你们还不知道,我孙筱羽可是小肚鸡肠之辈,一看到此人就生闷气,要是为了赚这十万两金子,再把我活活气死,唉,那可划不来了。”

孙太医借收取巨额之资,摆明了就是拒杨国忠于门外,孙太医一向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对他这种无欲无求之人,不良帅反倒没招了。

龙清川似乎看出些名堂,他抽身上前一步,笑笑:“前辈,如蒙你不嫌弃,龙清川愿带几个朋友前来叨扰,陪前辈喝喝酒、解解闷,可否?”孙太医咧嘴龇牙一笑:“成交!就等你这句话了!”尔后他又对不良帅说道:“十万两黄金可以免了,宰相府的美酒可要多送一点。唉,宰相府的黄金美玉、四香阁、丝绸锦帛、女人在我眼里尽是狗屎,只有这些玩意才是真宝贝。”

不良帅会心地笑了,他双手叉腰,重重地呼了一口闷气,发泄出心中的郁闷之气。如今,不但找到了杨相公犬毒的医治之法,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施毒的歹人,以及这歹人背后的歹人。

……

杨国忠中毒的疑惑解除之后,不良帅异常兴奋,立即对杨国忠的膳食重新排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莲香一直闷闷不乐,仅仅吃了点樱桃和荔枝,其他的食材都没有吃;婢女吃过所有的食材,除了老陈醋;杨夫人倒是喝了很多老陈醋,但因为斋戒的因素,她不吃荤腥,故而没有食用豆豉、生鱼片;杨国忠食用了所有的膳食,特别是老陈醋、豆豉、生鱼片,他特别喜欢蘸着佐料吃生鱼鲙。

很明显,蛊毒很可能分别下在老陈醋和豆豉中,而且犬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酸臭味,将它掺和在醋和豆豉里,正好可以完美地掩盖掉味道。

再联想到孙太医的提醒,如果将犬蛊分开下在食材里,还是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这样才能发挥出最佳的毒性。根据婢女的回想,杨相公食用生鱼脍的佐料,均是由莲香亲手混合调制,如此说来,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莲香,又是这个莲香!

可龙清川转念一想,莲香一个快要私奔的人,没有毒害杨国忠的动机啊?再说她一个弱弱的舞女,从哪儿弄来这西域蛊毒?龙清川疑惑不解之时,突然想到她跟宋瑜、小翠本欲私奔至扬州,但宋瑜和小翠被蒙面歹人所杀,只有莲香一人平安无事返回杨府。

龙清川当时就很奇怪,为什么单单是这个莲香活着?当联想到给杨国忠下毒之事,一切似乎都很明朗了——蒙面歹人留着莲香,就是为了操控她毒害杨国忠。

一切一切的疑惑,都要从这个莲香身上解开!

接下来,在孙太医给杨国忠治疗期间,不良帅安排可靠之人贴身保护他们,防止歹人再次下手。

韩卢择机将孙太医给的药丸,偷偷下到莲香喝的茶水里,并将药粉暗中撒到她沐浴的水桶里——很快,莲香身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痘疹。这在当时几乎是一种无药可治的传染病,故而杨夫人裴柔立即将莲香单独隔离,并禁止杨府所有人员,除了送饭的婢女外,不得与莲香接触,以防痘疹在宰相府内四处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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