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帝王心
王家庄子一事是宫锐回京后的第一次出手反击,对于王家和奇门来说有苦不能言,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只能吞下这口恶气。可不久后,全部影子突然在一夜之间被杀干净的消息就流传出来,最多的传闻是江湖仇杀,于观望的梁帝和长公主而言,这事无关紧要,但三皇子那边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是谁救了苦海?为何要特地救下苦海?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又是谁突然间对影子下手?背后是有什么隐情吗?
玄京如今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暗暗地在搅动风云,两件事看不出有何关联,却都可以看出有意为之。
而这只手应该还不会停,他的下一个对象是谁呢?
正在宫铎沉思之时,他今日要等的人也到了。
每月初一,华妃都会前往大钟寺去看望沉睡多年的三皇子,这是梁帝的特赦,华妃风雨无阻,多年从未间断。
华妃跟随梁帝时间最久,从一个普通侍妾到如今的华妃,二十几载的相处,她虽不是最了解梁帝的人,也早将他的心思摸个七八成。
她是一步步看着王芙蕖怎么将荣皇后害死的,若是仅仅因为置气,到这儿也该结束了,直到王皇后开始对宫锐动手,那可是迫害皇嗣的大罪,梁帝还能熟视无睹,这背后只能是梁帝自己想要宫锐死了。
华妃看得明白,这梁帝恐怕比王皇后还扭曲得厉害。
华妃的母家沈氏乃是梁国有名的巨贾,梁国的商人地位不高,梁帝纳了她不过是为了钱财的支持,虽然梁帝将他的婚事都算计成了登位的筹码,可被皇族看上,于沈家而言又何乐而不为呢?
华妃自小在算盘声中长大,岂会缺少算计?她虽不明白梁王到底想干什么,但是难保她儿子不会被这个冷血自私的帝王利用,沈氏一族因她而荣,而未来还想更上一步,那她儿子才是希望。
她为了保全三皇子,便设计了一出摔马的戏,而三皇子也如她所想,在她母家的暗中支持下,偷偷发展壮大自己。
华妃一身华贵的妃色宫装,由自己的大宫女倩雯扶着下了马车,缓步进入三皇子昏睡的小院,今日天气阴雨,虽然下雨却带着盛夏到来前的闷热,让人感觉压抑,华妃没有受此影响,面上悠闲和气,看来今日心情不错。
一身和尚打扮的宫铎早早便在院中等候,这段时日发生了许多事,两人需要赶快交换彼此得到的消息,做好下一步打算。
看见母亲进屋,宫铎端正行礼道:“母妃。”
华妃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回道:“铎儿不必多礼。”
两人分别就座,下人准备好茶水小点后,便懂事地退出内间,仅留倩雯一人伺候,华妃率先开口道:“自那夜之事后,皇上似是已经对王芙蕖彻底失望,如今来我宫里的次数都多了不少,近日又定下选秀之事,恐怕他又有了新的打算,不知铎儿如何看?”
“他借王芙蕖之手动了宫锐多次都未曾得手,可不是会失望嘛?如今做这些事想必是借此敲打王芙蕖,顺带找机会对宫锐再次下手,他对王芙蕖还是有情的,我们可不能因此轻看了王芙蕖。”
华妃淡淡抿了口茶,问道:“他若是需要新机会…是不是说铎儿可以借此机会回宫了?宫锐向皇上求娶一个平民女子冲喜,他快及弱冠,你比他还大两岁,也该回来早点把亲事定下来,找一个得力的妻子,母亲已经私下打听过,韩阁老的小孙女年方十六,姿容秀丽……”
宫铎知道她是想让他早日成婚,可眼下回宫给梁帝当刀使也太过冒险,梁帝对宫锐的恨意太扭曲,至少得等搞清楚梁帝到底想做什么,才能决定要不要回宫。
宫铎出言打断华妃,“母妃说得是,只是如今宫锐和宫铭都还好好的;宫锐背后是长公主,宫铭背后有王皇后和王尚书,这时贸然回去与他们相争太不明智,何况那些世家小姐自有父兄为她们操持,世家中谁不是会审时度势之人,我们看中了,人家也未必会愿意。”
华妃被宫铎的话噎住,她明白宫铎说得没错,想要寻一个得力的妻子,还需要局势向他们倾斜才好成事。
她将此事先揭过,心中还有别的担忧,“可选秀之事已经定下,皇上正值壮年,难保不能再多几个儿子,到时候可就不只宫锐和宫铭与你争了……”
宫铎闻言却是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我们慌什么,我们一向都在暗处,明处自然有人比我们更急,她难道能忍得住吗?”
是啊,明处有王皇后呢,如今最急的该是她,未来的帝位本来十有八九是宫铭的了,如今宫锐回来,虽然身子不行可也好端端活着,梁帝在这时又要扩张后宫,本来十有八九的事现在就很难说了,有梁帝敲打在前,她如今还敢对皇嗣下手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各有所思,可宫铎突然反应过来,“母妃刚才说父皇近日频频来你宫中?可与你说了什么?”
华妃一脸困惑,回道:“在后宫中你父皇除了王皇后之外,对其他妃嫔还算是雨露均沾,他不过如往常过来待会儿罢了,那夜之后,他像是不太愿意去凤梧宫了,便常来我宫中,哦,对了,他要选秀还曾事先还问了我怎么想的,我又不是王芙蕖,我岂能说不,他回去后便传出选秀的消息。”
果然!
宫铎突然神色一紧,华妃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疑惑问道:“铎儿,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母妃觉得父皇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向你透露这些消息…”
华妃依旧不解:“可这些消息又不是什么秘密,他既要选秀迟早都会传出消息的,大家都会知道。”
宫铎的脸色已经阴郁了许多,“不,母妃,他是故意的,因为你迟迟没有动作,所以他才将消息放出来。”
华妃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可不像王芙蕖这么冲动,他对她说的这些事是希望她有动作,梁帝是希望她接替王芙蕖去对宫锐下手!
华妃想明白后恍惚了好一会儿,一向端正的体态突然间就垮下来了,旁边的倩雯赶忙上去将她扶正。
她以为她只要安分守己,对梁帝予取予求,梁帝就会放过算计她,可她错了,她忘了梁帝是如此自私,他为了自己的目的,谁都可以利用。
而她,一没有梁王的偏爱,二没有有力的母家,她怎么敢呢?
对啊,她怎么敢呢?
这一刻她终于全想通了……
她望着宫铎,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对面的宫铎此刻已经稳住了心神,“父皇想必早知道我醒了,他将消息透露给您,是希望您能传消息给我让我出手,可惜他没想到我们只有每月见面的时候才会当面详谈,私下并不会传消息;想必是看我们迟迟没有动作,他才会将选秀消息公之于众,无论我们或是王皇后,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不会没有动作。母妃不必惊慌,他知道就知道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拆穿我,想必他还有别的算计,我们已经在他的计划中,此后,只能万般小心了。”
“可是铎儿,你父皇…你父皇他是最冷血之人,如今这般,他若是不快…未来我们该如何再争?”
华妃此时情绪全都涌上,懊恼、悔恨、担忧…全都交织在一起,宫铎若是被她当初那一计连累,她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会发生吗?
宫铎比她冷静许多,安慰她道:“他的冷血又不只是对我…他迟早都会去的,到时候若只能是我,他又能如何?”
华妃依旧没有平复下来,她嫁给梁帝二十几年,在这样的男人尊贵又冷血的男人身边,她的处境全凭男人心意,怎能不怕?
宫铎又出言宽慰了华妃几句,她才缓缓稳住心神,眼下担忧已然无用,若不想被梁帝牵着走,他们还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选秀之事只是个引子,若父皇希望我能对宫锐动手,这个引子是不够的,父皇这一步似乎有些奇怪,我们还得先耐着性子,先看看王皇后那边的反应再做打算,日后需母妃多费心,以后宫中之事得及时传出来了。”
宫铎现在的情况已经被梁帝发现,已经没必要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了,而大钟寺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他得要找个时机回宫,也得将以前的计划改一下,不止是宫锐,或许先对付宫铭更有希望……
……
各方都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藏得最深的除了宫铎,便是那一直不露面的第四拨人,不过宫锐耐心十足,他回京不到两个月,也铺垫了许久,目前其他事态发展他还是挺满意的。
除了婚事。
天气越来越热,他也愈发燥热,甚至刚刚还流了鼻血。
“阿锐,你说你坚持什么呢,你还不如直接从了我,反正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嘛。”
安心躺在床上睨了刚沐浴回来的宫锐一眼,感情满脑子礼教全用在这事上了,他宁愿憋得自己流鼻血也不愿从了她,难道是她不够诱人吗?
她偷偷看了眼自己平坦的胸前,然后不满地望了宫锐一眼,他不满意也得满意!再说了,这又不是她本来样子,她还是有点东西的……
宫锐无奈回道:“心心不要闹了,我们说好等到成亲后的,现在憋得难受的是我,你就别刺激我了。”他语气带着埋怨。
“那你父皇一直不答应,我不能一直等着不动你呀。”
安心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儿普通女孩家的羞怯。
宫锐就算是看惯了她一向这般行事,也不免头疼地扶额,可谁让他自己喜欢呢。
“他拖着,我肯定不会干等着呀,我们的朋友就快到了,你再耐心等等吧。”
安心懒得理他整日卖关子,她转过身去就要睡,憋着的人又不只是他,她每日能看不能吃也很难受啊!
不过宫锐的关子没卖多久,两日后,安心便得到了骑风营凯旋回朝的消息。
哈喇的战事已经结束几个月,骑风营也将战后该有部署和事情安排好,是时候进京请功受赏了,檀岂便带着一众得力部将,于辰时浩浩荡荡地进了玄京城。
当初朝中对此战事所起的争论早就过去,如今再也没人敢提此战的损失,回望一番,此战可是开疆拓土的大功,当初那番争论显得多么可笑。
民间百姓并不知道朝中发生过哪些争论,骑风营那一战赢得多么漂亮,打跑了哈喇人,梁国百姓自豪不已,无不手舞足蹈聚在城门处,夹道欢迎这大梁国最勇猛的骑风营。
安心大早就被宫林叫走了,这样的热闹他安小王爷才不会错过,而安心是云州来的,又是贴身跟着宫锐,想必对那一战的细节知道的不少,因此他安小王爷就不计前嫌,叫上了安心。
不同于宫林的雀跃,安心还带着没睡醒困倦。
“你快过来呀,他们到了!”
宫林早就包了城门迎客楼三层的绝佳位置,为了这个位置他可是动了不少关系才抢到的,他趴在窗台上,看见檀岂骑着骏马带着一众银甲部将缓缓从楼下经过。
安心走到窗边,懒懒的瞟了一眼,哟,来了不少老熟人呢~
“你看上谁了?我都认识,可以帮你牵线。”
宫林被她的话惊到,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然后怒道:“你怕不是傻子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男人吗?”
“啧,我骗你的,那些人我得罪的不少,人家才不会给我面子。”
宫林的关注点被她引开,已经忘了跟她计较,兴致勃勃问道:“这么说你当初也参与了那场大战,快跟我说道说道怎么赢的,这一战打得真漂亮……”
宫林夸奖的话没停,将整个骑风营夸得天花乱坠,他不知道的是此战的大功臣此刻正坐在他边上打哈欠。
不过安心倒也没浇灭他的热情,敷衍地应着他,直到楼下的喧闹声停下,安心也停下来了。
她突然神色落寞道:“我得回去了,殿下不能亲自前来,我得回去告诉他情况。”
是啊,这一战,最大的功臣却缠绵病榻,这些喧闹本该属于他,他却一点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