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猫帮聚会
橘红色的晚霞烧起来了。
大地尽头，远处的高山、山下的田野，田间的稻草人，全笼罩在霭霭暮色里，又磅礴，又沉静。
亮起明灯的小屋，餐桌上热气腾腾，农田主一家正在吃晚餐，电视上正播放着晚间新闻，提醒民众冬季到来，做好防寒工作。
男主人喝一口热汤，呼出白气：“今年冬天看来会异常寒冷，我明天去市场上买点煤炭囤着，冷些时候咱们烤火炭。”
三岁的小女儿不知道异常寒冷意味着什么，闻言拍掌欢呼：“好耶！要下大雪咯！今年我要堆一个超大的雪人！”
男孩夹给她一块蒸排骨，柔声说：“宝宝先吃饭，待会冷了。”
“谢谢哥哥！”女孩响亮地说完，把堆雪人抛诸脑后，埋头进碗里啃排骨，吃得满嘴流油。
女主人弯腰往桌底下看了看，奇怪道：“胖宝去哪了？平时它吃饭最积极，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胖宝是他们家养的橘猫，今年三岁，吃得多长得壮，大部分时间懒洋洋躺在门口晒太阳，但只要到了饭点就会像一辆小车似的横冲直撞过来。
男主人不以为意，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估计在外面玩吧，饭给它留在碗里，回来它自己会吃的。”
他们家这只橘猫认家，即使放出去疯玩，晚上肯定会回来睡觉。
女主人笑骂道：“天天往外跑，饭倒是没少吃一顿。”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给猫咪的食盆里加了一块肉，胖橘猫玩耍回来肚子一定比平常要饿。
田野遥远的另一端，一排破落的砖混结构的废弃仓库，猫咪们由四面八方赶来，它们轻巧地跳上窗台，一只一只穿过破洞的窗户进入仓库里。
屋顶四角结满蜘蛛网，堆放在仓库里的沙发、木柜、桌椅等杂物表面堆积了厚厚的灰尘。这是个被人类废弃的小仓库，如今成为了猫咪们的秘密基地。
晚霞晕染的室内，最高的柜子顶上，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居高临下卧在那里，眼神锐利，一边慵懒地舔着爪子，一边打量鱼贯而入的猫咪们。
如果农田主一家在场，肯定能认出来这就是他们家好吃懒做的胖橘猫。
胖橘猫的周围，四、五只强壮的猫咪或躺或站，眼神警戒地扫视屋内，以护卫的姿态挡在橘猫面前。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另外三拨猫咪身上，它们各占据了一块地，被猫咪们护卫在中间的分别是一只黑猫、一只奶牛猫和一只长毛狸花猫。
“以往下雪之后，领主就不下山了，今天估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它，等再次见面，就得来年春天了。”抬起爪子慢慢舔舐，长毛狸花猫打破沉默。
长毛狸花猫不仅说话秀气，浑身长毛顺滑厚实，看着暖绒绒的，让人不由自主就想伸手抱抱。
在场的，有愣头青猫也看直了眼，它是刚被提携上来的骨干，跟着首领出来见世面，它正看得着迷，脑子狠狠挨了一记猫拳，龇牙转头哈气，就见前辈猫阴森森亮出利爪。
“不要命了！别看桃大长得漂亮，它一拳能揍十只你这样的猫！”前辈猫压低嗓音警告。
愣头青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移开目光再不敢往长毛狸花猫那边看。
长毛狸花猫桃大不在意笑笑，它在校园里行走，每天都被人类和猫咪仰慕的目光包围，早就习惯了。
奶牛猫阿虎忙着刮蹭胡须，嫌弃地呸呸两声，仓库的空气里满是灰尘！它闻言接腔：“今年情况特殊，领主有可能不会回山里。”
山里又没有可爱的小狸花。
那只小狸花娇生惯养的受不住严寒，肯定要在人类的屋里过冬的，森乌也不会舍得让心上猫到山上受冻。
黑猫沉沉看它一眼，开口：“猫？”
阿虎突然看一堆棉垫不顺眼，扑上去踢蹬，喘着气说：“阿玄，你说话怎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很难理解你要问什么。”
胖橘猫懒懒坐起身，抬起后腿蹬蹬粗脖子：“它大概是问，领主是为那只小狸花猫留下来吗？”
对于领主的绯闻对象，它们都略有耳闻，之前派下属猫送过礼，但除了奶牛猫阿虎，剩下三只首领猫还没见过陆余真猫。
“我猜是的。”阿虎已经把棉絮弄得满天飞，精神奕奕地蹦跳，“上次见面，领主把它背在背上，你知道的，我们猫咪从不轻易让猫上背，除了发情时候的母猫。”
阿玄猫瞳寒光一闪：“不。”
长毛狸花猫桃大笑眯眯：“阿玄别生气，阿虎没有说领主是母猫的意思。”
阿虎闻言动作一顿，从半空中摔下来，瞪大眼睛嚷嚷：“领主怎么可能是母猫，我们都闻过领主的屁屁，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公猫！”
猫的肛门腺存储着性别信息，对方是雄是雌一嗅便知。阿虎用小黄狗发誓，它绝对不会闻错一只公猫的气味！
陆余跟着森乌跳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阿虎震耳欲聋的发言，它的猫脸一囧，当众讨论领主的屁屁，这群猫咪好狂好野哦！
陆余忍不住追着森乌的屁股看，唔，确实是雄性猫咪，很明显的特征。
还保留着人类羞耻感的小狸花脸蛋一红，不自在地撇开眼，险些左脚踩右脚摔个大马趴。
幸好森乌随时注意着它，用尾巴挡了一下，才避免了陆余在众多毛绒绒面前丢脸。
啊啊啊！差点要成为猫咪们的笑料，陆余缩头缩脑跟在大黑猫背后，若无其事挠挠脖子，舔舔后腿的毛发，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森老大。”
“领主。”
见大黑猫出现，四散在仓库里的猫咪们陆陆续续站起来打招呼。
森乌环顾一周，点点头，拧身顶着陆余把它推出来：“正好大家认识一下，这是陆余。乖崽，它们都是猫帮的骨干成员。”
十几双瓦亮的罩子齐齐汇聚到陆余身上，效果不逊色于舞台的大追光灯。
在猫咪们亮晶晶地注视下，陆余清清嗓子，并拢爪爪，盘好尾巴，紧张地说：“大家好，我是陆余，你们叫我阿余就行。”
不满一岁，还是只小猫，声音嫩嫩的。猫咪们不约而同地想。
“哟！小狸花！”
阿虎热情地率先跳出来，跟陆余互相嗅嗅鼻子。有奶牛猫打头，猫咪们按照地位高低，逐一走上前跟陆余交换气味。
等这个认猫仪式结束，因为一下子交换的气味太多，陆余不停地用爪子摸鼻子。森乌见状把小狸花揽过去，伸出舌头给它从头到脸全舔了一遍。
喵，舒服多了！谢谢森乌！
陆余娇憨地蹭蹭大黑猫的胸口。
森乌也十分满意，陆余沾染上的混杂气味全都没了，只剩下自己的味道。
诶唷，比刚出生的小猫崽还会撒娇。
猫咪们集体行注目礼，看得津津有味，眼见为实，领主陷入爱河了，而且看起来不是单相思，是郎有情郎有意，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一幕一传十十传百。
最后的版本变成：领主的小伴侣很会撒娇，随时随地要领主舔毛洗脸，两只猫喜欢众目睽睽之下舔给猫咪们看，简直太恩爱了喵！
陆余宽面条泪，伸出尔康爪：住口！不要乱传！猫没那种癖好！
此时，森乌把陆余圈在身侧，点点四个首领介绍：“四个猫帮，分别是……”
“胖爷，田园帮。”
“阿虎，街头帮。”
“阿玄，钓鱼帮。”
“桃大，校园帮。”
森乌说一个，陆余记一个，它一下子就记住了。很直白的命名方式，四个帮派应该是按照觅食的地盘划分的。
陆余一一看过去，作为首领的猫咪每一只都很健硕，下属的猫咪们体型就有差异了，田园帮和校园帮更胖一些，街头帮和钓鱼帮苗条一些。
莫非是跟运动量和觅食难易程度有关？
陆余认为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它记得上辈子学校里的猫全都胖乎乎的，每天只要散散步卖卖萌就能勾引到好心的学生抚摸投喂。
大街上的流浪猫就辛苦多了，翻垃圾桶，向行人乞食，躲避车流，被野狗撵，东奔西跑一天还有可能填不饱肚子。
同样是流浪猫，选择不同生存难度也不同呢。
全员到齐，猫帮聚会正式开始。猫咪们并没有向中央聚拢，还是四散在周围。
森乌在仓库中心挑了块地躺卧下来，把不倒翁小老鼠叼到怀里：“乖崽，来这玩。”
陌生猫多，又都是公猫，气味又冲又刺鼻，它的味道强悍，能压下所有猫，陆余到它怀里玩舒服一点。
陆余乖乖走过去，将不倒翁按着扑咬，同时它的耳朵高高立起，随时关注猫咪们讨论的议题。
猫咪们散漫的性子在聚会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时常说着说着打闹起来，或者发散到另外的话题，聊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
所谓猫帮聚会，不像正经商量大事的，倒像自由散漫的茶话会。
已经玩腻小老鼠，惦记起回家的陆余小小声问森乌：“你们开会要花多长时间啊？”
森乌想了想：“我记得以前会聊到月亮出来。”
不愧是夜猫子，从日落聊到半夜。饿了还能就地抓老鼠当夜宵。陆余哭笑不得。
不过，人类开会也会这样，一群人围在一起东拉西扯，散会时什么也没聊出来。猫咪们至少收获了一整晚的欢乐。
这时，终于有猫咪提出一个正经问题。
提出问题的猫来自钓鱼帮，钓鱼帮的领地沿河的两岸分布，春夏秋三季不愁没有鱼吃，它们也会捕食河边树上的小鸟。
而且，喜欢钓鱼的人还会把钓上来的鱼给它们加餐，日子过得可以说十分滋润。
可是一到冬季，河流会结冰，钓鱼的人变少，小鸟迁徙南方，猫咪们丧失大部分食物来源，长期饥寒交迫，它们很难活下去。
胖爷已经困了，闻言掀起眼皮子说：“跟以往一样，大家各凭本事。”
阿虎气量很大地表态：“河流结冰和学校没人的日子，你们可以到我们的地盘上觅食，但不能跟我们的猫起冲突。”
毕竟冬天的时候，街头巷尾投喂猫咪的人也会少很多，还有很多找不到食物的猫咪窜入地盘，它们自己都是紧巴巴的。
胖爷打了个哈欠：“只要你们不嫌远，可以到这里来。不过别怪胖爷我没打招呼，冬天田里的老鼠可不好捉。”
能熬过冬天的野猫，哪一只没点真本事？
保持野性，保持警惕，增加生存的筹码。猫咪们很少会责怪谁，只会想尽办法活到春天，它们知道等春天一到，食物和水都会变得充足。
流浪猫的命就像湍急河流中的树叶，随时可能被一颗石子投河打起的浪头掀翻，只有自己本领足够硬把住舵，才不会翻船丧命。
陆余闻言，向猫咪们投去惊奇的目光，毛绒绒们竟然还会互帮互助，允许竞争对手到自己地盘上觅食，简直跟人类社会一样。
察觉到小狸花的惊讶，胖爷转过脸对它说：“办法是森老大提出来的，喵，毕竟我们还有其它敌人要对付，不能折损太多成员。”
“是的，那些野狗可不好对付。”阿虎提起来就牙痒痒，“它们连同类都会下狠嘴，对我们猫咪更是不留情面。”
桃大扶着下巴：“按照往年的经验，过冬应该不是问题。虽然伤亡不可避免，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分享食物，尽量让大部分成员不饿肚子，大家一起熬到冰雪消融的春天。
四只首领猫咪都表了态，其它猫咪自然没有意见，尤其是钓鱼帮和校园帮，冬天在别猫地盘上吃掉的食物，等春天到了它们可以还回去，算下来猫咪们没有谁亏了。
嗯？食物充足又怎么样，送到嘴边的食物肯定要吃！街头帮和田园帮理直气壮表示，它们猫咪一个月总是有几天犯懒不想捕食的。
前提是跟往年一样。
陆余忽然想起前几天在网上看到的天气预告，说今年冬天会比以往更冷，降雪量更大，让大家做好防灾避灾准备。
当它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猫咪们面面相觑，它们不懂什么叫做天气预告，以往面对寒冬挑战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陆余现在却告诉它们，它从人类那里得知，即将到来的冬天要比以往更严寒。等等，猫是怎么看懂人类的文字的？又是怎么理解人类的语言的？
猫咪们觉得不可思议，人类的文字比蚯蚓还丑，猫看了想睡觉，能学会的猫真了不起！
猫咪们欢呼雀跃，它们猫咪中间出现一只学问猫，这可是稀奇的新鲜事！
于是陆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见猫咪们突然高声喵叫，仓库里氛围开party似的活跃起来，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冬天更冷了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
蜷缩起身躯，陆余飞机耳状，悄咪咪缩进森乌的怀抱，有点害怕会被拉进去一起尬舞。
翻身让陆余躲得舒服一些，森乌不轻不重喵了一声，不怒自威的声音传达出“再吵吵就挨揍”的意思。
猫咪们瞬间噤声，收敛狂放的舞姿，爪爪并拢乖巧坐好，一副老大请说话的恭敬态度。
森乌很满意，抬眼看四只首领猫咪：“就跟乖崽说的一样，这个冬天恐怕会有更多猫死亡，你们打算怎么办？”
胖爷烦恼地拍了拍地板：“凉拌！再冷下去，泥土被冻上，田里的老鼠就更不好抓了，我们都自身难保。”
阿虎焦躁踱步，撒气咬了一口下属的尾巴：“猫最讨厌下雪了！食物冻成石头，又冷又硌牙！人类也会躲在室内，减少出来喂食的次数。”
桃大叹了口气：“我们还好，有一些母猫快要生产了，小猫崽们估计活不下来。”
阿玄面无表情：“冰。”河流会结冰，抓不到鱼，钓鱼的人也不会来。
盘算下来，猫咪们的存活难度成倍增长。
仓库里气氛又变得愁云惨雾。
好动的陆余闲不住，刚翻身骑上森乌的脑袋，扑咬它的耳朵尖玩，被猫咪们的情绪感染，它停下轻咬的动作低头问大黑猫：“森乌，你没有办法吗？”
森乌摇摇头：“我们无法对抗大自然，我只能看见的时候尽力帮一把。”
但它一只猫又能救多少？即使加上四只首领猫咪，还是杯水车薪。
暴雪过境，路面人行匆匆，积雪之下，有些是冬眠的生机，有些是永眠的生命。
熬不过冬季的小动物们被埋在树下，或丢弃在垃圾桶里，很快就被会彻底遗忘。
这时，阿虎忽然蹦过来，殷切地看着陆余：“小狸花，你那么有学问，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它这一嗓子点亮了大家的希望。
对啊对啊，作为识字的猫，阿余肯定有办法。
猫咪们大声地窃窃私语，连四只猫帮首领都包含期望看过来。
陆余的猫皮一下子绷紧了。
慌乱之下，四肢没踩稳，它啪叽滚下去，被森乌眼疾手快接住，抱在怀里开始舔毛。
陆余不敢看猫咪们，它一只半吊子猫，连树都没爬明白，这群猫咪让它想办法？心太大了！
森乌不能同意吧？森乌你说句话啊！
陆余扭头求助地看向大黑猫。
森乌冲陆余微微一笑，鼓励地与它蹭蹭鼻尖，深邃的眼底光芒闪烁，尽然是热忱的信任。
没救了，领主也是个脑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