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城惊变上
金碧辉煌,肃穆森严的王宫之中一位侍者打扮的老人步伐急促,躲躲闪闪的走着。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路上所有的宫女和侍卫悄悄来到了一座宫殿的后门,找上一个守门的侍卫,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然后回头四下环顾,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才又躲躲闪闪的往回而去。
而得到消息的那名侍卫急迫的进了宫殿,绕了几个弯,过了五道门,才进到整个宫殿最豪华的府邸里。
绣着百花齐放,百鸟齐飞的纱布屏风后面,一个柔婉的妇人声音响起。
“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娘,千真万确,来人是王的近侍。”
“下去领赏吧。”
“多谢娘娘。”
侍卫走后夫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算起来时间,我确实有月余没见到我王了,身为王妃理应该去觐见一番。”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老嬷嬷立即会意高声一喝。
“来人,伺候娘娘更衣。”
正午,金明洙从晟王寝宫走出来,面色憔悴,眼圈发黑,她才去觐见了病入膏肓的晟王。
晟王的内疾爆发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持续了一个多月,而现在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金明洙不敢去想象她今天所见到的模样,一个眼窝深陷,皮肤干枯发黑,却还总是一脸慈祥望着她的父亲。
念着念着,她摇了摇头,在想下去,她又要哭了,这几日她已经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她实在如何也想象不到曾经高大强壮的父王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步履急促的走着,楠楠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晟王寝宫,金明城正坐在气息奄奄的中年人身旁。
“父王,切莫乱动,且好好养病。”见卧榻之人想要坐起,金明城立马扶住了他。
“无妨,我什么情况早已自知。”晟王的声音虚弱无力。身边一直守护的医官赶紧搭手抬高了枕头,晟王靠着背枕,勉强算是坐了起来。
“明洙呢?”晟王问道。
“你醒之前刚走,她守了一夜,我怕她身子吃不消。”金明城回道。
“她走了也好,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晟王口中庆幸却面带失落。
金明城没有看出来,唤人端来了一碗粉色的汤,道:“父王这是齐家送来的玉露,已经混合药材熬好,你喝一点吧。”
“天下佳肴,金汁玉露,脍炙人口,寖润人心,确实是美味到了极致,只是现在我已经尝不到味道了。”晟王望着浓汤,好不遗憾。
“年轻的时候我应该多吃点美味的东西的,现在只能望而兴叹了。”
“父王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天下佳肴都可慢慢品尝。”金明城安慰道。
“好不了了。”晟王叹息。
“父王不要说丧气话。”金明城心头一紧。
“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早就是该死之人了,身中奇毒,若不是你母亲使用禁术,以命献祭,换我残躯,我又怎么能苟活于世。”晟王说着,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眼神迷离。“她是那么热爱圣灵术,有些时候我都怀疑她更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圣灵术多一点,和我相处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本书或者是一张卷轴。我都烦不胜烦了,却还是要将就她……”
金明城安静的聆听着父亲口中的过去,就像小时候听故事一样,可惜温馨的时间并不长久。
一个妇人身影的闯入让一切戛然而止。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许进来吗?”晟王有些愤怒,只是虚弱的声音已经撑不起他的威严。
没有侍卫敢应答,个个惶恐不安。
“我身为王妃难道不能来看一看自己的夫君吗?”妇人声音尖锐,和晟王针锋相对。
听见“夫君”两个字,晟王脸色柔和了一些,道:“王妃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妇人没动而是冷冷的打量着病入膏肓的晟王。
金明城心有神会,向妇人问候了一句好,脱口要处理政事离开了。
“城儿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说了。”晟王道。
“我带了一点粥来,我亲手做的,喝点吧。”王妃打开带来的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碗,正盛着粥却听见晟王道。
“我已经失去了味觉,现在并不饿。”
“要是那个女人做的,否说失去味觉,就算失去舌头你都想要吃吧。”王妃重重的放下碗,挖苦道。
“同路一场,随你言话吧。”晟王微微一叹。
“亏你还记得夫妻同路一场,我问你,你有把我当成过真正的妻子吗?哪怕是一段短暂的时光里。”王妃厉声喝问。
“我不想骗你,我们那个时候都有自己的无奈。”
“我还期望你有对我意动过,没想到是……一刻也没有啊!”王妃颓坐在椅子上,失神的低下了头,而后很快又抬起,点点疯狂的光芒闪现眼眸。
“我将册封烨儿为燕山郡郡公,你到时候随行。”
“燕山郡?郡公?那等偏僻苦寒的地方,你是打算将我们发配吗?”王妃面露讥笑,心底越来越寒冷。
”燕山郡乃是平阳东部大郡,你们足够以后衣食无忧。”
“金圣珏你可真是狠心!”王妃抛下一句寒意凛凛的话,甩裙而去。
处理完政务已经是夜深,金明城又来到了晟王寝宫。
晟王一直保持着清醒,面貌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医官们见了却个个摇头。
“你们在聊什么呢?”金明城走进寝宫,正好见到了金明洙和晟王两人聊的不亦乐乎。
“三哥,你来了,今天感觉父王好了很多。”金明洙开心道。
“是吗?我就说父王一定会无事的。”金明城笑着走近。
“可能是那碗玉露的功效,我竟然又有了一点味觉,还想吃东西。”晟王道。
“那我赶紧叫御厨再给父王做一些来。”金明城喜道。
“不必了,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东西,明天再盛,你们两兄妹和我多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趁现在好好聊聊吧!”晟王笑道。
“好,父王,你继续给我们讲讲你和母亲的故事吧。”金明城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对啊,父王,我也想听母亲道路故事,快说快说!”金明洙拍着手掌道。
“好,你们就听我慢慢讲。”
“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母后的场景,那日我因为厌倦了繁重的学习,偷跑出宫,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徘徊着走到了江边,天气炎热,我就靠在一颗大柳树下面歇息,没想到睡着了。”晟王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鼻子很痒,迷糊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人正在用毛草挖我的鼻孔,我很生气的质问她:“大胆,你在干什么?”没想到她竟然笑吟吟的学着我的腔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大胆你在干什么?”我当下更生气了,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啊?”她用天真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谁啊?”那么一刻,我突然不生气了,因为我觉得她可能是个傻子,而我是王之子,竟然置一个傻子的气,传出去肯定会被人取笑。”晟王脸上带着笑意,莫名的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当时我就想离开,没想到她竟然跟在我的身后,一直问我的名字,走到了西城门下还在问,我不胜其烦只好告诉了她,她也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洙”,我很奇怪还有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吗?但是周围人很多我也没有细细追问,她没有在跟着我,我返回了王宫。”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我决定明天再去江边亲自询问一下那个傻子。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她的天真傻气吸引了。第二日我又来到了江边,她果然在,正在攀爬柳树,我上去问她在干嘛,她回答道:“有只幼鸟掉下来,她想把它送回鸟窝。”她说着指了指树上的鸟巢,小心翼翼的解开香囊,里面是一只光秃秃的幼鸟,香料不见了踪影。我说可以!但是她要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她说没问题。我轻轻一跃就跳到了树枝上,把幼鸟放了回去,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满意。”
晟王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自得和感慨。
“她告诉我自己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就是这么简单。哦!原来我才是傻子,竟然会被这么愚蠢的问题折腾一宿。她接着拉起我的手,说是为了答谢我要请我吃饭,我没有拒绝,我们没有去饭馆酒楼,而是来到了一处小溪边,水中有个竹篮子,里面困着一条鱼,她非常兴奋的拿起了鱼,折腾了半天才弄好,我其实从小就不爱吃鱼,但是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感觉一切都很稀奇。她把鱼烤好后,递给了我半截,我看她忙碌了半天也就没有拒绝,我咬了一口烤得黢黑的鱼肉,感觉像是在吃炭,很苦,想吐出来,可是我发现她一直在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我不想伤害她,说道“很好吃!”“真的吗?”她开心的道“以后你想吃我都可以做给你吃!”那是我说过最后悔的一句话,影响了我往后十几年,一有时间她就会烤鱼给我吃,厨艺却从来不进步。”晟王没了笑,苦着脸。
“我最后悔的便是送给了她几本司命的书籍,从那以后她便没日没夜的观看,吃饭看,走路看。我想说她几句不好的话,可是看她那认真的模样总是想着忍一忍,再忍一忍,要是她下次继续这样就说她,没想到这一忍,就是大半辈子……”
晟王不住的说着着自己王后的种种不好,脸上却始终充满了幸福的笑容。
夜深露重了,晟王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故事,故事的内容只有两个人。
“咳咳咳咳……”
终于他不堪重负的咳嗽起来。
金明洙赶紧轻轻的捋着他的背。
“父王,你休息一下吧。”
“不碍事,不碍事,这样的机会难得,以后恐怕就再也不能和你们聊天说话了。”晟王虚弱道。
“父王不要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本来开开心心的金明洙忽的又伤感起来。
晟王握住了金明洙的一只手,道:“明洙,父王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为什么要让你母亲使用禁术,害她凄凉的死去,我也一直没能亲口对你解释,我对不起你,若是可以,我宁愿她没有救我。”
“不,父王,我现在能理解了,那是母亲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一切的一切终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把她带入了这个充满阴谋诡计杀戮残害的漩涡。”晟王自责道,又拉起金明城的手,放在金明洙的手背上。“明城,我走了以后,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明洙。”
“父王放心,有我在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伤害明洙的。”
“明洙你也不要那么顽皮了,世上不只有一个齐家公子,女孩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好好的去过活。”
“父王,我知道,只是我还不能忘了云哥哥。”金明洙哭泣道。
“真是个臭小子!”晟王骂了句,又道:“明洙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哥有些话要单独聊聊。”
“嗯,父王,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金明洙走后,晟王认真的说道。
“你明日传我的命令,封烨儿为燕山郡公,即可启程。”
“父王为何如此着急任命?”
“今日王妃前来我已经看出她有不臣之心,若是日后谋反,不必顾及,杀之!”
“父王?!”金明城一震。
“如果他们不去就任或者拖延,便打入牢中。”
“父王此事可否暂缓?”
“城儿,做君王行事必要果断狠辣,若是犹豫必回被人所覆,你行事作风都很好,可就是缺少了决绝之心,你要记住,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你的身边就没有朋友了,所以你必须要用强大的手腕,才能震慑住下面的人。”
“父王教诲,孩儿谨记。”
“去吧,别顾忌兄弟之情。”
深闺中,王妃坐在窗前,凝望着窗外谢落的花。
“女人如花,几多芳华,不过风来雨去几回,转瞬即逝。”
“母亲何故伤感。”她的话语刚落,金明烨从门口走了进来。
“烨儿,你来了,快过来陪母亲坐坐。”王妃喜着招手。
金明烨就坐,问道:“母亲深夜唤我是为何事?”
“你父王已经病重,不日便要归去。”
金明烨脸上略显震惊,又有些低落:“我只在月前见过一次父王,后来便不准进入宫殿了。”
“那个人像是防贼一样放着我们,根本没把我们母子当成亲人。”王妃恨恨道。
“母亲别这样说,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是要受责,而且父王对我也挺好的。”
“受责,将死之人已是自身难保。”
“母妃,你……”金明烨很惊讶,感觉自己母妃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要你来,是要让你登上王位!”
金明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中出现恐慌,忍不住的四下打量。
“放心,能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母妃可不要再说此话,我没有想过要坐上王位,而且三哥待我很好,我怎么可以和他争抢。”
“不争不抢,你难道等着被发配穷山恶水等死吗?”王妃怒道。
金明烨不解,王妃又道:“不日我们便将被封往燕山,燕山什么鬼地方你不知道吗?今日我去觐见,亲耳听你好大哥说的。”
“怎么会?”金明烨难以相信。
“我不会去燕山,已经联络了大臣,很多人不愿意看见他成为新王,这是你的机会!”
“不,母妃,我无意反叛。”金明烨认真道。
王妃面色变得极度的冰冷,她道:“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现在去告诉你的好大哥,告诉他你的母妃正在密谋叛乱,让他处死我!我可以用我的死,换他对你的绝对信任,以后你就是长歌城里的富贵王家,过醉生梦死的生活就好,你有两刻钟的思考时间。”
“母妃一定非要做到如此地步吗?”金明烨急声道。
“明烨!生在王族,生死早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这里只有你死我亡!只要赢了天下都是你的!”王妃寒声道。
良久的时间,金明烨一步未能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