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苛待
苏青青早知道苏蔓蔓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啥家务也不会干，刚才只是想出言为难她两句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做饭，毕竟搞砸了早餐挨打挨骂的还是她自己，得不偿失啊。
“婶婶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我先去做早饭了。”苏青青对围观的大娘们傻笑了一下，转身快步跟上了苏蔓蔓。
苏蔓蔓推门进去，地上扬起一小阵尘埃。
厨房不大，一方土灶坐落在厨房东北角，土灶前有一小板凳，墙角堆放着劈好的木柴，靠墙的另一边放着水缸和几个小酱菜缸，墙角的糙米和小麦粉用陶缸装着，上方的墙面还挂着几串黑不溜秋干瘪的东西，看不出来是什么。
苏青青越过呆站着的苏蔓蔓，主动开始做起活来，道：“姐姐，厨房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脏活累活，一会出锅了你帮忙尝尝味道就是了。”
苏蔓蔓微微一愣，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还是妹妹心疼我。”
苏蔓蔓望着苏青青忙碌的背影，眯起凤眼，寒光凌冽——哼，任由你说得这么好听，还是不是怕了阿娘。不过，一向忍气吞声不爱说话的苏卿卿居然能在院里说出那番话，还与自己说的有来有回，看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哼，平日里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模样居然是装出来的……往后还是要多注意这个丫头片子，可不能让她掀起风浪来。
苏青青背对苏蔓蔓，不知道苏蔓蔓正在合计什么，手上功夫一直没停下来。
唉，做个饭而已，能动手就先动手吧。眼下，自己刚刚重生，敌情不明，原先苏卿卿做的那些事还要照旧做，不然和苏卿卿的言行差距太大，会惹人怀疑的。她现在虽然有金手指加持，但原主苏卿卿的记忆过于凌乱和碎片化，如果没有事件的刺激，苏青青很难回忆起完整的一段事情，现在和身体的契合度还不高，想要依靠原主的记忆立马翻身做主有点儿难度。
说到底，那七世是苏卿卿自己的执念，苏青青和苏家无冤无仇，她不想代入苏卿卿的生活，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既然现在苏青青成了苏卿卿，今时不同往日了，苏家若用从前那套法子折辱她，她苏青青第一个不答应，因为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苏卿卿了。
凭借原主的记忆，苏青青在米缸里捞了一大勺糙米放进锅里，加水关盖，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吹亮火折子点着干草，烧柴，煮水。
不大一会，一锅还算好闻的糙米粥便出锅了。
苏蔓蔓搅动了一下糙米粥，神色一变，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苏青青，让她端出去。许青青端着粥，跟着许蔓蔓一前一后进了正屋。
许老爹和柳娘住在正屋，正屋不大，只有一些老旧的家具和一张土炕，柳娘怀抱着弟弟宝儿坐在炕上哺乳，阿爹许彦秋正坐在饭桌前抽烟袋锅。
见许青青端着粥灰头土脸地进来，柳娘斜眼，冷哼一声：“哼，一大早耍懒骨头，现在才做好早饭，再过会儿你爹都要去田里了，真不省心。”
“行了行了，”许彦秋在桌上磕了几下烟袋锅子，和稀泥道：“卿卿平日里砍柴挑水做活也辛苦得很，这不是赶上了么？就别说她了。”
许青青吸了吸鼻子，简直要感动哭了。
我去，这家里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许青青将粥放在桌上，摆开碗筷，笑道：“谢谢爹爹体恤，爹爹上工也辛苦，快些吃饭吧。”
许彦秋憨厚的一笑，没说什么，将烟袋锅别在腰带里，盛了一碗糙米粥，吸溜着喝了起来，也不嫌烫。
那边柳娘喂完了奶，系好衣服，抱着孩子坐在了饭桌前。
“娘，吃早饭。”许蔓蔓盛好粥，轻轻推到柳娘眼前。柳娘喜欢自己这个长得好看又懂事的亲女儿，满意地“嗯”了一声，伸着筷子在碗里搅拌了一下，糙米翻腾上来，眼瞧着用量比平时多了一倍！柳娘“啪”一下将筷子摔在桌上，怒道：“许卿卿！你怎么放这么多糙米？！你个败家女子，讨打吗？！”柳娘的嗓门儿大，一声怒吼吓得怀里的宝儿哇哇大哭起来。
“啊？”许青青一愣，啥？放太多糙米了？这放量跟她老妈煮的稀粥差不多啊，难道是柳娘又故意找茬？
许青青往旁边一瞥，好嘛，许蔓蔓掩着嘴正偷笑，看来她在厨房早就发现自己多下了糙米，只不过憋着坏，想让柳娘骂她，所以没告诉她。
许彦秋被吵得头疼，放下碗，抹了抹嘴，安慰柳娘：“没事没事，卿卿是怕阿爹吃不饱，特意多放了些。现在已经入秋了，庄里上交完皇粮马上就发年赏，今年庄头多给了几亩地，赏赐的粮食也会多一些，既然生活宽裕，也别为难卿卿了。”
柳娘一边拍着宝儿的背，一边嘟嘟囔囔道：“自己的丫头小子不疼，光疼个捡来的小丫头，胳膊肘劲往外拐。”
许彦秋不爱听柳娘唠叨又不敢说，三下五除二又吃下一碗糙米粥，一抹嘴就往外溜：“我下地去了，今儿午饭就别送了，地里会发些糙米团子。”
许蔓蔓望着父亲的背影行了个礼，甜甜说了声“父亲慢走”。
声音还未落，许彦秋就不知道窜哪儿去了。
许青青嘴角一抽，得，又把她一个人晾在这。
许彦秋这人虽然老实，但是早年疼爱柳娘，把她惯坏了，养了个泼辣不容人的性子，如今许彦秋在家里也说不上两句话。
十六年前，许彦秋把许卿卿捡回来的时候柳娘才刚出月子，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本来就没几口吃的，嗷嗷待哺的许卿卿还平分了当时家中不多的资源。柳娘营养不足，下不了奶，只好给两个孩子灌稀米汤，稀米汤不顶饿，刚满月的许蔓蔓饿的直哭，柳娘气得把许彦秋好一阵臭骂，想趁着夜色把许卿卿丢回山里，被许彦秋拦了下来。
许彦秋知道，这十六年来柳娘一直苛待许卿卿，但是许彦秋觉得是他对不住柳娘和蔓蔓，所以他心中疼爱许卿卿，也不敢过多表现，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替许卿卿说句话。这是许卿卿在许家感受得到的唯一的温柔了。但许彦秋不知道，他和稀泥的那些话，反而让柳娘和许蔓蔓私底下更加苛待许卿卿……
嗯，帮的很好，下次不要帮了。
许青青站在一边，等待许蔓蔓和柳娘喝完了粥，这才坐下吃起早饭。
正要盛粥呢，柳娘一把将她的手推开，拿起勺子在盆里将糙米搜罗了起来，递给许蔓蔓，道：“这些放橱柜里锁起来，晚上再吃。”接着柳娘抱起宝儿离开餐桌，没好气道：“快吃，吃完去河里把衣服洗了！”
许青青定眼一瞧，盆里只剩下见底的清汤和少的可怜的糙米，比刷锅水还清澈。救命，许卿卿到底过的啥日子啊，为了那个什么萧景宣忍气吞声喝刷锅水是吧？这简直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王宝钏啊，苦守寒窑挖野菜，一心只为臭男人。
“等一下。”许青青拦下许蔓蔓，一把夺过满满当当的碗，在柳娘和许蔓蔓惊异的目光下扒了几口，悠悠道：“娘，驴子拉磨还得给草料呢。既然要我干体力活，这一日三餐可不能少吧？”
“苏卿卿，你…你！”
柳娘气急，抬手就要给苏卿卿一个巴掌。
苏青青抬眸，眸中冷气森然，柳娘的手蓦的停在了半空。
柳娘愣住了。
柳娘嗫嚅着双唇，一时想不到要骂什么。
向来沉默胆小的苏卿卿，居然能敢反抗她？
看着眼前气得发抖的女人，苏青青平静道：“我吃你的，自然会为苏家做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再为难于我，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说罢，苏青青三口并做两口囫囵个地咽下了糙米粥，收拾完碗筷就出了堂屋。
柳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苏蔓蔓立刻迎上去扶住她，关切的问道：“娘！你没事吧？”
柳娘俯下身子，一手抱着宝儿，另一手紧紧抓住破旧的桌沿，身子不住地颤抖，扭曲的脸在阴影中阴森可怖：“可恶，可恶……这个臭丫头居然敢这样和老娘说话……”
苏蔓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边勾起一丝坏笑，随即假装关切道：“娘，不要生气了，卿卿还小，不懂事很正常。话说，舅舅不是要回来了么？”
柳娘一怔：“舅舅？”
“就是在山源县的那个二舅呀！”苏蔓蔓甜甜一笑，望着柳娘疑惑的神情，缓缓道：“不知道舅舅在山源县找了什么活计，每个月都要回北溪一趟，介绍咱们村里的姑娘出去做活。王家二姑娘一向不太听话，性子也烈，上个月王家托舅舅带二姑娘去山源干活，说是锻炼锻炼心性，没想到这个月二姑娘就给家里寄了半吊钱呢。”
“……说的对呀。”柳娘阴恻恻扬起唇角，“二哥就要回来了。到那时……”
见柳娘得到了点拨，苏蔓蔓泛起一丝嘲讽的神色，心道：哼，苏卿卿，让你在邻里面前对我不敬，这都是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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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风暴隐隐，堂屋外的苏青青丝毫不知。
苏青青吃饱喝足有干劲儿，抱着个大盆儿装了一家子的脏衣服，踱着步子出了院门。
本来她可以和邻居大娘们一块洗衣裳的，但是一早起来历经这么多事她烦得很，暂时不想听这些大娘呱唧呱唧地聊天，干脆躲开了。
正巧，她刚重生，对现在这个世界还不太了解，干脆拿了衣服出门找个河边把衣裳洗了，顺便看看风景，了解了解风土人情。
苏家柴门外阡陌交错，鸡犬相闻，已是深秋，晨风吹起已隐约有了凉意，不过晨起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还是能缓解些许不适的。
苏青青走在小路上环顾四周，只见四周零散坐落着一座座明显带有汉唐风格的黑瓦单檐的民宅土屋。小土屋大多都是由一个正屋加一、两个厢房组成的合院，合院外围用细柴捆成的篱笆扎着，有些人家还在篱笆脚下种了些植物，晨风拂过绿叶，飘散炊烟袅袅，显得安静而又祥和。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皇朝叫做盛景皇朝，国主姓萧，未来给苏卿卿带来灾难的就是当今圣上的嫡三子、未来的太子，萧景宣。纵观史书，历史上没有过萧姓国君，也没有所谓的盛景朝，用苏青青的专业术语来说，盛景是个“架空皇朝”。
可是，架空皇朝的村庄里怎么会有汉唐风格的建筑呢？
通过原主的回忆，苏青青知晓，整个盛景共分为天下十三州，和历史上的东汉时期一样，分为幽州、冀州、并州、兖州、司州、豫州、徐州、荆州、青州、扬州、益州、交州和凉州。
天下十三州的概念起于东汉，而盛景皇朝的天下十三州和东汉十三州在地域上的划分出奇一致，并且使用的货币都为五铢钱，看来，盛景皇朝虽未出现在史书上，却走了和正史上的东汉相似的路线。因此，苏青青判断，自己应该还在地球，而盛景皇朝很有可能是某些历史事件变动之后的产物，换句话说，盛景的所在之地被称为“平行世界”。
那既然盛景还在地球上，就不会跳脱出现代的地理知识范畴。苏青青所在村子叫做北溪，隶属于凉州的山源县，而凉州，便是未来的甘肃地区。
在三国演义中，凉州内居住的西羌人反叛，汉灵帝刘宏诏令百官朝会商议，司徒崔烈认为应该放弃凉州，此观点遭到了傅燮强烈的驳斥。傅燮认为，凉州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是东汉的边境，正面说明了凉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苏青青感叹，她一个南方大陆网友居然有机会重生成北方人，还跟匈奴接壤，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既是相似的历史环境，那苏青青脑子里的历史文化知识就有用武之地了，看来以后想在这里生活下去，还得靠上学时候学的知识。唉，还好当年没有听别人的浑话，说什么读书不是唯一出路，要不然现在就完球了。
出了院门，苏青青凭借记忆，一路走到了河边。
苏青青觉得自己原来的身体就够苗条了，但是拥有了苏卿卿的身体，她才发现什么叫作骨感，抱着木盆都能给肋骨硌青了。看来苏家人真是一向苛待苏卿卿啊，看早上喝粥那架势，她平时喝的都是米汤，一点营养都没有。
苏青青将木盆放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臂，道：“唉，这原主也太惨了，一天到晚活干不完，还吃不饱饭，走两步腰酸腿疼的，这身子骨还不如每天熬夜的我呢。”
这条河叫作金川河，河面宽阔，目测约有十几米。金川河对面是层层叠叠的山脉，云雾缭绕，奇峰怪石嶙峋，苍松古柏茂盛。此刻正值深秋，山上的紫李和红叶交叠，好不热闹，颇有些课本上香山红叶的美感。
因为还早，河岸边没多少人，只有几个孩子手握树枝当做竹马，拖曳起一阵灰尘。
望着这恬淡的美景，苏青青心里忽然翻腾起一丝难过。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才短短一早上，她就见识到了人间的冷暖。
沉默的养父，恶毒的养母，还有表里不一的姐姐……
此刻的她突然十分想念那个日夜赶稿的自己，虽然每天忙的喘不过气，吃饭也不规律，但是她有一个非常疼爱自己的母亲，有一个温暖的小家。想到这，苏青青的鼻头泛起一阵酸楚，不知道母亲发现她失联以后该有多担心，想到母亲匆忙赶到出租屋打开门发现她的尸体的那一刻，妈妈该有多心碎……
想着，苏青青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不再去想过去的事，吸了吸鼻子，蹲下身开始洗衣裳。
河边打闹的孩子挥舞着树枝追逐，嬉笑着追逐。路过苏青青身边，一个孩子被地上的碎石绊了一脚，直接扑倒在苏青青背上。苏青青正在伤感，一个没蹲稳，“扑通”一声栽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