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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去意已定

“不行,等以后有机会再说。”马钧钧拒绝道。看来确实是留不住了。只能随他意思了。

我问他来时是从哪条路走的?

他说跟着一个回双桥的人一道来的。

“你回去从双桥到幺店子,再从幺店子到三青中心校,只有四十多里路。到了三青公社你就熟悉了。可以搭客车回县城,只要三角钱。能节省三个多小时时间,人也轻松得多。”我建议道。

“等我当了交通局长,马上把你们这条路修通。这个太辛苦了。”哈哈哈哈!马钧钧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说。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如果你把通往县城的公路修通了。估计受益的三个乡老百姓,会自发地为你塑一尊雕像。”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为老百姓完成了一个通往外界的幸福大道的梦想。改变了几千年来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感恩戴德嘛?”我继续说道。

“你不知道,由于山区交通不便,人们祖祖辈辈靠肩挑背扛,全靠原始的方式搞生产,求生存。基本上从未成年人开始就受重担压迫,说个丧德的话。真正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个子都比外面的人矮一节。再这样发展下去。这里的人都将要成为矮人国的臣民了;

另外,山里医疗条件虽然比解放前好多了。但遇急病大病还是处于半原始状态。每年都有因山路遥远,在送往县城的半道上,因扛不住阎王折磨而死掉的人多次发生。特别是年轻人不在少数。上有老,下有小。妻离子散,凄惨之状惨不忍睹,给这些家庭带来的痛苦是无法估量。当地老百姓自虐地说:“头痛感冒靠草药,倒床病人靠命拖,急性病人莫奈何,十有八九逃不脱。”我叹息地对他说。

“我今天才真正体会到山里人的艰辛和不易。”马钧钧叹息地说。

我和马钧钓这些扯闲篇纯粹是天方夜谈,没有任何意义。可二十多年后,这番谈话居然成了改变山区交通的一次预言。说来也是无心插柳成了有意成林的结局。

马钧钧临走时,我塞给他五元钱,本来是准备买土特产送给他的,现在来不及了,只作为中午在路上盘餐费。七推八推,为了赶路,他没时间跟我打太极,只好拿着走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邓老师两口子。她俩分析后认为去当工人是好事。应该走。因为代课毕竟是临时工作,说不定哪天不需要了就得回农村去。我希望得到她俩支持。她俩说没问题。我耽心的是校长这一关过不去。他俩说让我先去跟校长说,不行了她们再出面。

校长说过,要我当长期代课老师。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巴,他没少费心思来推崇我。结果现在我主动提出来要走,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我耽心他不同意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他和我爸爸是老朋友。估计他会让我取得爸爸同意,并且给他打过招呼后才同意放人。他要为我爸把好关。可是我爸在外搞社教工作。电话上说不清。跑去找他再回来,可能黄瓜菜都凉了。而且他还不一定同意。耽误了去铁路上的事。就辜负了莎莎的希望。还有,校长如果不同意,给公社使个眼色,可能这事基本上就黄了。所以把校长工作做通,这是打通第一关的关键。

轻轻敲门后,校长说进来。

我推开门,校长微笑着对说:“月明,找我有事吗?”在没外人情况下,他一般都称呼我叫月明。

“嗯,哦!这个!”我胆怯地开不了口。

“别嗯呀哈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把铁路局招轮换工,自己想去报名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他望着我好一阵才干脆地说“我不同意!”

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好在我事先预料到是这个结果。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

“校长,这关系到我下半生的前途和幸福问题,希望你能理解,支持!”

“如果你非要我说出不让你去的理由,我可以告诉你两点。一,我有个学生也是在铁路局工作。他说修铁路你想都想不到有多艰苦。在西北时,他们每吃一顿饭,风沙都要把饭菜盖上一层。得阑尾炎做手术的人不在少数。在东北零下三四十度还要在野外作业,如果不小心,皮肤沾上了橇棍,铁轨等,一拉就掉一层皮。拉尿马上就成冰棍。住的是帐篷。冬冷夏热。钻的不是山沟就是山顶。去的地方都是人烟罕至,甚至蛮荒之地。跟农民比,除了多一个星期天外。其它那样都比农民还苦得多。我这只是简单地说说。如果要详细地说起码要三四个小时才能说完。你这个身体,我估计三拔两下就会被淘汰,到时候那边干不下去了,这边工作丢了。你们这次招的还是轮换工。连临时工都不算,没有保障的。一旦轮换回来。岂不是扁担无搭,两头失滑吗。”

我没想到他对修铁路的这档子事如此清楚。听了他介绍的情景,我心里真有点意想不到地动摇起来了。他接着说:“第二,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在生产队,大队,公社,学校都留下了好的印象。我想总有一天会有翻身的机会。代课我知道是暂时的。我把你弄成长期代课并不是把你钉死在这里,是让你有个缓冲,等待,积攒,学习进步的机会。一旦有好事我不会卡住你不放的。”

他越说越激动。喝了点水继续说:“月明呀!说实话,要是别人的孩子我是懒得操这份心的。你呢,不知道我对你爸有多敬重。我让你来代课你爸都不知道,是因为你爸对人太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他。我只想为他多分担一点儿家庭困难而已。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是舍不得让你去吃这种苦头的。你看看这次报名的,当官的孩子肯定不会报名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召的全是下苦力的人。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校长一番话把我说哭了。真是没想到我在大树底下乘凉,还不知道给我送凉的人用了多么良苦用心。我说声谢谢就跑出了校长办公室。对校长的愧疚感由然而生。我真的拿不定主意了……。

在我犹豫不决,思想处在矛盾,彷徨之中时,突然想起钧钧转告莎莎说的“如果这次不能一起出去,恐怕这一辈子就难在一起了。”她一个女孩,为了和我在一起,能吃这样的苦,我一个男子汉还被困难吓倒了吗。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别说是当轮换工,就是去当官我也不会去的。

对!就是穿铁板也得去穿一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否则这一辈子良心会受到谴责。决心下定。心中暗自对校长说声对不起了,辜负了你一片好心。因为我有难言之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我把校长的话告诉了邓老师。最后实话实说地告诉她,有一个等我的女孩已经被录取了。她要我一同去。我也必须去。我不好意思去找校长了。请你一定要帮我促成这个事。我会终身不忘的。

邓老师二话不说,直接去找到校长说:“你准备让他长期当代课老师吗?”谭校长惊讶地说。:“我这不是好意吗!。”

“你是好意我们都知道。可是人家一辈子就当代课老师这好吗?如果你调走了,别人不用他了岂不是害了他吗!你敢保证你一辈子不被调走吗?还有,代课老师最高工资不能超过二十四元。这是国家有规定的。难道他一辈子就守着这二十四元养家糊口吗?所以呀他要走赶快放人吧!他会记得你一辈子的。否则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邓老师从这个角度来将校长一军,他还真有点意想不到。他眨巴着眼睛,仿佛一下睡醒了似的拍着脑袋说:“你说得对,世事无常,我还真没想到这块呢!我不能好心办坏事。反正铁路上的艰苦环境我已经告诉他了。如果执意要去,走就走呗,你跟他说我同意了。”

邓老师把校长这一关打通了。我想其他的难度就小多了。来不及回家跟妈说,俊杰说已经有人去报名了。

找到招工组,一个古铜色皮肤,长方型大脸的中年男人,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问了我和俊杰一些自然情况后,他递给俊杰一张表格,让他填好后交给他。对我说:“你这种情况还得回生产大队去报名。因为代课老师的户口还是在农村,必须是大队同意后才能报名。”我心想,他还知道代课老师户口在农村,人家说的没毛病,只能按他的意思去办了,别无他法。我讨好地笑着问他:“领导贵姓?”

“我不是领导,姓郑。”他笑着对我说。

“郑领导,我马上回大队去开证明,麻烦您帮我留一个名额好吗?”我生怕名额被报光了。

“现在才几个人报名,各个大队的人还没开始来。估计要两天才能报完名。只要你们大队同意。我这里没啥问题的,你放心去吧。”他说的倒是挺轻松的,语气也挺温柔。我相信了他的说法。于是决定马上回大队去办报名手续。

想想,还是先回家跟妈说清楚。免得节外生枝。

妈听说后,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我说“连武俊杰家那样好的条件,他爸都让他去。已经报名了。我有什么不能去的呀。如果你再犹豫不决,耽误了报名时间,不就完蛋了吗?”我着急得差点哭出来了。最后她说:“我拿不定主意,你去跟你爸爸讲吧。”

可爸爸在两百里外的地方搞社教。一时根本就不知道能否联系上。如果亲自跑去请示,怕这边时间不等人。过了这村,就再没有这个店。我真的是急得团团转。气恼,纠结,无奈纠缠在一起。一拳打在门框上,皮肤现出了几道青紫色印。

下定决心绝不妥协。果断的对妈说:“我怕时间来不及了。到大队去开证明,先把名报上了再决定去不去好吗?”说完自顾自地向外走去。

忽然想起了哥哥,求他帮忙试试看怎么样。我把情况跟他说后,他也犹豫着不开口。我看已经是无路可走,无计可施了。只好不辞而别,直接找到支部书记。他说只要学校通过了他这里没问题。要我到学校去写个证明才能同意上报。这是不软不硬的太极推拳。这是怎么了,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他可能不知道校长已经同意了。我风风火火地又跑到学校,找到校长开完证明来到支部书记家。他说他们没有介绍信,只能找个学生的作业本撕一张纸来写证明。我说不用另找纸写了。在学校证明下边写上“大队同意汪月明到铁路上工作”几个字,盖上大队的章就解决问题了。他咧开嘴笑了笑说。我这几个字像狗爬的。还是你来写,我来盖章就行了。于是我在学校的证明下端空白处,为自己写下了“大队同意汪月明同志报名到铁路局去工作”的意见。盖好大队的章。来回跑了四趟,加上磨嘴皮子功夫,整整用了一天时间,到下午快天黑了才填完表。悬了一天的心才落地。尽管忘了吃中午饭,快到晚上肚子还没感觉饿。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最愉快的一种事。实现了我和莎莎在一起的最大心愿。可以忘记肚子挨饿。可以抵抗黑脑晕发生。可以让我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松驰,舒坦的感觉出来……。

这次招工政审很宽松,只要不是现行反革命家庭都可以通过。体检也没招兵那么严格,我除了眼睛近视不合格外,其他不用耽心。验光时旁边有一个人给我轻轻提示视力表,凵框上下左右的方向。在旁人提示下,全部认对。医生装作没听见。在初中毕业体检时查出左眼零点五,右眼零点四。这次体检表上双眼都变成了1.5。成功的作假让我成功的通过了体检。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地。医生其实很明白这次招的就是一批卖苦力的壮工。他们得到暗示,只要没残疾,没传染病,没精神病,都可以通过体检。我们是在不了解情况下,自我加压,自我紧张造成。招工组也是装模作样的好像很神气一样。其实到我们公社去招工的人最多就是个班长而矣。因为我和他握手时,他手上的老茧比我还厚得多。

我妈一百二十个不高兴,但还是送我到青泉镇,她悄悄地给爸打了个电话。爸爸从社教队返回青泉镇等着我们。她希望和爸爸一起劝我回心转意。他们哪里知道我和莎莎有个约定。尽管从天黑说到半夜,仍然没有动摇起我的决心。因为天空中有一根无形神索牵走了我的魂。

我爸爸把最后一招使出来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去瞎撞。你对社会根本不了解,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就把你搞得七晕八素的。如果遇上再复杂点的情况不就完蛋了吗?(他这是打前景牌)。另外,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动过手术,体质比较单薄。铁路上逄山开路,遇水架桥,长年累月在野外挥镐举锹。我可以百分之百告诉你,你是干不了这种活的。吃不了这种苦的。还有,你有个黑脑晕病。可以说,一旦患病发生晕倒,连生命都有危险。你这是何苦呢!”(这是打健康牌)

我妈说“我们老家有一个人在山崖边砍柴,突然发黑脑晕病,倒在崖下摔死了。好像这事跟你说过的呀。”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黑脑晕这个病厉害。但只要吃饱饭就不会患。听说铁路上一个月一个人供应四十八斤粮食。肯定饿不了肚子,就不会患这个病。”我反驳道。

“为了不让你去铁路上吃苦。我决定放下这块老脸不要,到县里去找一下老领导,看能不能在县城里给你安排轻松工作。这是我到今天为止,第一次作出去求人的打算。你可能也知道我下这个决定有多难。希望你好好诊酌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如果你将来返悔了。可以说你这一辈子再没机会翻身了。你表个态吧。”我心想,你早点去找县委书记或县长,不早就没这场事了吗。我也用不着去代课,吃那么大的苦,受那么大的罪。我赌气的说:“不麻烦您放下尊严去求领导了,你们也不用劝我了,我主意已定,是死是活随它去了!我决不后悔!”

晚上我和秋老师睡一屋,他已经知道我去意已定,知道劝也无益,干脆只聊了一些注意事项和高兴的事。第二天他和爸妈一起送我上汽车。再无它言。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我们公社三十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从青泉镇出发,经过汽车,轮船,火车六天的艰难运行,终于在元旦前两天到达了工地。下车一看。除了简陋的几排工棚房以外,四处是满目荒野,当时就差点哭出来了。生米已煮成熟饭,为了她,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认了。只好拿着行李,忍气吞声的进了工棚。开始了我的人生的下半生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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