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幼鼠行动

布莱利的心情非常糟糕，这不光是因为今天的晚餐里没有他最喜欢的柠檬奶油煎鳕鱼——不，他连晚饭都没时间吃，原因是接到一个任务。

布莱利并非伯伦希尔本地人，他曾是一名佣兵，跟着所在佣兵团四处接任务过日子。这个评价只有E级的佣兵团在一次执行侦查任务时与兽人的斥候小队不期而遇。短暂的遭遇战中佣兵团获得了惨胜，全灭兽人小队的代价就是队伍几乎全灭，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布莱利当时后背挨了一爪，肩膀中了一箭。若不是爱德温伯爵的队伍正好路过附近，他的尸体可能早就被野兽啃得精光。伯爵收留了佣兵团的幸存者，让他们在伯爵府养伤。伯爵府中这类食客的数量不少，有些是佣兵，也有些是商人。很多人伤势恢复后就离开了，也有一些人——比如布莱利这样本身没什么牵挂的人选择了留下，他加入了伯爵府的亲卫队，出类拔萃的身手让他很快成为亲卫队长，深受信任。如今他也已娶妻生子，安心的跟在伯爵大人身边。

今晚，深受信任的布莱利从老爷那里领到一个让他嘬牙花子的任务：掩护安吉丽卡夫人潜入西北军营，还不能被夫人发现。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爱德温伯爵亲自拜访了军务大臣，并真诚的表示士兵们训练很辛苦，承诺捐赠一笔军费给大家改善伙食。

而此时，布莱利正站在军营一座高耸的了望塔上，手中的鹰眼术卷轴微微发光，很明显他是在借助这个法术的能力观察远处。而他身边则是一名身穿军官服装的男人，用戏谑的眼光看着他。

正当他观察远方时，身边桌上的通讯水晶响了起来：“队长队长，夫人在距离军营15公里处下马车了，正往大营西侧去。”

布莱利用无奈的眼神看了看旁边的同伴，后者心领神会的掏出一块通讯水晶：“我是盖尔尼军士长，正在走西13、14、15巡逻路线的小队请回话。”

水晶另一头传来了嘈杂的回话声，显然已经联络上了在军营西侧巡逻的队伍。

“正在巡逻这三条路线的队伍听着，立刻回营修整。”

“是，长官！”通讯那头并没有问为什么，军人服从命令的天性让他们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希望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布莱利在心中默念着，并端起了早已凉透的咖啡。

安吉丽卡觉得今天很顺利，成功偷出了自己丈夫的马车和令牌，配合幻化药剂“完美”的骗过了城防军士兵。为了今天的行动，她不惜高价购买了奇迹香精，一位炼金术士表示在身上洒一些能增加遇到好事的概率，还能消除霉运。若不是必须使用隐蔽粉，这种香精还会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此外还有一枚圣光十字架，教会的牧师表示，只要戴上这枚十字架虔诚的向公正之神祈祷，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安吉丽卡身为魔法师，当然不是哪位神明的信徒，但她每天祈祷能见到儿子的心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而从离开马车到突破军营外围防区的这段路上，也没有遇到王国的巡逻队。实际上，哪怕不可以撤走巡逻队，安吉丽卡这段行程被发现的概率也非常低，着实她准备的实在是太充分了些。身为2级魔法师，安吉丽卡可以释放“漂浮”咒文。“漂浮”是科班出来的魔法师几乎人人都会使用的魔法，低阶魔法师可以用“漂浮”和“微风术”让自己升空，高阶魔法师甚至可以让辎重车甚至攻城器械浮空，下方士兵拉一根绳子就可以让这些大家伙通过复杂的地形。使用“漂浮”后，划开强风卷轴，就能在空中快速移动。再搭配隐身魔法卷轴以及隐蔽粉，除非正好撞上高阶法师的侦测魔法，否则一般人还真的很难发现头上飞过的身影。当然，这种方式也是需要练习的，高速飞行中因为控制不好速度和方向一头撞死在山上、大楼上、法师塔上的倒霉蛋年年都有。

军营正门是下一个比较难的关卡，按照事先调查，门口肯定会有侦测魔法，这就让隐身魔法无法使用。唯一的希望就是使用炼金公会出品的变形药剂，这种药剂可以让人的容貌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但由此也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变成谁？你变成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肯定是进不去的，变成对方认识的人又很容易穿帮。当然，对于如何通过，伯爵夫人已经有了腹稿。

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山谷降落，安吉丽卡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军服，然后咕嘟咕嘟的喝掉了隐隐泛着紫色光芒的幻化药剂。

不一会，身穿军装的“布莱利”从山谷阴影中走了出来。

“噗！”了望塔上，布莱利嘴里的一口咖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喷了出来，“咳咳咳！”

“布莱利”大摇大摆的走到军营门口，掏出了伯爵令：“开门！有紧急军情传达给盖尔尼军士长！”

门口两名士兵对望了一眼，很痛快的打开了营地大门，痛快得安吉丽卡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若不是天太黑，安吉丽卡甚至会看到他们微微上翘的嘴角。按照前几次的经验，门口至少应该有至少6名站岗的士兵，1名白袍法师，两条军犬，还会有一名负责指挥的军官。但今天，只有两名士兵守在这里，亏她还准备好了一大段说辞应付军官的盘问，但少一事总好过多一事。

进入营区之后，安吉丽卡快速向南侧走去，儿子营地的地图她早已看过了无数遍。又经过两道岗哨之后，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划开一张隐身魔法卷轴，再往前就会偏离去盖尔尼军士长帐篷的路线，安吉丽卡有信心，她这次准备了足够多的魔法卷轴，可以一直使用到明天晚上。

实际上，安吉丽卡只是一个初级魔法师，对潜入侦查之类的其实一窍不通。专业的斥候会始终默算着隐身卷轴的剩余时间，而不是伯爵夫人这般走着走着发现隐身术失效了才补上一枚卷轴。那么，如此菜到抠脚的侦查技术是如何潜入战时防守严密的军营的呢？安吉丽卡不知道的是，她身后始终跟着三个人，这三位老兄上蹿下跳龇牙咧嘴的打着手势，让发现安吉丽卡的士兵和巡逻队装作看不到她，还不能被她发现，几乎累岔了气。

越过两个仓库区和一个饭堂，安吉丽卡来到一片帐篷区，反复对照脑海中的地图，这里应该就是斥候营所在的区域了，自己事先做的计划也是到这里为止了，至于如何找到可怜的艾利克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此时已经是熄灯时间，能听到不少帐篷里传出鼾声，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直或曲，或含蓄或放纵，或悠扬婉转或晴天炸雷。正在安吉丽卡犹豫要不要一个一个掀开这些帐篷寻找自己儿子时，正好两名士兵从她身边经过。她急忙伏下身子躲进角落，虽然处于隐身状态，但如果不小心和其他人发生碰撞就糟糕了。

“艾利克醒了吗？”其中一名路过的士兵貌似无意间问到，这让安吉丽卡浑身的毛孔猛然一缩。

“嗯，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只是疲劳过度，很快就会醒。”另一名回答。

“等他醒了去看看他不？上次还说好请他喝酒的。”之前一名士兵抓了抓头，提议到。

“不，这次让他请，据说艾利克那小子这次功劳不小，连军部都要嘉奖。”被问到的士兵搓了搓两只手，“天气越来越冷了，真想来一杯烫过的威尔斯甜酒暖暖身子。”

“这有何难，等他伤好了，咱们再去找他就是……”

两名士兵一边聊天一边渐行渐远，安吉丽卡则快速向着医护营的方向跑去，甚至不惜划开一张静音术卷轴来掩盖自己的脚步声。

相比于其他营区，医护营这边就热闹得多了。虽是深夜，但整个区域灯火通明，不时有军医三三两两穿梭于各个帐篷之中，偶尔还能听到伤者的啜泣或不堪忍受的哭嚎。安吉丽卡很快找到了艾利克的帐篷，因为这顶帐篷不光帘子没有合上，里面还有很多医护兵在忙碌着。

小心翼翼的用漂浮术落在对面的帐篷顶上，看着艾利克熟睡中的脸，安吉丽卡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她担心自己的哭出声音来，哪怕静音卷轴的效果应该还没有消失。两年没见，艾利克明显瘦了一圈，但也更结实了，皮肤不再苍白，而是晒成了古铜色。划开一张鹰眼术卷轴，安吉丽卡小心的观察着自己的儿子。虽然身上盖着被子，但光是两条手臂上就能看到各种伤痕，每一条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触目惊心，短短两年，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军功、嘉奖，这些安吉丽卡都不在意，家里缺这些东西吗？她甚至有种冲动，现在就带着艾利克离开，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而且自己也该离开了。得知艾利克还活着，她已经达到了此行目的。

安吉丽卡不知道的是，当她转身离开的同时，床上的艾利就坐了起来，身影一个模糊，就变成了布亚主管样子。

小心躲避着路人，安吉丽卡沿着原路返回，并再一处灯光照不到的拐角再次变成了“布莱利”，并顺利离开了军营。

“呼~”高塔上，布莱利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终于结束了。

“好了，幼鼠行动结束，大家可以回自己的岗位了。”盖尔尼军士长拿起通讯水晶，随后态度忽然变得恭敬，“布亚大人，您可以起来了。”

“劳您费心，我这边已经收拾好了。”布亚的声音响起，但却是在两人身后。

布莱利和盖尔尼猛然转身，发现一身黑袍的布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高塔之上。

布莱利立刻恭敬行礼：“感谢您的帮助，这样少爷回来前伯爵大人都不用担心夫人的事了。但这样一来，少爷和夫人两边对日期的记忆会不会有冲突？”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贵族，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至于时间，人经常会记错日子不是嘛？只要小小的用一下心理暗示，当事人就不会过于在意了。”布亚主管笑眯眯的走过来，当两人距离足够近时忽然小声说道：“当然，该有的酬劳还是要伯爵大人结一下的，两箱达莓果汁，一共48瓶，一瓶都不能少。此外，不要让我发现有以次充好或者掺水的情况，作为一名贵族，信誉是最重要的对吧？”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布莱利再次行礼，和布亚主管说话总让他压力无比巨大，“用来交付的果汁我会亲自检查，伯爵大人想必也希望继续和您保持良好的关系。”

当布莱利再次抬头的时候，发现面前的黑袍中年人已经不见了。

“搞定，走了。”布亚的声音从了望塔下方传来，布莱利望向下方，发现对方已经向军营外走去，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打扮的人。如果安吉丽卡还在这里，会发现他们就是在斥候营“不小心”向他透露儿子位置的两名士兵。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这次的任务算你们加班，当然加班费伯爵大人会出。”布亚边走边对着身后跟着的二人说，“要不要去金鱼酒馆喝一杯？放心，今天所有活动的经费我都会找爱德温那老小子报销的~”

布莱利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布亚大人还是老样子呢……”

盖尔尼在旁边叹了口气，拍了拍布莱利的肩膀：“你也不容易，真期待啊，伯爵大人会给这些辛苦的士兵捐赠多少军费呢？”

布莱利额头冒汗的速度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