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对不起
我是谁?
在上一世,“旱魃”便是想通了这个问题,一跃迈入了“天启”的门槛。
曾当面见证“旱魃”晋升的陈子弘对此记忆深刻,或者说,答案太简单了,他想不记住都难。
唯一个“我”字。
一个字,轻飘飘的说出来,却不知其中意义有多深,蕴藏的情绪有多重。
陈子弘曾经是不知道的,只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他大抵是明白一些了。
只可惜,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参透,还要看造化。
面对披着黄志荣外皮的“旱魃”,陈子弘缓缓开口:
“你以后,会知道答案的。”
平淡的声音如秋日的落叶,于宁静的夜晚从树上缓缓飘落,在晨光乍现之时静静落在了地上。
“黄志荣离开临昌市了。”
电话里响起了何永元的声音,陈子弘坐在等候站的椅子上,听到这个消息,无奈的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拦不住他。
经历了昨晚那一出,“旱魃”蠢蠢欲动的心被压了下来,何永元却是暂时是下不了床了,“旱魃”将矛头直指向了他,即便对方只是警示,也让他受了不少苦头。
朱乘云伤势不重,虽是受了惊,可到底也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便被陈子弘安排照顾负伤在床的何永元。
至于另外两人……
“先知,咱是几点的车来着?”元音瘫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百无聊赖的说道。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手里从周清那白嫖来的可乐,神情活像是一个酗酒消愁的下班族。
有没有愁他不知道,再等下去他怕是要无聊死了。
“九点二十分的车,到陇云市,道长你都问了五遍了。”
周清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指给元音:“你看,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进站了。”
他的动作神态就像是在体恤一个重度老年痴呆患者,说话轻声细语,神色中带着三分怜悯七分宽容。
“怎么这么久啊!”元音哀嚎着捂住脸,往嘴里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可乐。
周清却是突然凑的近了一些,忐忑的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指着上面的游戏小声说道:“那,那道长可以玩游戏啊,并不是只有电脑游戏的,手游也好玩。”
“哦呦,那我下两个,话说这些游戏要钱吗?”
“都可以不要钱的,你看这些都好玩,啊,这个就不要下了,这个是那种,那种游戏。”周清一看对方指着一个少女图标,脸顿时红了,结结巴巴的怎么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当着元音的面把那个游戏删了。
看着两个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再精神一点就可以上房揭瓦的人,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他原以为周清参与不了这次的行动,毕竟请这么长时间的假期,周清的辅导员应该是不会答应。
可没想到周清只是说了句家里有事,人家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走了,什么时候办完事了什么时候回来,连假条都没有开。
周清表示,有这种体贴温柔的辅导员,真的是他此生一大幸事。
陈子弘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动用预知能力才知道周清的辅导员竟然是胡雨。
回想起昨天的对话,他叹了口气。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人家是在卖自己面子呢。
看着告示牌上的车次染上了绿色,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子弘出言提醒道:“走吧,该进站了。”
“陇云市的湖景不错,我们可以去看一看。”
“好。”
黄志荣窝在火车的一角,对电话里的许丰说道:“老许,谢谢你帮我照看小风。”
他今天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脸上也被打理的干净整洁,把头发一整理,倒是显的人精神了很多,原本被浓重的生活痕迹遮掩的小帅气也显露了出来。
在他的左手手腕处,一串鲜红的珠子挂在上面,在阳光下泛着猩红的光。
黄宁风在今早询问过这串珠子的来历,黄志荣却只是回道:“这是另一个恩人送来的。”
“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
许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浓浓的歉意:“老黄,真是辛苦你了。”
黄志荣听着对方的道谢,脸上红了一片,忙不迭的摆摆手,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哪里哪里,您帮我,我帮您就是应该的。”
他看着手腕上的串珠,收敛了笑容,张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藏在心里的话。
“怎么了?”
许丰疑惑的问道,黄志荣握住手机的力道渐渐加重,他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一字一顿的说道:“老许,是这样的,做完这一次……”
“我可不可以不做了。”
火车开进了黑暗的隧道,光明连带着他的声音被吞进了黑暗,信号归于虚无,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怎么了?刚刚信号不好,你有说什么吗?”
火车驶出隧道,温暖的阳光再次倾洒在男人的身上,可黄志荣听着对方关切的声音,却是再也说不出刚才的话。
“我说,做完这一次,我,我想请你去我家坐坐。”
他咽了咽口水,拧开水壶的盖子继续说道:“小风那孩子很喜欢你,就想,让他多见见你。”
“……好。”
许丰竟是难得沉默了一瞬,他轻声答应下来,却是转头问道:“老黄,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吗?”
“记得啊。”黄志荣哑着嗓子说道,他喝了一大口水,随手擦掉流出嘴角的水。
“那你还记得一个七岁的孩子吗?”
“额,是现在七岁,还是……”
“三十年前。”许丰接下黄志荣未说完的话,语气竟是变得急切了起来。
“……抱歉,我记不得了,很重要吗?”黄志荣忐忑的问道,他不明白许丰的语气怎么变差了,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可许丰却是在听到答案后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大声,声音里却是隐隐透着哭腔:“没事,是我的问题,没事。”
“我只是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不用在意。”
“对不起。”黄志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笑,但他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便只好将许丰异常的原因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别人不开心,他就会认为那是自己的错。
黄志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另一个恩人时的场景,自己对它说对不起时,对方脸上惊愕的神情。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许丰听到这句话,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颤着嗓音,说出了一句近日黄志荣听过好几次的话:“老黄,你是个好人。”
“你是好人啊。”
说完最后一句话,许丰挂掉了电话。
艳阳高照,轻柔的阳光泼洒在刚刚浇灌的绿植上,晶莹的水珠顺着叶片慢慢滑落,化作滚烫的热泪滴到了许丰的手背上。
许丰的双手抵着下半张脸,泪水滑落脸颊,晦暗不明的眼睛牢牢盯着桌上的手机,沉默着流干了自己的眼泪。
他在为什么而哭呢?
可能是为一个好人,为多日未见的妻儿。
可能是为三十年前的那场幻梦,为父母离去后自己活的毫无尊严的十三年。
也可能,是为即将被自己亲手掐死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