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季菡

下车后，她沿着梧桐树林立的街道往北走，路边的墙壁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大字报，宣传条幅。

梧桐大道的两侧是白墙灰瓦的民房区，古朴的建筑里错落着不少西式建筑，一条条窄窄的青石小巷子，让张瑞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

她缓缓地在街道上走着，民房区的不远处就是金陵河，这条穿城而过的古老河流，美得恰到好处。

在阳光的映照下，河面波光粼粼，仿佛洒满了金色的梦幻。河岸边的柳树、古建筑如诗如画，一派宁静与优雅。

街道上传来闹闹嚷嚷的口号声，一个窄窄的巷子口挤满了穿着绿军装、工作衣的青年男女。

四个年轻男女从巷子里拖出两个狼狈不堪的男女，他们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脖子上挂着牌子，身上被泼了墨……

夫妻俩40岁左右的年纪，男人儒雅俊朗，女人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眼清秀，温婉优雅。

他们虽然身处泥潭，浑身散发的书卷气息，却让人忽视不掉。

夫妻俩站在人群中心，面露麻木之色，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绝望悲戚。张瑞心里不由的难过，却又无可奈何，这是这个时代无法改变的现状。

两个男青年突然踹倒了两人，两男两女又将他们拖起来，朝后架起他们的胳膊，身体和腿部呈90度，头朝下低垂着。

一个白净的女孩愤怒地举起手中的两本外国名着，狠狠砸向欧阳明夫妻，一本书硬生生地砸在了季华的头上，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周围响起了激烈的掌声、欢呼声，围观的居民却不屑地看着那个女孩，张瑞觉得这一幕是那样的讽刺。

“这个季南南真是个白眼狼，亏她小姨和姨夫照顾她这么多年……”

“就是，你看她对待她亲小姨的狠辣，那就是个狼崽子，以后得离她远点……”

“就是，欧阳两口子多好的人……”

“快别说了，小心引火烧身……”

张瑞扭头离开了窃窃私语的人群，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走多远，就被一个慌不择路的十七八岁、身着军装的女孩儿撞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儿五官和欧阳明很像，她眼含热泪地朝张瑞鞠了一躬，嘴里不停地道歉着：“对不起……我要去救爸爸……妈妈……”

张瑞脑子一热，拦住女孩儿把她往一边的巷子里拖……

“别冲动，别喊，你这样过去除了葬送自己，只会让他们更痛心。”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并没有私藏外文书籍，是我的，是表姐送给我的……”

“你表姐是季南南？”

“是的……”

“就是季南南举报你父母私藏外文书籍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我父母带大的，她从小就住在我家……为什么？”

女孩儿一时呆滞住了，她六神无主地抓着张瑞的胳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你是军人？”

“嗯，我刚刚被选入文工团，随母姓叫季菡，谢谢你，可我必须去救我的父母，我不能眼睁睁地……”

“你在文工团里，是怎么知道你父母的事情？”

“我收到表姐让别人带来的口信，说因为我放在书房里的外文书，爸妈被人举报了，我就一路跑过来了……”

“只怕你得知消息回来，也是被人算计好的，我如果是你，就离开这里，只有你足够强大了，才有可能救你父母，才能报仇。”

“可是，他们现在要怎么办？是我害了他们……”

“你这样自投罗网，正中了别人的下怀，只会让亲者痛 仇者快，离开这里，赶紧返回部队。”

“好，我听你的，同志你叫什么？”

季菡擦了擦眼泪和额头的汗水，平整了自己的心绪，整理了一下军服和头发。

“我叫张瑞。”

“谢谢你，张瑞，我父母他们……”

“先不说你父母，只怕你在部队也不好过了，如果你表姐到文工团举报你的家庭成分……”

“我父母在运动开始时，就把我的户口迁到了他们故交的名下对外宣称我是他们的养女，我现在叫何季菡……”

季菡眼泪又流了下来，父母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季菡的父母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儿。

“不要辜负你父母为你做的一切，好好的活着，他们真的很爱你。”

“我一定会好好的，不会再让他们为我担心的。”

她眼里含泪，无奈地低下了头。张瑞拉着她一起朝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季菡很多次想回头看看，都被张瑞紧紧握着的手阻止了。

一辆军车飞速地朝这边驶来，车上的人看到路边的季菡，急忙把车停在路边，焦急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