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经纬之才
容昭闻言,只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颀长的身影。
倏尔弯唇笑起来:“我必不如此。”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
小二的声音清晰传来:“容小娘子,您可在房中?”
“在。”
“堂下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故人。”
容昭闻言顿时拧紧眉:“找我?”
“是。”
“劳烦你请他稍待,我这便下来。”
小二应下之后,身影消失在门口。
明砚舟听清了所有的字,他低声道:“虞兰川。”
容昭顿时了然:“他莫非真要请我去做幕僚?”
“不知。”明砚舟撇开眼,便不再开口,眼里似有莫名情绪。
容昭未曾发现,她本打算换上男子的衣袍,可思及方才店小二的称呼,顿时放弃。
女子之身或早便暴露了。
她索性便如此出了门。
明砚舟拧着眉,看着那纤弱的背影,到底叹了口气,还是提步跟着她一道去了。
虞兰川坐在堂下,一身月白长袍,手中把玩着茶杯,嘴角依旧是和煦的笑意。
秦景云站在他身旁,不由有些惴惴。
他见过男装的容昭,也接受了她男子的身份,可如今却告诉他,那英气十足的小郎君,是个女子!
叫他如何不忐忑?
脚步声隐隐传来,秦景云抬起眼望过去,这一眼却直接将他震在了当场!
只见那女子一身浅紫色的衣袍,如云秀发挽作单髻,头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翠玉簪,除此之外,通体不饰。
却有一身风骨扑面而来!
虞兰川自然也听见了那清晰的脚步声,手中把玩茶杯的动作一顿。
待容昭行至他面前时,他才抬眼看过去。
那女子眉眼微弯,眼中似有高兴之意。
虞兰川莞尔,他戴了那许久的假面,又如何看不出她笑意的勉强。
但他到底礼数周全,起身拱手道:“请容小娘子安。”
容昭回以女子之礼:“虞大人,当初在金陵城中隐瞒女子身份,实有不得已之处,请您见谅。”
“小娘子言重,”他笑道:“谈不上见不见谅。”
秦景云依旧在震惊之中,他打量的神色令容昭隐隐皱起眉。
虞兰川见状瞧了他一眼,他这才如梦初醒!
那坚韧又古怪如谜团般的小郎君,确实就是女子之身!
容昭看着明砚舟负手站在窗口处,仰天望着外头,不由又勾起嘴角。
两人相对而坐。
容昭接过虞兰川递来的茶水,也不喝,只开门见山道:“不知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虞兰川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眼中闪过笑意,低声道:“我此来是想求证一件事。”
“何事?”
“那封文书,可是出自于你之手?”
“大人可有证据?”
“你为何不先问问我,是什么样的文书?”虞兰川笑道。
到底棋差一招!
容昭眼中似有懊悔之色,她低头抿了口茶水。
虞兰川并不着急,只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许久,容昭终于叹了口气:“大人,若我承认那文书是我所写,你还可以当作不知情吗?”
“我本就不知情。”
容昭抿了抿唇,低声道:“确是出自于我之手。”
虞兰川看着眼前的女子,倏尔笑起来:“你为何要如此做?”
“见不得那几名学子做无谓牺牲,既唤不直大胤的脊梁,那流血便是无用的。”
“你倒是想得明白,可知行如此之事,或遭来杀身之祸?”
容昭有一刻的困惑,她抬眼:“那又如何?”
虞兰川一愣,却听见那女子继续道:“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我也无法袖手旁观。”
他心中狠狠一震!
“大人便是因此事而来?”容昭问道。
原本准备了许多的说辞,在此刻似乎全无用处,虞兰川有些无奈。
毕竟大胤从无女子为官的先例,也未见哪位官员门下幕僚是位女子的。
她便是再精通律例,又如何能成事?
虞兰川闻言,只轻轻颔首,道了声:“是!”
而面前的女子却倏然间笑起来:“难得遇见大人,我也有一事想请您指教。”
“你说。”
“大人可认识明砚舟?”容昭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那人的面孔,只见他瞳孔微微一缩!
虞兰川眉心一跳:“你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大人何须紧张,我只是最近话本听多了,有些好奇。”容昭轻声道:“说书先生说他受了重伤,此刻仍旧人事不知,可有此事?”
虞兰川面色凝重。
“此人如今可在汴京城中?”
“我又如何知晓?”
“大人不知晓吗?”她笑起来,语气颇为调皮,明明是问句,可虞兰川却从她口中听出了话外之意。
她为何笃定他知晓?
多智近乎妖!
但他口中却是:“泰亲王府的家务事,我为何会知晓?”
“既如此,那便算了。”容昭颔首,也并不打算与他多纠缠。
她起身欲走,身后那人却开了口:“若他在汴京,你待如何?”
“不如何。”容昭语气轻快:“我方才便说了,好奇而已,大人无须多想。”
虞兰川拧着眉看她。
容昭本也就是试探于他,见他戒心甚重,便知问不出什么。
在金陵之时,他本就因丁川一案对自己起了疑,虽未道破,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如今突然问他明砚舟之事,若这两人是至交好友,他定不会将行踪告知于她。
若不是,那或许,他也确实不知晓明砚舟身在何处。
还是别打草惊蛇了,她暗暗道。
是以她转换了话题:“大人,那几名学子,如今可还好?”
“案子尚在审理,但陛下到底忌惮你的那句‘古今之比’,他们应是不必死了。”
“那就好。”容昭闻言顿时笑起来。
“大人可还有其他要说的?”
“无。”虞兰川缓缓摇头,身后的秦景云一脸诧异之色!
容昭见状又福了福身,这才起身离去。
明砚舟站在原地,并未动作。
那双眉眼,只淡淡地瞧着那对主仆。
耳边听见秦景云低声道:“大人,您为何不提招揽之事?”
“容昭女子之身,如何招揽?大胤从无女子为官先例。”
明砚舟倏然间扯起抹笑,他笑意轻蔑。
那女子明明有经纬之才,却受限于性别,真是大胤朝的悲哀!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容昭房门未掩实,她已换上了男子的衣袍,正抬手束着发。
衣袖随着动作下滑寸许,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明砚舟侧过脸,不再看。
但她似乎遇到了瓶颈,有一缕发不听话地垂下,容昭叹了口气。
她尝试了多次,却仍旧束不好。
眉间隐有无奈之色。
明砚舟耳边尽是她那叹气之声,他缓和了眉眼。
如雾般的身影在她门前具形,轻声道:“容昭,可须帮忙?”
那女子眼睛亮了亮,笑意盈盈:“要!”
明砚舟弯起眼睫,他提步穿过了房门,走近她。
修长的手指执起那缕发,纳入她的手中固定住。
他极有分寸,便是如此都未曾碰到她的指尖。
容昭抬手,将男子的发冠嵌入发中,长发高高束起,俨然是一位俊俏的小郎君。
“我们这便走吧。”
明砚舟一愣:“去何处?”
“泰亲王府!”容昭笑起来。
时已值晌午,街道中百姓甚少,两人并肩前行。
不多时,便到了泰亲王府门前。
容昭抬手,握住门上的响环,叩了三次门。
门后脚步声传来,沉重的门闩被卸下,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门房从里探出脑袋,见是位面生的小郎君,但通身气度非凡,便从里走出来,拱手道:“不知小郎君有何事?”
“我有一事,须求见泰亲王。”
“不知您所为何事?我也好去通报。”
“此事,我须得见到泰亲王才可说。”
只见那门房顿时无语:“您莫不是也为我们二殿下的病而来?”
容昭一愣:“也?”
“每月敲我泰亲王府之门,作如此说辞的江湖术士不知凡几,我们王爷本也抱有希望,以礼相待过,但从无一个法子见效。可见你们都是唬人的,这便离去吧!”
容昭被这一变故搞得措手不及。
她圆睁着眼,面上不可置信之色明显,见对方要关门,她快步上前:“还请您为我通传,我确有法子救他!”
“你们人人都是如此说的,快些走吧!”门房面色不耐:“否则,我可要叫守卫来赶人了!”
眼前的大门沉沉关上,她还能听见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又是来骗财的江湖术士,年纪轻轻地做点什么事不好!”
那女子面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明砚舟立在她身旁,倏然笑出了声。
那俊朗的眉眼如薄雪化开,眼中似映满阳光,好看至极!
“你还笑!”容昭面上挂不住,但她眼中也有藏不住的笑意,语气似娇还嗔。
明砚舟笑意止都止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有路过的百姓看着那小郎君一人笑得眉眼弯弯,顿时有些疑惑之色。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两人并肩往回走。
“现在可如何是好?”容昭低声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行,我等不到船直的那日。”容昭缓缓摇头:“我不能拿你的时间去赌!”
那女子眸色沉沉,她拧眉思索着。
明砚舟也不打扰她。
他能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与她并肩,不由地勾起笑。
容昭却突然止住了脚步:“明砚舟。”
“嗯?”
“此前我听到了些事关泰亲王的传闻。”
明砚舟负手站着,等着她开口。
“他似乎,很是放浪形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