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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自有到来风

陈德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干爷爷,这古大人是何来历,年纪轻轻便已至掌印之位?”

“曾是咱家手下的一条狗,趁不备之时肆意乱吠几声,竟被主子看上了。”他冷笑一声:“随后便如此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已踩着咱家的肩膀了。”

“干爷爷何必忧心,”陈德闻言,低下头恭敬道:“是人便会有弱点,若我们能寻到,那对付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常人都有弱点,可他不是常人。”陈让转身看向眼前年轻的小太监。

“怎么会?”陈德一愣:“他难道就没有亲人在世了?”

“没有。”陈让笑道:“没有弱点,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而此时督察御史府中。

张覃心情颇好,手下笔墨飞扬,书案上已有好几幅写成的字。

心腹方才前来回话,直言一切顺利。

原以为明砚舟在汴京泰亲王府之中休养,却未曾想到明骁舟竟把他藏的如此之远。

幸好他远见卓绝,仅凭那几人如何成事?他们不过起指路之用罢了!

死了便死了吧。

不过方才从宫内传来了消息,他们死前似乎奋力一击,明砚舟此刻已不行了?

甚至都不必用上后手,真是意外之喜。

上好的狼毫蘸满了墨,他大手一挥,又写了一幅字。

心中快慰无比,写完了字也不装裱,只转身将它们都投诸于火盆。

火舌舔上来,有未干的墨迹瞬间便化成了灰烬。

他转身向外走去,只见那还未燃尽的一那张宣纸上,写着: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容昭此时仍在翻阅着杂记与志怪传说,明骁舟派出去寻找星云大师踪迹的兵士每日都有讯息报过来。

但都没有寻到人。

而府医今日请过平安脉后,神情愈发凝重,当着她的面虽未说什么,但容昭能看出情形并不容乐观。

那躺在病榻之上的躯体,似乎更苍白了些。

明砚舟负手站在廊庑之下,身后的对话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他缓缓笑开,独行十载,等的便是这一日。

但不知何时,竟生了一丝不舍之情。

他抬眼,草木枯黄、大雁南飞,瞧这时节,已经快入冬了。

从夏日开始,到冬日结束。

草木如此,他也如此。

容昭转身出了房门,那府医仍在与明骁舟探讨病情,她已不忍再听。

刚行至转角,她便看见了那道玄青色的身影。

比病榻之上的那人好看许多、具体许多。

袖口之上的血痕依旧清晰。

容昭看着看着,不由微微红了眼。

她走近些,立在明砚舟身旁:“怎么在这里?”

“此处景致好。”他笑道:“不知不觉竟已快入冬了。”

“对啊,时间过得真快。”容昭轻声道:“记得初次见你之时,我便弄脏了你的衣袍。起初是染了我的血,随后又染了我的汗渍与眼泪,一直说要赔与你,我竟还未做到。”

“生者之祭,残魂无法收到。”

“便是如此,我也是要赔的,哪有毁了旁人的衣袍还不赔偿的道理?”

明砚舟闻言,倏尔笑起来:“你为何这般执着?”

容昭沉默许久,随后抬眼望向他:“因为我有许多谢意和挽留,还没有说出口。”

明砚舟闻言,心中更加酸涩。

“我为你置办些衣袍吧,若你能度过此次的难关,之后定能穿上。”

“若没有呢?”

“若没有,我便为你写祭文。”容昭笑道:“彼时你入了轮回之地,若能穿簇新的衣袍,下辈子定会顺遂些。”

那道魂魄垂下眼,喉结轻滚。

半晌后才道:“如此,多谢了。”

“我今日便去铺子里为你挑成衣,你这样的郎君,玄青色不适合你,你可有喜欢的颜色?”

“都好。”他笑道。

容昭颔首,随后同明骁舟要了辆马车,独自一人出了府。

清河最大的成衣铺子在城中最繁华的那一片,那里酒楼、书肆一应俱全。

便是最出名的素斋馆子也在此处。

马车停稳,容昭下了马车。

那铺子生意极好,她走进之时,里头有许多选着衣裳的小娘子。

容家曾有布匹生意,她也经手过,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优劣。

左手边的稍次些,右手边的布匹颜色、花样都好。

有跑堂的迎上来,看她穿着虽普通,但气质姣好,忙客气道:“小郎君,您是为自己选衣裳,还是家中妻子选啊,小的可为您推荐。”

一向才思敏捷的小娘子罕见地卡了壳,许久后她才笑着道:“为我……兄长。”

“那小的先给您介绍下左手边的这些,价格要便宜些……”

还未等他说完,便被容昭打断:“不用了,我更喜欢右手边的那一些。”

那跑堂的顿时一喜,右手边的比左手边价格贵三倍不止!

他忙引着她往里走。

却没看到身后走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星云携着那小弟子走进素斋馆子,照常要了两份素面和一碟素菜。

只见慧济垮了脸:“师父,我们还吃这素面啊?”

星云闻言顿时笑道:“吃腻了?那我们择日便可离开清河郡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

“还没想好,先往南走吧。”

慧济颔首。

两人在素斋馆子中静静地用饭。

而邻桌一对夫妻却发生了口角。

那女子只哀哀哭着,什么也不说。

男子眉眼中俱是不耐烦,他皱紧眉:“萍娘,你别哭了,我都听厌烦了!”

“可你当初央着我父母,拼死都要娶我之时,不是这样的态度!”

“人都是会变的!”

“是你那外室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吗?”那萍娘抬起手帕,捂在眼睛上,哭得更为大声了些。

众多食客都朝这看过来,那男子顿觉脸上挂不住。

他低声道:“别哭了,要不是你不能生养,我会找外室吗?”

那女子神情一滞,她突然止了哭,只扬声道:“我不能生养还不是因为你那好娘亲、我那好婆婆在我有孕之时,罚我立规矩,冬日里还在下大雪,便让我跪在外头整整两个时辰,致我小产落下病根儿,否则你我成婚数载,又怎会膝下无一儿半女?”

堂下本嘈杂,可这女子此言一出,顿时安静下来。

有看不过眼的娘子忍不住为萍娘辩驳几句:“这位郎君,如此说来,她无法生养这过错应该在你身上。若不是嫁与你,摊上这么个婆婆,又怎会如此?”

“是呀,何况若你对那外室真有情,何不纳了她,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对谁都不公平。”

“对他自己倒是极好的。”有郎君也忍不住出声讽刺道。

那郎君顿时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他面也不吃了,只拉着自己的妻子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跟我回家!”

那萍娘也是个倔的:“我何处丢人现眼了,你在外头养外室还说我丢人,到底谁丢人你可让大伙儿评评理!”

慧济看着那男子凶神恶煞的脸:“这郎君不会动手吧?”

话音刚落,便看见那男子的巴掌落在身侧的女子脸上:“叫你犟嘴,还敢同我顶嘴,你可是要反了天?”

“乌鸦嘴!”星云瞪了慧济一眼,面也没吃完便起身跟了出去。

慧济匆忙结了账也跟了出去。

只见那男子拖拽着萍娘,女子力气小,丝毫反抗不得。

直被拉拽的发钗散乱,泪痕满面。

容昭此时正抱着选中的布料从布庄出来。

她选了身浅蓝色织金的外袍,里头的里衣选了件月白色的,想着这颜色极为衬他。

光风霁月。

可刚走出布庄的门,便被人碰倒在地。

那月白的布料上顿时染了灰。

容昭皱紧眉,看向那始作俑者。

却见对方眼神都分给她一个。

容昭拾起地上的衣裳,果见染上了脏污,她顿时气极!

那男子还在辱骂着妻子,却不防听见有道嗓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郎君!”

语气中可见不愉。

他转过脸,只见是个清秀的男子,但手中却娘们儿唧唧地捧着两件衣衫,他顿时不屑道:“何事?”

“撞了人,连道歉都不会吗?”容昭扬声道。

“我就撞你了,你要如何?”

说完,便转过头继续拽着自己的妻子往前走,嘴里不干不净的,竟连容昭一起骂进去了。

她如何忍的了?

“且慢!”容昭眉眼凌厉:“我本无意追究你的过错,但你若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

“还不客气?你长得跟个小鸡崽儿似的,能将我如何?”

“大胤律例有言,当街闹事者,可处鞭刑二十,诸位可有人与我一同做个见证?”

围观的一些小娘子早已看不过眼。

“我愿意为小郎君做证,此人苛待妻子,当街都打骂于她,若让她跟着回去不知道得受些什么苦!”

“就是,我算是听明白了,自己养外室倒翻过来怪妻子不能生养,男子当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到头了!”

容昭不知前情,听她们如此说,不由望向那人:“原来竟有这等内情。”

她看向那男子身侧的女子:“阿姊莫怕,我们为你做证,之后去了公堂之上,还请你据实相告。”

星云这才从人群中挤到前头来,他上前几步,气喘吁吁道:“那位郎君,有话好好说,打人可使不得啊!”

慧济背着包袱跟在后头。

容昭循声望去,顿时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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