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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清风知吾志

那人心下急跳,他扬声道:“我虽不知你们当日用了什么手段,令得枯枝无风自动,但我此人,从不信鬼神!”

“那想来今日须让你信上一信了。”明砚舟掩下眼中的笑意,他一手执着枯枝,顷刻间出手如电!

天蓝色的衣袖灌满了风,眼神凌厉。

那枯枝如剑一般,携风而去,直逼那贼人的面门!

那人不由瞪大眼,身形僵硬。

枯枝停在他面前不足一寸之处,明砚舟笑道:“可还记得这一招?”

他如何不记得,那枯枝便是如此砸落的他满口的牙!

那贼人眉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明砚舟松了指,枯枝委地:“不过如今你信与不信也无甚重要的,那假星云已然招供,你如今招与不招,对我泰亲王府来说,并无不同。”

他走远些,似觉得刑房之中气味难闻,抬手将窗户推开,北风裹着雪吹进来,顿时激起那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堂堂七尺男儿敢做不敢当,竟眼睁睁看着家中妻儿与自己一道赴死,实在丢人至极!”

“你又何必拿话激我,他招不招供与我无关!且你既已拿到他的口供,又何须来拷问我?”

“原来这叫拷问么?”明砚舟不在意地一笑:“我原以为,这是我泰亲王府给你的一条生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什么给我生路,简直可笑!”

“若你如此作想,那我说再多也无用。”明砚舟缓缓走近些,正色道:“可凡事须得论一论值得不值得。”

“贱命一条,有何不值得!”

明骁舟端坐在椅子上,眼都不抬一下,他温声道:“何必如此言辞激烈,你为他卖命,可他又将你置于何地?如今已过去数日 ,怎无人来救你?”

那人喉间一哽。

“想来那人定也是相同的伎俩,以你家人相要挟,令你为他卖命吧?”

那贼人攥紧手指,偏过头仍不发一言。

“本王该知晓的,俱已知晓了,今日来便是送你最后一程。”明骁舟面上带着笑:“你也不必担心黄泉路上孤单,想来你的亲族不久之后便会下来陪你了。”

他言毕,站起身,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听说你还有个不足三岁的女儿?”

那贼人顿时睁开眼,眼底血红:“你如何知晓?”

“我泰亲王府虽势微,可也是一品亲王府,若这点本事都无,不如引颈就戮!”明骁舟转身,眼中讽刺之意更甚:“既做人死士,知晓命不由己,为何还要娶妻生子,害了旁人一生?”

那人闻言,顿时苍白了脸,半晌之后他嗤笑道:“比不得泰亲王,这么多年流连烟花之地,竟都是假相,世人怎知你藏拙至此!”

“听起来似乎是夸奖。可本王仍要劝你一句,莫再逞一时之勇,你落得如今田地,可不是我害的。”明骁舟笑道。

那人目眦欲裂:“我落得如此下场,不是你害的又是谁害的?”

“你杀上我泰亲王府,欺至本王眼前,如此竟还不许本王报复于你,这又是何道理!”明骁舟冷了脸,他转身眉眼凌厉。

那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明砚舟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沉声道:“我知晓你的顾忌,你那妻女在他手中,若你敢透露一个字,她们绝无好下场。不过我泰亲王府也可给你个承诺,我们或可替你救下她们。”

“你们会有如此好心?”那人抬眼,眼中是深深的戒备。

“别着急,听我说完。”明砚舟笑起来:“须知我泰亲王府守卫的命也是命,若你仍旧如此嘴硬,什么都不愿说的话,那方才之言,你就当我没说过。”

那贼人紧抿着唇。

“你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明砚舟撩袍在一旁坐下。

他似是有些冷,陵游察觉,快步走过去将窗户阂上,风雪顿时被隔绝在外。

天蓝色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都衬得十分平和,浑身无一丝戾气。

时间倏然而逝,那人还不曾开口。

明砚舟敛袍起身,温声道:“兄长,时辰已晚,我们走吧。”

“好。”

明骁舟回答完也不等那人反应,转身便往外走:“你那妻女,若知晓你如此慷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人闻言也不挣扎,只眼眶血红,他看着两道身影并肩而出。

风雪落了满身。

两人将要绕过回廊,见状他喉结一滚,那心中的渴望顿时脱口而出:“等等!”

明砚舟方踩上台阶,便听得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二殿下方才所言,可还作数?”

他回身,眼中似有笑意:“可你还有别的指望吗?”

那人抿着唇,半晌后叹了口气:“若你能履行承诺,那我可将我所知之事,尽数道来!”

明骁舟转身,淡淡地看着那人:“先说好,假星云已招供了不少,若你所言并无新意,那本王绝无可能替你救人。”

只看见那人垂下眼,低声道:“还请王爷洗耳一听。”

他缓声道:“我是主子养的私兵,可与我接头之人并非是主子本人。”

明砚舟拧眉听着,并不开口。

“那人是主子手下的护卫,武功超群。但……”他顿了半晌,哑声道:“那人似乎不是大胤人。”

明砚舟想起方才那幅画,眉眼一沉,他低声道:“你如何知晓?”

“他的刀柄上,刻着突厥的文字!”

“他是突厥人?”

那人双眼微抬:“此仅是我的猜测,不过他所用兵器,是难见的双刀,也正是如此,他才可得主子赏识。”

“你口中的主子,到底是谁?”

“不知,主子从不露面。与我对接之人也只是他手下一名可用之人而已。”

“你不知自己为何人卖命?”

那人颔首:“是。”

“那你可知那突厥人的名姓?”明砚舟牢牢盯着他。

“我不知他真名,但在大胤,他叫吴峰。”

明砚舟心中一紧,半晌之后才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他!

明骁舟察觉他心绪起伏,开口道:“可还有其他?”

过了片刻,那人哑声道:“我虽不知主子是何人,但知晓他位高权重。”

“由何知晓?”明砚舟紧紧凝视着他。

“只因吴峰曾说,如今大胤能将他堂而皇之藏在眼皮子底下的,也只有主子一人了。”他沉声道:“王爷不妨去汴京城百官家中查一查,看看谁家有位惯会使双刀的护卫。”

明骁舟到此刻才抬起眼,他看向那被绑缚的严严实实之人:“本王如何信你?”

“我所言真与不真,一查便知。”

明骁舟闻言,未再说话,只转身往外走。

那人见状,满是污血的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王爷,我所言皆为真,故还请您留我妻儿一条命,至于我,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步履不停,只扬声道:“本王从不食言。”

那人闻言不再开口,只低声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儿歌,随后缓缓阂上眼睛。

明砚舟走在回廊之上,单薄的衣料迎着风,周遭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

明骁舟跟在身后低声道:“不逾,你可是在想吴峰之事?”

明砚舟垂下眼,半晌后颔首:“是。”

“他彼时在军营中,未曾有何处异常吗?”

“无甚异常之处。”明砚舟拧着眉,想起他们一道围着篝火喝酒的场景。

青州的风带着粗粝,刮的人面颊生疼,众人都黑了许多,只有明砚舟仍是一副白皙的面容。

吴峰笑道:“皇亲国戚到底不同,便是青州的风待你都宽容许多。”

叶宣听到后哈哈一笑:“那可不,此处的风见了他都是绕着走的!”

在场的副将中,数明砚舟年纪最小,被打趣也不生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那又如何,我在战场之上杀突厥人时,与你们一样骁勇!”

“年纪不大,还挺凶。”叶宣笑骂道。

“那是,不逾年纪虽小,可那身武艺也是无人能出其右。”吴峰仰头饮下一盏酒:“再过几年,怕是大将军也是当得的!”

众人闻言,都大声附和起来。

明砚舟也不谦虚,只端起碗,扬声道:“清风知吾志,来日复故关!”

“好文采!”叶宣赞扬道:“有生之年,定要驱除鞑虏,复我山河!”

………

那些豪言壮语似还在眼前,明砚舟面颊出现一丝迷茫:“我竟不知他们口中的吴峰与我记忆中的吴峰,有何相似之处?”

他站在回廊之上,风雪交加,眼中疑惑渐浓。

明骁舟叹了口气:“你大病初愈,莫要多想。且当初你昏迷之后发生了何事,尚不知晓。但无论如何,事情既发生过,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兄长,我当年是否错信了人?”

明骁舟闻言一顿,半晌后他摇头:“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你。他伪装的如此之好,你又如何知晓?”

明砚舟长长呼出一口气。

“等雪停了,我们先回汴京吧。你须先养好身子,若那人真如他们所说,位高权重,那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明砚舟颔首,兄弟二人绕过廊庑。

身后飞雪紧随而来,宛如化不开的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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