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救赎

秦乐对于自己来说是什么样的呢？苏辰用轻功在屋顶上穿梭着，踏在万顷繁华之上，在黑夜中留下了凄凉的身影。他一时想不清楚，眼睑滑下的水光融进了夜色里。手中的此逝因为方才烈火的烧灼已经变得漆黑，越用力握紧手中的宝剑，感觉越是麻木。

快一点，再快一点。苏辰心中催促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掉泪，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焦急。秦乐对于他来说，似乎像是家人般的存在，似乎他身上有着兄长的幻影。到底不是家人，却还是融化了他冻结三尺的孤寂。

千灯客栈传来了耀眼的火光，熊熊燃烧着吐息着浓烈的黑烟。仿佛在与黑夜相连接的大地上被火舌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苏辰不停地加快速度，却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轻功如此缓慢过。苏辰想起了在客栈的房间里，房门曾被削开，如果不是秦乐所为，那必定是梦中的自己所做的了。

苏辰祈祷着，内心叫喊着秦乐的名字，却怎么也逃脱不了进入那个黑暗又恐怖的想象当中。

那个雨夜，那个暴烈的血腥味弥漫着的雨夜。苏辰的暗红色长袍宛如地府的阎罗，闭着眼，提着剑斩杀着苏家府邸上的人。因为是家中公子的原因，所有人都急于叫醒梦游的苏辰，却一个一个惨死在他的剑下。最终反应过来想要逃跑的人们，早已经逃无可逃。

轻功早已人间绝顶的苏惊鸿，更是全力迎战，最终被贯穿了胸口。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苏辰的脑袋快要炸裂开，无法抑制自己惊恐的遐想。那么哥哥说的话一定是.....

“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要再杀人了.....”

难怪凶手没来追杀他，难怪他会全然忘记那天夜里具体发生的事。难怪苏家第一剑客在那个惨案的夜里，没有做到任何事。

苏辰感到呼吸都带着疼痛，眼前漆黑的长空仿佛抹上了血红色。在自己倒下之前，至少秦乐应该....

他本不应该卷进来，即使他是个骗子。

在感觉到有幻觉一样的黑影从身边掠过时，苏辰的轻功最终变得摇摇晃晃的。他到达了千灯。火焰似乎已经烧得干净了，这里几乎已经是一片废墟。

“不。”苏辰吐字清晰冷静，不过他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就在摇摇晃晃的时候，又有一个黑影突然靠近自己，扶正了自己的身体。

是满身污渍，却笑得飞扬跋扈的秦乐，他的笑简直就像是美滋滋地炫耀着自己大难不死。

“最后还是施展轻功逃出来了。”秦乐刚刚自夸完，就发现苏辰的情绪不对。苏辰首先是欣喜地流着泪拥抱了自己，让秦乐诧异无比。然后又像是一副解脱了的表情，重重地向秦乐鞠了一躬。

“怎么了？”秦乐赶紧问他情况，“你这不是赢了梁弄青了吗。”

苏辰摇了摇头，告诉了秦乐事情的经过，并推开了秦乐，打算自刎。

“疯子！蠢货！一个被利用的棋子的话你也相信吗？”秦乐立马上去钳住了苏辰的手臂，“你被吓糊涂了，死者全是重剑伤，就算你梦中杀人，你能用重剑一击毙命吗？”

听完这句话，苏辰有如醍醐灌顶，方才醒悟过来。可是转念一想，又低下了头。

“可是。”苏辰低着头，拿着剑，支支吾吾地也看不清脸。

“可是什么？”这时候的秦乐稳重如山，慢慢地抚平着苏辰颤抖的背脊。

“可是我哥哥————苏惊鸿，他不一样。他不是死于重剑伤，我的梦中记忆里看得很清楚。他的胸口是一个普通大小的剑伤。”苏辰的神情疲惫不堪，语气上也变得极其脆弱。

“原来官府是为了方便，才统一上报重剑伤的.....”秦乐皱着眉头，语气凝重，“但是这依然不会是你干的啊。如果只是杀你的哥哥的话，其他人又是怎么死的？你和你哥一对一，你不是说他轻功绝顶，无人能及吗？”

与关键时刻显得有些脆弱的苏辰不同，秦乐到了这种关头，反而更加缜密冷静。苏辰听了他的话，终于放松了下来，瘫坐到了地上。秦乐则是也盘腿坐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我相信你不是凶手，我也根本没有发现你有什么梦游的行径。会这样栽赃嫁祸你的人，你不觉得他应该才更符合凶手吗？对你们一家抱有仇恨，更想折磨你置你于死地。你如果自刎了，就着了他的道了。”秦乐语重心长，又忍不住的抚摸苏辰的头。

苏辰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完全感到了精疲力尽，但是听到了秦乐说的话，心里最终是好受了一些，苏辰不太清楚秦乐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但是这黑夜迷茫的同行下，他开始觉得秦乐其实就是自己的一种救赎。苏辰渐渐倒下，在秦乐的怀里睡着了。

秦乐的目光似火，用沉思又为难的眼神看着睡去的苏辰。

“你如果死了，我又如何那么轻松地拿到剑玉呢？”秦乐轻声细语地对睡去的苏辰说着，他完全不似方才的冷静，也没有探查苏辰是否真的睡着了，而是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秦乐，惊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泄气一样的叹了口气。

“我为何不能真的狠下心来呢？”秦乐用指尖在苏辰的脸蛋上游走着，即使有些狼狈的灰尘，有一点血污。但是这触碰起来，就好像还是那种未曾沾染的柔软的洁白一样。白得像月光笼罩，像宝玉蚕丝，一点一点地让苦闷的情绪缠绕在自己的心上。秦乐想着，到底是什么让自己的心态有了一些变化，他看着苏辰的脸，想着他方才毅然赴死又脆弱不堪的样子，心中的弦还是拨动了一下。

“这是不应该的。”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责骂苏辰还是在责骂自己，秦乐又轻声说到，“原来还真的有如此善良轻柔的人。”

秦乐摇了摇头，把苏辰背起，不敢再继续妄言与妄动。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提前割断这错误的绳索。他望向夜空，此刻早已不再沸腾。

雨，瓢泼大雨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刺痛着耳朵，天地似乎在旋转，眼角捕捉到了无数幻影。可是，眩晕的感觉和大雨并没有掩盖掉眼前的人。眼前有一个男人倒在雨夜的血泊当中，他的胸口有一处贯穿性的伤口。

此时有个身着黑衣男人走过来扶起了他。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同时他的眼睛凄凉哀怨，痛苦绝望，还是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在勉强自己对黑衣男开口说话。

“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

依旧没能听清苏惊鸿说了些什么。但是苏辰趴在不远处很努力的抬头看着这两人。哥哥的脸庞在血色当中明晰可见，而那个黑衣男人的脸，不知道是夹杂着雨水还是泪水，极其的模糊，完全看不见任何特征。

苏辰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趴着，他想要动弹却动弹不了，他想要呼喊却无法说话。他最终在目睹了这样一幕之后，彻底的昏倒了过去。

.......

苏辰从床上惊醒，他又做了一次那个折磨着他的带着回忆的噩梦。但这次他万分欣喜，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去寻秦乐。他的记忆终于开始变得完整了一点，他发现了自己回忆当中那个反反复复的出现的谬误之处。

苏惊鸿的遗言，并不是对他说的，他只是身受重伤目睹了那一切，混乱的记忆让他以为苏惊鸿的话是对他的嘱托。自己模糊的记忆里被代入了错误的视角。那天晚上，确实还另有人在。而苏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不可能是凶手。

秦乐听完了苏辰的叙述之后，极度的震惊，茶水倒着倒着不小心就满溢了出来。

“那个人是谁？”秦乐开门见山地问苏辰，他最开始觉得这个案件简直就像是命运作弄一般荒唐，但现在这迷雾稍显揭开了一点，明明与自己没有关系，心中也难免有冒险一样的刺激感。

“我不知道。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脸。”苏辰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十分凌乱，开始着手整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会不会是凶手？”秦乐继续露骨地质问，眼神又游过了苏辰的锁骨。

“不可能的。我哥嘱咐他好好活着，两人关系一定很好。如果真的是他所为，我哥哥不可能临死还要说这种话。”苏辰睡足了一觉之后，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眼里有着奇异的光芒，“后半句的‘不’字我依旧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也不可能是‘不要再杀人了’这种话。虽然哥哥常年在外，不知道他认识了一些什么人，做了一些什么事。但是他断然不会把他人凌驾在家族之上。更何况是屠杀我全家的魔头。”

“那......那个自称是苏惊鸿好友，编造你杀人谎言的家伙，会不会和他是同一个人？”秦乐又陷入了思考，脸上云淡风轻，自然得意的浅笑。

“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又感觉他们的特点实在太像了。梁弄青所说的那人，声称是我哥的挚友，还带着我哥的笛子。我回忆中的那个黑衣人，我哥在死前拼尽全力也要劝他活下去。简直就像是结拜兄弟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听我哥说起过他的朋友......”苏辰陷入了思索，“应该不会吧.....”

秦乐看了一眼苏辰因为陷入思考而最后没有扣上的那颗纽扣，拍了拍苏辰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至少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凶手了。那我们的旅途就远远没有结束。”

苏辰抬起头，眼里的喜悦之色斑斓无比。比起秦乐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晦暗眼睛不知道明亮多少倍。虽然苦痛的回忆依然在心底折磨着苏辰，但他终于拼凑了一丝回忆的残片，稍微的接近一点真相了。

苏辰仰头，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昨晚激烈的悲痛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整个身子都轻盈了起来。舒缓的声音告诉秦乐：“我们今晚喝点酒，吃顿好的吧！”

而低头看向秦乐的时候，秦乐已经笑吟吟地把剑玉从袖口里排到了桌上。

“这？”苏辰看向剑玉。

“好啊，我们今晚吃顿好的。毕竟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呢。”秦乐指向剑玉，总是保持着自信高傲的脸庞此刻充满了赞许。

“你怎么不说话？”秦乐疑惑地看向目瞪口呆的苏辰，而苏辰紧紧盯着剑玉。

“你在哪拿到的？”苏辰的语气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昨晚背你到房间时从你衣服里掉出来的。你灭杀了梁弄青，剑玉不在你身上还能在我身上不成？”秦乐拧着眉毛，看着苏辰，“我看你得去药房抓点药啊。”

“不。”苏辰靠近剑玉，剑玉上的纹路精致漂亮，玉的光泽晶莹剔透，仿佛仙人的佩环，“我清楚的记得，我杀死梁弄青的时候，并没有取他的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