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酒后
砰一声，青瓷制的昂贵酒杯在秦乐和苏辰的手里发出了碰撞声。两人在辙城靠北的一家客栈里点了一桌自我犒劳的好菜，丰富的佳肴美馔摆满了桌子，散发出扑鼻的香气。
“可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秦乐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虽然看起来是豪放派，但是秦乐的饮食礼仪极其文雅，面对不同以往的众多菜品，依然用相当矜持的方式品味着，“不知道怎么拿到手的剑玉，在暗处陷害你的人，还会出现在惨案夜里的一个全新的人物。”
“还有这个更可疑的.....”苏辰仪态端庄，不停地饮酒，“为什么我们击败千灯头目的事情，大家全都知道了，仿佛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江湖。今早到现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来贺喜的人......还说什么，南剑双侠？”
苏辰脸红红的，有点窃喜，也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本来就在辙城小有名气，但是我那个算什么啊。真是的。”秦乐喝了一大口酒，想要咽下心中的不悦，“什么叫，不称手侠啊。这都是些什么人传出来的名号啊。你就是苏家公子，辙城一绝，剑玉。我居然叫什么不称手侠。这......”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辰有些微醺，借着酒劲发出了未曾有过的笑声。
“什么叫，什么叫，小有名气的剑客苏家公子和不称手侠联手摧毁了杀手组织千灯。到底是哪里传来的消息。咕......”秦乐没有停住口中的忿恨，不停的说着，桌上的菜肴削减的速度很慢，推杯换盏间，酒坛子都渐渐空了下去。
“是啊.....我明明把他的，把它摘下来了啊。”苏辰的酒力很明显远远不胜秦乐，喝了几杯之后脸就已经涨得通红，流转着令人垂涎的樱色。
秦乐也开始轻微的脸红，不是因为他开始感觉到了醉意，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太了解苏辰的美好了。就连他谈论到自己这个难听外号的时候，苏辰的笑容也是秦乐想要的作为聆听者最好的反应。毕竟一个身负苦难的人，可以为他的言语这样欢笑，秦乐那股子自信的满足感又轻松地回来了。
“摘下来了什么？”秦乐问他，苏辰则是扶着脑袋趴在了桌子上，已经完全醉倒了的样子。秦乐停止了饮酒，自顾自的开始吃菜。这一场为获取剑玉的庆功宴，因为苏辰过于弱小的酒力而早早的变成了一人独酌。秦乐吃着碗里的菜肴，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要完全获得苏辰的信任的话，一定要先把剑玉交给他。鼓励他继续挑战下去，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顾此失彼。秦乐在心中告诫自己，客栈外面再次进入了喧腾的夜晚中，之前的血色完全被人海的浪潮吃干抹净。
可是，秦乐心中那小小的，古怪的悸动感让自己难以平静下来。他在燃烧的千灯外，细致地安慰苏辰时，内心也获得了极大的美好感。甚至是苏辰那因为自己出现转机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如果保持着这种心态思虑下去的话，那么最终一定会铸就成伤害彼此的大错吧。
“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取得剑玉。”秦乐对自己再次低声警告着，这次的声音动摇着，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破烛火，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不清醒。秦乐这二十多年来的待人，也没有出现过这样子的波动和差池。他看向趴在桌上的苏辰，散乱的长发如同银河的丝带，深红的衣袍仿佛遍地的花瓣。他在认识苏辰之前的冷静自傲与决绝，在这花瓣与丝带之上，成为了需要劈斩荆棘才能触碰到的果实。
秦乐忍不住地凝视着苏辰，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是下一刻又突然加速了自己的吞咽，他想要斩断这多余的锁链。
......两个人的宴席结束，秦乐扶着醉醺醺的苏辰回房。在苏辰的催促下，秦乐没有把苏辰放在床上而是置于了房间内的桌边，安放在椅子上，又让他再度趴在桌上了。
“等等，你别走。”苏辰从臂弯里抬起头，脸上绯红如血，整个眼睛陷入了有些迷乱的情态当中，声音也变得更加轻柔和模糊。
秦乐坐在对面，桌子比刚才吃饭的桌子要小了很多，他们两个几乎是很近距离的对坐着。秦乐心知他已经完全喝醉了，突然有些怨恨自己千杯不倒的能耐来。眼神不知该往何处看，看着苏辰潮红濡湿的眼睛，就有些瘙痒难耐的冲动。秦乐想要断绝这多余的想法，如果可以断绝，那千万次的尝试也是应该的。秦乐慢慢地扭过头来，跨越心中沟壑，古怪地看着苏辰。
“你.......”苏辰把头侧放在手臂上，露出半张脸和眼睛看着秦乐，像一只可爱的猫。他满身酒气，说话的声音也包藏着迷糊的娇柔感，“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苏辰就轻轻哼着笑了起来，招摇着前所未有的羞怯之貌。仿佛是怀春少年看到了意中人一样，带着躁动的红晕，躲藏着脸。
“你是不是，偷看过我很多次？”苏辰摆正脑袋，用湿润的眼睛看着秦乐，眼底尽是荡漾春色，没有半点苛责之意。
“.......”秦乐不敢回答，只是逼迫自己继续看着他。秦乐感觉到自身的悸动非比寻常，苏辰的样子也奇怪到勾人。越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越是需要证明自己心中的所想。
“我曾想过，把你卷进来或许是一种错误。”苏辰灵动的眼睛看向别处，“并不是所有人都面对这一切的，何况你我非亲非故。”
“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前行，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兴许是我私心太甚了吧，也许是我今天喝了太多的酒了吧。但是真的感觉很好。我是不怎么相信你为了冒险的想法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的。”苏辰继续说着，眼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秦乐的身上。
苏辰带着浅浅笑意，伸出了他摆在桌上的手。他嘴里念叨着“嗒嗒嗒。”随着一次顽皮的嗒声，直立起来的手就像小人一样往前走一步。带着轻快的声音，苏辰那细腻白皙的手掌走到了秦乐的手面前。
苏辰的手像是纹白的游蛇，丝滑柔软的与秦乐垂放着的手交织在了一起。苏辰的手把秦乐的手扶了起来，然后轻柔又缓慢地交错了进去，变成了一个牢固动情的，十指相扣的模样。苏辰看着交缠在一起的十指，心中不觉地被自己借着酒劲顺势而为的行动感到些许错愕，接着就是凭着温暖包覆的触觉感受到了万顷波澜。
“你.....”同样的字开头，苏辰的眼睛里闪烁着醉意，“你是不是喜欢我？”
霎时，这轻声细语如同惊雷贯耳，秦乐完全麻木在了原地。苏辰这张俊美的脸，在只言片语当中深深地震撼了秦乐的心灵，纵是万千刀刃袭来，也不过这三两句中带给他的震惊感。那是秦乐从来没有考虑过也不敢考虑的问题。可惜是结论在琼浆的对饮间，早已在心中暗下决心。
“我不是你哥哥。”秦乐冷着脸，自然地恢复到了自己傲慢嚣张的神态，却多了一些颤抖，“我也没有什么断袖之癖。”
秦乐将自己手缓慢地从苏辰的手指里抽出，那细腻的摩擦，冰凉的肉感，都让秦乐在徘徊间更加发奋地咬紧牙关。他抬起一边眉毛，几乎是俯视的眼神看着苏辰，一如他面对众多困难时独到的自信。
“我不后悔被卷进来，倒不如说我倒渴望这样刺激的生活，在剑刃上舔血，在江湖上留名。你不用认为我为你牺牲诸多，当然我也很看中你这个朋友。只是希望你不要多想。”秦乐的声音愈发清冷，正经到几乎严肃的程度。苏辰只是收起了手，继续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再看着他。
“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秦乐起身离去。苏辰继续像凝固一样趴着不动。
“公子。”苏辰的惹人怜爱的柔声又发，“公子是否，身不由己？”
这灌了铅一样的步伐拖累着秦乐的速度。他步履慌乱，脸上仍然保持着自己独到的冷静和自信，没有回答，心中的隘口却已布满疮痍。自己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及时的制止错误。秦乐跨过了门槛，有如翻山一般感觉到了疲惫，最后双手把门合上时，苏辰依旧是纹丝不动的样子。
苏辰趴在桌上，把头往后拉，看向自己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掌。借着猛烈的醉意，看着掌上绽现了几滴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越来越多，不知道是屋漏夜雨，还是酒液弥留。
而秦乐站在门外，久久的不愿离去，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上的掌纹曲折错乱，令人目眩良久。
前夜，辙城河边。
有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河边。欣赏着辙城热闹的夜晚。
“啊啊，原来你总是看到这样的景色啊。确实，确实让人心情舒畅呢。”黑衣人不禁感叹着。他在河流的上游，轻轻放下了一盏莲花灯。莲花灯顺流而下，渐渐点亮这片无声又寂静的河流。
“感觉不是很够呢。”黑衣人自言自语，又走到了没什么人的桥上，在桥上又挂上了一盏灯笼，“这样可能会觉得舒适一点吧？”
黑衣人从桥上下来，离周围的行人远远的，在一边低矮的竹林下盘腿坐着。看着天边的烟火和远处的满布的华灯，闭上眼睛，听着吵闹声和各种各样的笑声。
“来了。”他睁开了眼，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是现在他的眼里满是欢喜，只见苏辰和梁弄青一路追逐而来。
他解开腰边绑着的酒葫芦，即使是在喝的时候也目不转睛的看着。
“好剑！”苏辰停在莲叶上，一招贵妃醉酒出其不意的仰头刺伤梁弄青，黑衣人振臂高呼着。很快便一场战罢，苏辰被千灯冲天的火光吸引，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我又如何猜不出胜负呢？只是布置点灯光，看起来更好。”黑衣人用袖子擦了擦嘴，摘下斗笠，一个鱼跃跳入河水之中。然后飞快的游进了河底，捡起了铁面，又灵动地追上了梁弄青飘荡的尸身。
黑衣人游到了梁弄青的下面，面对面地看着梁弄青睁大充血的双眼，然后故意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他突然想到自己蒙着面，又扫兴地摇了摇头。旋即为他戴上了铁面具，又从他的身上搜出了剑玉。
黑衣人从河里游出，飞快的轻功追上了摇摇晃晃的苏辰，瞬间就把剑玉塞进了他的衣服里。而苏辰失神地看着千灯的浓烟，几乎没有发觉。
在朦胧月色的笼罩下，这个黑影又倏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