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听剑与听山

传说听山炉在运作烧制时，山谷里的流水声会变得细长。因为剑客平心静气修炼剑技时，山本身的声音会被放大，而其他的杂音就会变得缥缈虚无。

苏辰看着领着自己前行的花长缨，不知为何想到了儿时听父亲讲过的关于剑的故事。也许花长缨只是想要守护花家本来所拥有的东西而已。但是眼前这个昏庸的老头不仅不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远拥有的，还为了守护已有的东西，去占有自己不该有的。

苏辰一路被带离了花家的地盘，来了花家后院外边，连接到城外山谷的地方。花穆和秦乐在百米之外的高处观战，四周的士兵都被命令离开。苏辰和花长缨来到了一个完全与山谷顶部相连的地方，上面长满了淡白色有如细雪的荻草，在荻草地的旁边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下方不仅是好似万丈深渊的峡谷，还有充满雄奇威严的听山炉。

白茫茫的荻草，大多长到1米5左右高。不论是多么轻盈的风吹过，荻草也在风中摇摆出陶醉的姿态，一片一片连绵不断的柔美的白色将这个山谷的边峰点缀成了人间仙境般的雪山。秦乐和花穆在高处看着他们，花长缨在荻草中背对着自己。这片绝美的荻仿佛来自天上人间，为花长缨手中的长剑簇拥出了温和的杀意。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花长缨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沉舟，打量着剑刃上的光芒，随即转身，看着苏辰。

“花家已经病了很久了，我也病了很久了。那么只要有一点点生机，我都不会放过。”花长缨的清了下嗓子，“贤侄，我不会让你阻挡我的。但是我一定要拿回剑玉。这是花家的荣光，老夫绝不会再第二次留下耻辱。”

在这苍茫又美丽的荻草中，花长缨摆好了架势。苏辰拔出向秦乐借到的乱花，也准备好了起手。被风摇摆的荻草，遮挡着视线，狂乱地拨撩着两人在草中的身形。只有高耸的剑刃迸发着光泽，在摇摆不定的草中露出肃杀的獠牙。

“拼剑如听山，一招一式都要仔细，火候坏了打不出好剑，稍有怠慢就会输。贤侄，老夫敬你很勇敢，但是多管闲事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花长缨语毕，拖行着长剑就悍然来袭。

沉舟，是一把通体透亮的长剑，是花长缨亲手打造又时刻不离身的宝剑。因为双手持握的特性，花长缨还自己在西方剑法流派当中总结出了自己的招式，名曰晦明。花长缨握着长剑横斩向苏辰，剑刃卷起西风猎猎。遮盖的荻草瞬间被削去一节，顶上的雪白变成纷飞的蒲公英一样，被狠辣的剑招变成了轻盈的绒毛。

苏辰在挡下攻击之后，因为距离陷入了防守。花长缨乘胜追击，转动剑刃又在周身使出了类似甩出手腕的强力剑技。

“父亲晦明剑法当中的画暗裁明。用持握的姿态，利用身体的力量甩出剑刃，利用武器距离压制对方的卑鄙剑法，真是高尚啊，我的父亲。”花穆拍手称快。秦乐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傻子，只能继续紧张地看着。

苏辰利用移动步伐的瞬间拉近距离，成功地贴近了花长缨。苏辰好似一头野狼，压低了下高度，又立刻用出了上挑的剑技。苏辰连续使用击水为潮，剑雨笼山等多个招式，试图快速占据上风。花长缨在贴身的情况下，肩膀小腹都被划开了几个口子。

花长缨连续退后数步，躲在了繁盛的荻草之间。一手握住了长剑靠近剑柄处的剑身，把沉舟拿出了长枪的态势。先前战斗过的地方，荻草几乎已经被清理出了一条走廊。此时花长缨隐入荻草之间，只冒出了长剑的剑尖，疯狂的游动步伐，刺击进攻着苏辰。

“不愧是父亲，又完美利用了地形！说是说在这里对决很有感觉，其实就是想发挥长剑无赖的地方呢，真有你的啊，父亲大人。”花穆又不禁感叹道，说着还对身后不远处的士兵做了个竖中指的手势。

“你在干嘛？”秦乐质问花穆做手势的动作，花穆只是乐呵呵地笑了一下。

苏辰已经被这阴险的长枪用法的长剑伤了几处，不仅被荻草覆盖着看不清他身体的动向，花长缨更是移动迅速而灵活。苏辰当机立断，在这片舍不得伤害的白浪当中突然低下身子，然后也消失在了荻草当中。花长缨紧张地稍微抬高了剑刃之时，苏辰立刻从草中跳起，一剑斩向花长缨。

花长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及时躲开。但因为改变持握姿势的时候又被荻草阻挡，缓慢了速度。最终使出踉踉跄跄的晦明剑技。苏辰接连弹开剑刃，重创花长缨。

胸腹都被划开口子的花长缨又后退了几步，几乎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在逐渐升起的夕阳下，残阳的红光照映着他身上的鲜血，鲜血又把白雪皑皑的荻草染得鲜红。这个面目英武的老者，终于是气喘吁吁，露出了极度疲惫的神态。

花长缨看着自己身上流淌的鲜血，先是露出了有点难过，有点悲伤的神色。然后是深呼吸，开始放声大笑。

“贤侄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哈哈哈哈哈。”花长缨用手指抹了自己伤口上的鲜血，然后放入口中舔舐了一下。他的鲜血在苍老的手指上显得妖红艳丽，濒临败北与死亡的抗拒激发了他心中的狂气。在尝了一口自己的鲜血之后，花长缨的双眼变得炯炯，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花长缨突然动了起来，没有畏畏缩缩地藏在荻草当中，只是无畏地冲向苏辰。他的剑快速斩向苏辰，在秦乐和花穆观望的远处完全化作了一道剑光。苏辰完全凭感觉勉强挡下了此招。苏辰也不甘示弱，用尽全力提升自己出剑的速度。花长缨拼了命的前行，挥砍，鲜血一路因为快速地移动而向后飞溅着。雪白的荻草被一层朦胧的血雾倾压了。

两人都使出极快的速度在拼招，强大的力量碰撞，剑刃之间的撞击摩擦甚至激起了细碎的火花。剑刃碰撞之间清脆的声响，甚至让听山炉也有了微小的回应。两人时进时退，一会苏辰压着花长缨走，一会花长缨压制着苏辰走。两人不断地加快出剑的速度，整个荻草群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天火淹没了雪原。

在不断的提速当中，两人的剑招也发生了变形。花穆和秦乐甚至都有点看不过来。而在激烈的对碰当中，依旧是剑短的苏辰受到的擦伤更加严重。

“！！”秦乐焦急地拍着大腿，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丝毫没有注意到花穆在身边搞的小动作。秦乐逐渐意识到，自己对苏辰的感情，其实是无法抗拒，也是无法欺骗自己的了。自己从未想过会如此担心另一个人的安危，看着他被压制的每一秒，心中都有黏腻如沼泽般的煎熬感。

“拼剑如听山。”苏辰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花长缨比试开始前说的话。然后又想到了秦乐所说的“听剑”。现在被长剑的长度所压制，视觉上又被周边的荻草所遮挡，苏辰一个激灵，立刻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瞬间，双肩又被划开了两个小口子。但是熟悉了这一切的声音之后，苏辰接下了花长缨凌厉的剑招。

“真好听啊。沉舟的声音，乱花的声音，荻草被风轻拂的声音，还有听山炉传来的山谷的声音。”苏辰喃喃自语着，又立即辨析到了花长缨的剑在空中挥舞的声音。一招两招三招，苏辰悉数接下，随即睁开眼睛，两人剑刃拼到一起，苏辰借力使力又击退了花长缨。

此时的茫茫荻草，已经完全被他们两人斩出了一条闪电形的通道。苏辰在路的起点，而花长缨在路的终点。花长缨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已经更加血腥的伤口。不同于被神后宗治瞬杀的耻辱，虽然利用了地形环境，但苏辰和他地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又激发了花长缨心中的什么东西。他展露笑容，再次持剑冲向路那一头的苏辰，苏辰微微一笑，一个闪躲消失在了荻草当中。花长缨跌跌撞撞地砍了空气，还没来得及看清。苏辰飞身一脚就将其踢飞到了悬崖的边上。

“花老前辈豪情万丈，可惜血是会干涸的。认输吧。”身上也密布细小伤痕的苏辰笑着从荻草中走出来，“是我赢了。”

语毕，苏辰也因为方才激烈的拼招而体力不支，脱力地坐到了地上。花长缨用剑插进土地，想要支撑着站起，可是试了数次都没能完全成功，最终像是拄拐老人，颤颤巍巍地蹲着的样子。即便如此，他身上不仅伤痕累累更是血流如注，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了他惨败的事实。可能是这茫茫荻草被鲜血点染得太过于扎眼，花长缨看着这些自己种植的爱草，始终说不出认输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