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下第一美

“想不到，在这个奇怪的时候，我们又相聚在这里了。”舒绫绡挠挠头，看着和她对坐的柳令月。柳令月只是平静地喝着茶水，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

“没想到老爷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把我们叫到这里来，让我们看商业指南。”舒绫绡看向窗外，此时早已夜深了。刚刚和秦，苏二人分别的她，还未来得及回到家中，就遇到了在外急急忙忙找她的下人，给了她老爷急召的信件。

柳令月刚想说什么，突然就听到了急切的拍门声，还未去开门，夏玉就无视了规矩，直接撞门进来了。

“怎么如此无理？”柳令月嗔怪道。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楼下突然有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杀进来了！天一楼把守的侍卫被杀得血流成河！”夏玉气喘吁吁地说着，着急地直跺脚。

“什么？”一向内敛的柳令月也脸色大变，和舒绫绡一起看向了下面。大概有六个左右黑衣人，各个身手不凡，剑术高超。两个女财主所带的侍从们正纷纷下楼，准备死战。

“你快走！这里交给我来应付！”舒绫绡当机立断地对柳令月说，“我会点武艺，决不能让天下第一楼在这里被这群人毁了。等等我来掩杀，你趁乱逃出去！”

“不可！我虽常年与你为敌，但在这里逃走了会被天下人耻笑的。”柳令月脸色铁青，握住了舒绫绡的手，“天下第一楼随时可以重建，现在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刚落，从窗外传来了惊天的火光。柳家和舒家，两个顶端的府邸同时失火了。

舒绫绡和柳令月握住彼此的手，紧张地看向家的方向，他们都意识到一场大难即将来袭。舒绫绡坚定地看着柳令月，一字一句地说着。

“那好，我们来猜先。赢的人殿后。虽然我从来没有猜先赢过你，但这次无论如何一定会赢你的。如果不把自己的信念和性格贯彻到底，我舒绫绡会对不起自己的美的！”舒绫绡语气铿锵，即使她因为目睹柳舒两家同时失火的情况，而双手颤抖着，依然用最快地速度递给了柳令月棋子。

柳令月快速搅动着棋盒里的白子，她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公平公正的方法，舒绫绡的性格就会继续在这里倔强下去了。看着舒绫绡坚定到几乎是在祈祷的目光，看着她强忍着恐惧展现无限勇气的目光，柳令月心中赞叹不已。

柳令月离手后，舒绫绡果断地用手指衔出了两枚黑子。掷地有声地拍在棋盘上，看来这次猜先，也带给了她面对灾祸的信心。

柳令月不同于秦乐，而是颇具浪漫地从手中抛出了白子。抛出的白子呈现直线升空，又随着直线掉落了下来。舒绫绡的视线随着白子渐渐升空，又随着白子渐渐下落，仿佛自己的身体也已经置身在云霄之上。一颗，两颗。

刚好两颗。柳令月张开手掌，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好！”舒绫绡一拍桌子，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快点走吧！我们赶快回家灭火，楼下的那群宵小，就由我和我的人一起殿后！柳.....姐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我还和苏辰秦乐约好了来年集市见呢。”

“嗯。”看见面对灾祸，突然有些亲切坦率的舒绫绡，柳令月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了出去。舒绫绡也从自己袖中掏出了她时刻戴在身边的，一把装饰颇多，华丽精美的短剑。

舒绫绡带着不多的随从们，一起冲杀进了一楼。而柳令月则在夏玉的搀扶下躲避着刀光剑影迅速离开了天下第一楼。舒绫绡则是不断地作战，不断地被牵制着。这几人的武功俱是不俗，所幸加上舒家随从较多和楼里本来的护卫，尚有人数上的压制。但是在剑影相接的次数变多了之后，身边的血污也就越发突显和狂躁了。

“幸好这条道上，没有人守着。”夏玉搀扶着柳令月，两人用力地小跑着，赶向失火了的柳家。

舒绫绡在不断地战斗当中受了许多伤，她暗自庆幸自己对于天下第一楼的构造熟稔无比。多次利用桌椅，屏风，绕柱而击。但明显受制于自己糟糕的武艺和短剑在这种搏杀里占尽下风，无数次将要受到致命伤的时候，身边的随从们都拼死拦下。

“这不是反而帮倒忙了吗？”舒绫绡恶狠狠地责备着自己，即使靠着人数已经杀伤了这七人当中的三人，可是最后四人仿佛不动金刚一样，不知疲惫地斩杀着己方的人。舒绫绡蜷缩起身子，快速地从桌子底下钻过，利用一旁堆砌得老高的凳子。一个跳跃进入黑衣人们的视野盲区，用力蹬踏到累在一起的椅子上，从天而降地将短剑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后颈。剩下不多的侍卫们更是趁此机会一拥而上。

“小姐立功了！我们快帮小姐！”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浴血奋战的随从们不仅没有怯战，反而更加英勇。

但是在舒绫绡扎死这个黑衣人之后，相隔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立刻冲上前来一剑划开了舒绫绡的腹部，然后一脚踢到了她的面部。舒绫绡流着鲜血被踢飞到数米之外。

本来越战越勇的随从们突然就力怯了起来，一边拼命遮挡着三个黑衣人不让他们靠近舒绫绡，一边对舒绫绡狂喊着快跑。

“小姐再不跑，舒家就要被烧光了！”越来越少的侍卫们依然选择遮挡着舒绫绡的身体，和那三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周旋。

舒绫绡眼眶湿热，站起来大喊着：“房子不要就不要了！不能让你们全都死在这里！家里的人又不是没长手，我赶到的时候火早就扑灭啦！”

舒绫绡扯碎了身上多余沉重的装饰，将头上的簪子，金钗，耳饰全部硬生生扯了下来，丢了出去。连鞋子也脱了下来，全部丢向了那三个杀人如麻的黑衣人。此时的舒绫绡像是拔光了毛的凤凰，身上一件没有一点旧日的华贵可言。

而随从们更是呐喊着，冲杀了进去。舒绫绡死死地握紧了短剑，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不顾现在毫无美丽，妆点可言的自己。她扬起自己的被灰尘沾脏了的脚丫，一样冲了过去。

她心中不免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老爷，要是你能看到我现在有多美，就好了。”

另一边走到一半的柳令月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对疑惑着急的夏玉说：“你先回去灭火吧，我放心不下舒家小妹。”

“小姐你？！”不顾夏玉的劝阻，柳令月挣脱开搀扶的手，转身往回走。这时夏玉却默不作声地从小腿的窄口处掏出一把剑，直直地刺向柳令月的后背。登时，无数鲜血喷向了天空，变成了一阵腥气扑鼻的细雨。

舒绫绡缓慢地爬起，才发现这里已经尸横遍地了。三个黑衣人终于被他们战倒，自己也浑身是伤，自己带来的随从们也全部倒下了。而她望向舒家的方向，看到火势依然没有削减的意思，心中明白，前往舒家去刺杀她的黑衣人，可能比出现在楼里的还要多，还要难对付吧。

“那么这么一说，这些人是来刺杀老爷的？你们也太小看老爷了吧。虽然他今晚不在这里就是了。”舒绫绡有气无力地说到，看着这遍地的尸体，万千悲楚涌上心头，“辛苦你们了.....你们真的是最美的。”

舒绫绡揉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出天下第一楼的门。

“想不到今晚，我居然保护了老爷。我真是太棒了，只是这些拼死保护我的家伙们，我还要去找人为他们收尸......而且家里如果敌人更多的话，我该先去官府求援吗....”舒绫绡笑中带泪，她已经不敢回头看这些与自己朝夕相伴的随从的尸体了。正当她即将离开天下第一楼的时候，从里面突然传来了啼哭声。

是很细小，很轻微的啼哭声。很明显是小孩子的声音。舒绫绡擦拭着泪水，毫不犹豫地又转身走了进去。居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小男孩。

“呜呜呜，舒姐姐我好怕。”小男孩很眼熟，似乎某个天一楼常客的孩子，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舒姐姐，我今天早上被爹爹带来吃饭。爹爹喝醉了，我和爹爹生气就躲起来了。结果我就睡着了，爹爹也忘记来找我了。我刚刚，还，还看到了，呜呜呜呜呜呜......”小男孩嚎啕大哭着，他也和舒绫绡一样，对这凄惨无比的景象忍耐了许久，如今在一片死寂当中终于止不住自己的哭声了。

被小男孩的哭声带动了自己的情绪，舒绫绡也突然想哭了起来。但她依然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语调，努力用平稳的语气安慰着小孩。抱住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别怕别怕，舒姐姐这就带你出去啊。”舒绫绡拍拍小孩的脑袋，理了理他凌乱的衣服。牵着小男孩颤颤巍巍地向外走。可是这次依然没能如愿。还未能走几步，身边突然就从尸体堆中暴起了一个黑衣人。他只是晕了过去还没有死！

舒绫绡立马把小男孩推开，狂暴的黑衣人冲过来将舒绫绡用力推到了墙上，一只手锁着舒绫绡的手臂，一只手把舒绫绡的脑袋按在墙上。仿佛要把她脸磨破一样用力按压着。舒绫绡动弹不得，浑身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哭泣的小男孩尖叫着冲过来，咬住了黑衣人的腿。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一摆腿将小男孩甩飞了出去，小男孩也被摔晕了。舒绫绡趁此机会，再次转身抽剑，一剑刺入了黑衣男的胸膛。黑衣男血流如注，发狂般挣扎着，从自己的袖中射出一支箭，穿过了舒绫绡的腹部。

黑衣男终于是倒下了，然而舒绫绡也已经浑身麻木了。她对于气味，极其敏感，她闻到了那一发穿过自己身体的袖箭上，有着独特的气味。

“是斫貔貅.....不过浓度要低一些。方才这六个人，总共射了五支袖箭，还有一个人没有发射。我怎么就这么蠢，没有发现呢.....”舒绫绡的脸已经被磨破了一半，惨白得毫无血色可言。在她即将要重重摔倒下去的时候。终于被那个身穿白衣，带着鬼面的人单手扶住了，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老爷.....”舒绫绡痛苦到变形的脸上，绽放了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我好喜欢你呀。我一直，我一直都想告诉你这个，我好喜欢你呀。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呀。我舒绫绡，最喜欢老爷了。”

“我知道。”老爷的声音，第一次颤抖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孩子没事吧？”舒绫绡无力地指向那个小男孩。

“没事，他还活着。”

“那就好。老爷......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很懂毒药的，我已经走不出天下第一楼了。”舒绫绡非常悲伤，但是在泪光中带着笑容，摸向了老爷的面具。

“我是全天下最喜欢老爷的人，没有哪个人比我更喜欢老爷。我想和老爷办一个天下第一的婚礼，就在这天下第一楼里。我还想和老爷生好多好多孩子.....”舒绫绡努力地对老爷挤出笑容，悲伤的语调却丝毫止不住了。老爷只是扶住她，认真地听她说着。

“老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只有你知道的秘密。”舒绫绡疲惫的眉眼上出现了淘气的神色，“那就是，我的胸，长得超级漂亮。超级超级美，我一直都想给你看看，你会惊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胸。”

“可惜，你没有机会看到了。再也不会有人看到这天下间最好看的胸了。她们生得那么美，我却不能给我心爱的人看看。好可惜呀.....”舒绫绡说到这里，终于泪水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一直好想知道老爷喜不喜欢我，但是现在这个对我不重要了。现在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没有化妆，没有头冠，没有佩玉，皮还掉了这么多.....是不是不好看呀。”

“不，很美噢。”老爷的鬼面如同冰冷的城墙，只有他的话语能传来些许的温度。

“老爷，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让我知道你是谁呀？”舒绫绡说完这句话，口中已经涌出了污血。老爷则是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容。舒绫绡麻木的双眼依然感到了震撼。

“原来，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呀！”舒绫绡激动地说着，泪水越来越止不住了。

“失望吗？”露出了真容的老爷，用平静的语气询问着她。

“不失望，不失望。果然我还是最喜欢老爷了！无论你长什么样子，你是谁。只要你是那个救了我性命的老爷，你是那个天下第一楼里的老爷。你就是我最最喜欢的！”舒绫绡又吐出了一口污血，身体不停起伏着，“我本以为会被真正的你给吓到，结果想不到摘下面具之后我感觉自己更加喜欢你了。我想我已经不能再更进一步地喜欢你了，因为我已经太喜欢太喜欢你了。”

舒绫绡声音里已经完全沾满了颤抖的哭腔，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缓慢地拿出了那把精巧的短剑。

“老爷，老爷。我好痛，我好痛啊.....能不能送我一程？”舒绫绡泪眼朦胧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哀求。

“好的。”老爷接过了短剑，放在了舒绫绡的胸口上。

舒绫绡满意地笑了，又握住了老爷拿剑的手。

“我想最后再问老爷一个问题。你一边回答一边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那样一定最不痛了。”舒绫绡像是一个小女孩一样，在剧烈的疼痛当中露出了期待的微笑，她的生命此刻犹如风中烛火，但她的笑容又如同怀春少女，含羞动人。

“好的，你问吧。”

“老爷，你觉得，我美吗？”舒绫绡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轻轻放开了握紧老爷的双手。

老爷毫不犹豫地吻向了舒绫绡。给了她一个温热，柔软，舒适，堪称完美的吻。舒绫绡在惊喜之余，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随着这个吻的到来，舒绫绡的脸庞也滑落了一滴泪水，在血色的残破之中绽放着，不知这到底是谁人的泪水。同时那把漂亮的短剑，刺入了舒绫绡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老爷靠近了弥留之际舒绫绡的耳畔，用轻柔又坚定的语气回答着她。

“天下第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