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残花败柳

“你要……”苏辰一时失语，基本柳令月的一言一行都让他震悚无比。没等苏辰说完，柳令月就从身上拿出了一方手帕，在苏辰面前缓缓展开。

一只艳丽，纹路精美的蓝色蝴蝶在手帕上徐徐展开，那熟悉的图案再次勾勒起了苏辰回忆中和秦乐搜查苏府的画面。

“稍微说说十年前的事情吧。“柳令月没等苏辰询问就率先开口了，“十年前，轻剑已经是天下剑形魁首，其他三家基本都蒙在了苏家的阴影之下。花家的家主于是召集了剑四家，想要重新改写秩序。”

“改写秩序？”

“其实就是联合上书朝廷在军队用剑上进行改革，以此来挽救三家铸剑的颓废趋势。你的父亲一直在江湖上有善解人意的美名，所以也叫上了苏家希望得到帮助。这就是十年前集会的由来。”柳令月不屑地笑了一下。

“那……”

“但是苏家当主并没有表示支持，因为这风险很大，还可能触怒朝廷。林家因为习惯了离世避祸，甚至都没有来。来的反而是时任剑盟盟主的叶公子，和战功煊赫的陈将军。剑盟和朝廷的人都意识到了这次集会的诡异，不希望滋生祸端。然而性急的花长缨反而因此被逼急了，和我父亲想出了一个下作的方案。”

苏辰怔怔地看着柳令月，沉默了一会：“和你现在所作所为一样，圈养私兵谋反吗？”

“不错。但是柳虚和花长缨都是愚蠢之辈，在那个安定的时代寻求混乱而不是乘时而起，必然遭到反噬。花家和柳家短暂地达成了‘花柳同盟’。结果事情还没好好开始就败露给了尚未和朝廷撕破脸的，拥有滔天权势的梁九王。”

柳令月将手帕的蝴蝶面对向自己，带着嘲笑的口吻继续陈述着。

“梁九王不仅派人在我们家进行了大量的搜查，他的儿子梁恒还威胁我们，只有满足他的条件，就不用锒铛入狱，花家的事情也可以不追究。”

“什么条件？”苏辰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等待着眼前这个美丽的恶魔叙说过往。

“我的父亲答应了他的条件。于是，梁恒当着我父亲，我，还有我弟弟的面侵犯羞辱了我的母亲杨若采。”柳令月轻描淡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苏辰却因为震惊而手骨颤抖着。他难以想象印象中那个和蔼威严的柳虚伯伯竟然会….

没等苏辰从震撼的故事中醒来，柳令月甩了甩手中的手帕又继续开口了。

“这个手帕就是当时梁恒遗落的，梁九王的亲信基本都有一个。第二天我就亲手送走了已经崩溃疯癫的母亲。从那之后，柳家就逐渐归于我手，开始变成了经商为主的家族。弟弟负气出走，父亲整天浑浑噩噩……在我十五岁那年，父亲在决斗中被我杀死，走完了宗师可悲的一生。”

“你…..你…..”苏辰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声音再次变得颤抖，“你怎么能杀死自己的父母，你又怎么能杀死我的全家，你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柳令月无视了他的话，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将手帕放在苏辰眼前晃悠。

“看到这个手帕你还不明白吗？苏惊鸿是好人吗？这个国家是错误的吗？你的父母不该死，我的父母该死吗？既然已经有人犯下了错误，那么就得有人将错误抹除。所谓的罪不至此，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谎言罢了。”

柳令月将手帕收了起来，继续带着嘲讽的口吻说着：“父亲希望花和柳树可以开满整个天下，可惜他们自身都只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残花败柳，就是连盛开的机会都没有的灰烬。而现在，你我都不是灰烬，我会给你复仇的机会，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向我证明你还有盛开的资格。”

柳令月走向窗边，透着光芒与阴影看向远方。

“既然你的魂魄已经借给了我。那么现在，和我一起，试试天下的锐利吧。”

听完柳文台关于手帕一事的陈述之后，秦乐陷入到了难以言喻的混乱当中。柳文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秦乐的肩膀。秦乐看向柳文台，他脸上写满了惆怅，遗憾，痛苦和愤怒，他似乎早已把这些种种全部消化为了自己的骨血，化作了自己苦闷的食粮。

“柳兄，你……”秦乐想说些什么安慰柳文台，开了口却停住了。

“没事的，秦兄。既然已经交心至此，那么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柳文台的独臂搭上了自己碧玉剑柄的重剑上，“说实话，月魔入魔至此，我也有责任。父母死得不明不白，我没有细想，我又因为愤怒过早离家去锻炼自己，去逼迫自己考取功名，想着有一天可以当朝参奏梁九王。最终孤零零的她，从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变成了如今为祸人间的女魔头……这点很让我愧疚，心痛。但是我绝不会原谅她！”

柳文台放下手，看向自己的重剑：“虽然她经历了什么我不曾知晓，但是她如今就是罪无可恕的魔鬼！就算是以父亲为我打造的这把风券起誓！我一定会为父母，为了整个江湖铲除这个魔头！”

“只可惜我武艺差她太多，不仅差点死了，还折了我最惯用的右手。唉。”柳文台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幸得黄梅四怪这些江湖人士救助，我才得以苟延残喘。如今黄梅四怪等人想以我为旗帜，召集江湖义士，共讨月魔。我不才又断臂，所幸当时一战为我积累了一点好名声。我久闻秦乐以南剑双侠的身份行走江湖，又曾在月魔手中死里逃生，不知秦乐兄弟是否能加入我们聚贤庄，与我们一起共商大事？”

“这可是我的荣幸。只是希望文台你能多给我一些宽限的待遇，关于禹城的劫难，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亲自调查。”秦乐连忙起身作揖，柳文台一只手扶住了他，“不知道聚贤庄现在情况如何？人手充沛吗？”

“唉，不瞒你说。看起来好似声势浩大，其实大家大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确实也有爱慕我的声名而来的高雅义士，但是更多的还是猜疑我和月魔的关系，带着玩乐心态来看笑话的人。聚贤庄目前征集到的人手不足百人，愿意出资救援禹城的钱庄商贾们因为财路断了，都很想和我们接洽，无奈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他们也难以一时做出决断。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柳文台摇了摇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还有秦乐你这种鼎鼎有名的江湖侠士加入啊。”

柳文台带着真诚的目光看向秦乐，又看了看四周：“南剑双侠的另外一位苏大侠去哪了呢？”

提到苏辰的名字，如刀锋割裂的阵痛就在秦乐心中散开，秦乐只能苦笑着告诉柳文台“散了”。在柳文台的唏嘘和惋惜之中，秦乐又看向了此时黑夜的幕布里悄然浮现的明月。

月，多么亲切又恐怖的字眼。秦乐知道苏辰一定是受她胁迫才会和自己分手，但是为什么柳令月要做这样的事？而那些分手的话语如同细碎的玻璃渣，像是天上的星星不期而坠，最终在自己的思念里划出了一道道细长的伤口。

秦乐倏然地感到思念的煎熬了。如果这是永别的话该如何是好……

此刻，苏辰也在天下第一楼里看着这轮明月。此刻的月亮有点不自然，明晃晃的仿佛像太阳一样刺眼。比起目不能视的太阳，月光一直都是温柔亲和的，可是现在在被天下人称作“月魔”的女人身边观赏这轮明月，心情却是极度的低下和复杂。

想要知道杀害全家的真正动机，即使她现在不肯说。想要亲手杀了这个美丽又邪恶的女人，即使现在毫无机会。想要通过她所说的话，更加了解不曾了解过的真相。

苏辰趴在窗边，忍不住带着尖利的目光看向柳令月。

柳令月毫不在乎地在抚摸自己的宝剑月章。

“舒绫绡怎么样了？”苏辰打破了沉默，继续询问着柳令月。柳令月却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手中的动作。

苏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继续看向月亮，很快就想起了那日和秦乐的分别。他心中的恨无处释放，他心中的爱也不曾消弭。现在脑海里的思念像是毒药一样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而他手中的愤怒却时刻提醒着他保持清醒。

希望他还活着，希望他能在这个天下的某个地方活下去。只要他能活着，不像哥哥一样凄惨地死去就够了。苏辰开始有些感伤，然后又被柳令月移动重剑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能在这个天下的某个地方活下去就好，而不是在所谓“天下第一”的楼中。苏辰不禁这样想着。

“她死了。”柳令月漫不经心地在移动中开口了。

“什么？！”苏辰大骇，他以为柳令月看破了他的心思。

“舒家小妹噢。被我杀死了。”柳令月慢悠悠地说着，“因为她，也只不过是残花败柳罢了。就像那个脆弱不堪的同盟一样。”

苏辰终于再次崩溃地哭出了声音，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嚎啕大哭了起来。而明晃晃的月光照着他的脸庞，清澈如水的光芒把他姣好的面容照映得悲惨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