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虹色

“在很久很久之前，禹城所在的土地上曾有真龙现身。它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入海则是多足长鳞的蛟龙，进山则是伏地而走的盘龙，上天更是腾云驾雾的飞龙。龙可以随意改变大小和形态，可以潜伏于地底，更能翱翔于天空。吐出的雾气可以连绵三月不绝，趾爪扬起的沙尘可以遮天蔽日......”刘老板讲得绘声绘色，声音激昂的地方还会手舞足蹈。

“停停停停停停停。”秦乐立刻上去按住了刘老板胡乱飞舞的手臂，“这个我大概知道了。别处信奉的神在禹城就是具体的龙的形象，而且这个形象很综合。禹城人对龙这种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说白了也就是崇拜这个英雄的形象。你想说之前老爷在禹城如此备受推崇也是因为他个人的形象和禹城人的喜爱高度重合吧？这些我大都能推断出，刘老板请说重点，重点啊。”

刘老板震惊地望着秦乐，啧啧称奇道：“你小子真是天才啊。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行行行，我的可爱的坐得直先生啊。说重点，说月魔啊，你说你能猜到月魔的目的是怎么回事。” 秦乐努力地忍住了不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嘴瘾上来了吗，秦大侠莫要见怪。”刘老板拉着秦乐坐了下来，大侠大侠地把他角力的手哄开了，“龙是真命天子的象征。但是独在禹城这片地方，龙的意义是多重的。禹城人喜爱强大的人物，会用龙的传说故事套进去，这也是为什么禹城的戏台子和说书先生是最多的。秦大侠还记得我先前对月魔相当不喜爱吧，现在除了对老爷一事的震惊以外，我还想跟大侠你讲讲我对柳令月的一些道听途说。”

“噢？此话怎讲？”秦乐蜷缩起了眉头。

“我听闻月魔从小就喜爱唱戏，喜爱故事噢。姐姐喜欢唱戏歌舞，弟弟喜欢画画读书，他们小时候禹城的人们还经常拿这件事调侃柳虚老爷子，说是什么重剑柳家就要断在这一代咯。不过即便是那些闲情雅致的客人们也都知道，重剑太难，于人早已不适合。我也没想到月魔的剑法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现在想来并非无迹可寻。她觉得她的目的，就是要成为‘龙’。”

“成为‘龙’？”秦乐抬高了声调，喉头轻轻动了一下。

“不错，她小时候据说就是最喜欢听那些关于龙的故事。常常一个人站在戏台前看戏看得出神，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我在隔壁的场子还听到过她的赖着不走的哭闹声。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她来得越来越少，甚至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你去过柳家宅邸吧。柳家的墙上曾经满布着龙的图案和绘画，听说在月魔接手柳家之后，把那些东西全部换掉了。”刘老板目光深邃地看着秦乐。

秦乐猛然回忆起来，确实如此。家家户户的图案上多少都有龙的元素，自诩天下第一美的舒绫绡在早上的餐点中也会有用作摆设的龙形糕点。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月魔要把家里有关的龙全部去掉。现在发现老爷的真身就是残害天下的月魔之后，我思忖良久终于明白了。她不是像普通的禹城人民一样爱戴龙，而是她的想法逐渐入魔了，她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大家心目中的那个龙。这个妖孽就是如此打算，才挟持禹城，向天下宣战的。”

“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遗臭万年吗？这种想法还是挺有意思的。那假如真是如此，您觉得她接下来会怎么行动呢？这和她攻打梁九王有关系吗？”秦乐颇为玩味地点了点头。

“哼哼，这您就问到点子上了。”刘老板得意地挑了挑眉，“我觉得她攻打梁九王只是幌子罢了，既然她取而代之，成为众人心中的龙。那必然就是要杀死本来就有的龙。”

“本来就有的龙？剑玉？堂主？还是......”

“那种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龙。”刘老板抛给秦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更多的是享受着这种讲故事的状态。

“你是指.....”秦乐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错，普天之下，可以称为龙的不外乎只有那两个人。武林魁首，方千明盟主，以及真龙天子，那个失踪的新帝啊。”刘老板拍了拍秦乐的肩膀，“我敢说，她以攻打梁九王为诱饵，吸引天下的注意，实则是为了北上刺杀方盟主。我被救出来的时候还听说了禹城守军正在移动当中，估计是佯攻早就结束了，消息还没传过来而已。现在月魔搞不好正在刺杀方盟主的途中。这个妖女都自己的父母都杀，还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

秦乐震惊地微张着嘴，他本来只是想陪这个老人家解解闷，现在突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而且，她想成龙还有一个更加有力的证据。”刘老板咳嗽一声把秦乐拉了回来，然后开始吟诗，“逸照含良玉，神花藻瑞金。独留长剑彩，终负昔贤心。”

“《咏虹》？”秦乐回道。

“不错，禹城人最开始对龙的描绘，其实就是源于雨后彩虹。禹城人生来浪漫，觉得那天边斑斓的光色，其实就是神龙隐藏了自己的身子，俯下身来给流云做搭桥。每一次的风雨大作，都被视为龙的呼风唤雨，而龙总是在那道灿烂的色彩之后悄然离去。”

“你想说，龙都是呼风唤雨的，所以月魔她才？”

“不。”刘老板摇了摇头，“因为老爷的那把赤红到如鬼魅一般的宝剑。”

————与此同时，在刘老板说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柳令月将那把红色的剑刺入了方千明的腹部，方千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一旁的众人更是吓呆到了动弹不得。

红色的轻剑闪烁着邪狂的光芒，整把轻剑宛如从彼岸花中生长出来的死亡之刃。浑身受伤的柳令月嗤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本来不长的轻剑现在宛如延伸到了天涯的尽头。方千明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刺穿流血的腹部，直到自己的口中也涌出了鲜血，他才不得已地接受这个事实。

“那把剑。”刘老板像是要说出什么禁忌一样的名字，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柳令月也凝视着这把扎入“天下第一剑客”体内的爱剑，她喜悦的目光像是她在与剑身上流淌出的不存在的血流一起交织起舞。苏辰又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胆寒。

“就叫，虹。”刘老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而另一边的柳令月也将虹从方千明体内抽了出来，高傲的武林盟主不受控制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长虹如血，血如长虹。

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前。

在苏辰还在摇摆不定的时候，黄昼，玄夜，地泓三位堂主就一齐冲了上去。招式的变换和精湛的武艺立刻就牢牢抓住了苏辰的目光。柳令月特意扛起月章，实则是早有预谋。在三人不同的剑形刺向柳令月之时，她调整内息，忽然一下压低了身子，将月章如同流动的水一样牵引到了背上，三人的剑随着月章巨大的刃面被推动，以至于全部碰撞到了一起。

柳令月在下方看似被压制，实则掌握着主动权，一招从枪法源流而出的“横扫千军”，快速地转动了自己的身子，霎时将三人全部弹开。

“好快。”苏辰咽了口口水，神情又紧张了起来。三人被弹开后立刻重整架势，祝凌用长剑勉强地扛住了月章的千钧之力，自己的双脚也凿入地上数分，在她招架之时，王青珩腾空而起，短剑如同回旋的暗器飞向柳令月。柳令月一个偏头躲过，殊不知王青珩的袖口中还暗藏丝线。旋转着飞至脑后的短剑又被轻轻一拉飞了回来。柳令月再次极限地躲开，一丝如瀑的黑发被削落在地，重整架势最慢的万梓庭从侧方杀到。祝凌早已支撑不住，柳令月抽出右肘制住万梓庭，单手上下挥舞着月章，巨大的剑锋被两人生生震开。连付一寒和方千明都看入了迷。

“好大的力气，普天之下，竟然有如此力大无穷之人。甚至还是个女儿身。”方千明忍不住点了点头。

三人站好位置，从三个方向再次袭来。柳令月双手持剑，把剑身贴在身上宛如舞蹈一般跳了数步，利用震荡的气力将三人的位置不断挤压。先前还能大展拳脚，祝凌已经不断地开始需要顾及自己过长的剑刃不伤及王青珩和万梓庭。环蛇在握，万梓庭宛如杀红了眼，越是无力越是开始张狂地挥舞，不曾碰到柳令月一下的情况下却数次误伤了另外二人。祝凌一时力怯，剑尖被压入地中，王青珩再次甩出飞剑想要干扰柳令月，柳令月徒手就抓住了那隐蔽的丝线，化作残影般连踢两脚，将二人击飞。万梓庭浑身被斩满了伤口晃悠悠地倒下，王青珩的铁线被生生扯断，他袖中与铁线缠绕的手臂瞬间撕扯出了飞扬的血珠。祝凌翻滚数圈之后扬起地上的砖块挑向柳令月。在碎裂的一瞬间，祝凌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做推动时，使出一招“寒芒刺”。凌厉的长剑戳出了撕裂空气的声音。

然而，在这阵声音之后，她什么也没有刺到。她着急地四处张望，对上了付一寒的双眼。

“上面！”付一寒大喊道。祝凌不管不顾地刺向上方，结果握着月章的柳令月却从上方徐徐落下，踮着脚尖宛如蜻蜓点水一样站在了她的剑尖上。

“好轻。”祝凌失神地喃喃道。此刻她跪在地上，双手将长剑高指向天，而柳令月单手握着月章，踮脚站在剑尖上。仿佛凡人朝拜祭祖，而她是从天而降的鬼神。

“好俊的轻功。”方千明紧缩眉头。苏辰也看呆了，他想起小时候哥哥为了陪自己练剑，也曾用过这招，轻松地站在自己挥舞的剑上，仿佛云游的仙人。

而柳令月可不是什么仙人，她用另一只脚敲击了下自己站立的脚。瞬间她的气息陡增，祝凌又再次往地上陷下去了一些。摇摇晃晃的双手直接爆出了血流。祝凌知道这里如果不撑住的话，下一个瞬间她就会踩碎自己的脑袋。握住长剑的手努力支撑着，以至于开始七窍流血，眼睛里冒出了耻辱不甘的血泪。

“可以了。到我了。”付一寒起身，将掌中棋子悉数丢向柳令月。柳令月立刻施展轻功，躲开了。祝凌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王青珩立马用那一只未受伤的手臂，拖着祝凌离开了“战场”

“我们一招定胜负吧。月魔。”付一寒即使看到了方才的情况，却依然很自信。他振动手中的剑鞘，轻剑就从里面飞出，旋转数周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上。苏辰分明看到在空中旋转时有着振动空气的形状，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剑无声付一寒。”柳令月笑道，拖着月章，在地上发出了那恐怖又刺耳的声音走向他，“让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