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一眼瞬间

“你说，你还在怀疑南剑惨案不是月魔所为？她不是早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了吗？”出发前几个时辰，柳文台正和秦乐交流着，“我等正气，绝不能屈服于这个魔头。”

“我总感觉有些奇怪，但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可能是缺乏一个灭门的动机？”

“哼。”柳文台鼻子里的邪火直冲天际，“她需要什么动机，你也看过了，她杀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她的父母，兄弟都能随随便便的杀掉，更何况是同为剑四家的竞争对手。”

柳文台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一臂：“若不是我在外游学时剑法有所长进，现在的我早已分为两半，被她喂了野狗了吧。”

“那倒不会。”秦乐想活跃一下气氛，却不知怎么说，“说不定，呃，帮她实验新的毒药？”

柳文台：“？”

“......”秦乐尴尬地摸着桌角，想用其他更好的话题来缓解更加尴尬的气氛，结果桌角却是平平的。秦乐疑惑地看向这张桌子，发现这张桌子四个角都被砍了光滑平整的一刀，突兀的整齐切面让秦乐摸起来感到十分怪异。

“这是咋回事？”

“噢，这个啊。有一个投奔我们的大刀客，他的孩子夜里偷偷玩他的大刀，不小心把砍了一小块桌角。虽然有富绅资助我们，但聚贤庄也不想铺张浪费。我为了美观和安慰那个臭小子，就用风券把桌子的四个角全部砍掉，变得对称了。”柳文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笼络人心的。那位大刀客知道了肯定没少感谢你吧。”秦乐调侃道，手指不自觉地在切面上摩擦着。

“秦兄过誉了。”

“我说，上次你亲了我一口是怎么回事。”秦乐猝不及防地提到了这件事，柳文台的手凝固在了空中，尔后又缓缓放下。

“如果我说是在笼络人心，你相信吗？”柳文台突然变出了一副有点陌生的脸孔，用诡异的笑容看着秦乐。

秦乐把手移动到了自己下巴下面支撑着，抿着嘴巴点了点头。柳文台又在大笑当中，恢复了以往的神貌。秦乐看得出来，柳文台在逗他，只是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你有喜欢的人吧。”柳文台笑吟吟地望着秦乐，秦乐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不错，只是我现在和他失散了。”

“秦兄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吧？”柳文台压低了声音，让秦乐吓了一个激灵。

“噢？”秦乐不屑道，“何出此言？”

“我的鼻子很灵的，我只要闻别人身上的汗水气味，我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柳文台满足地偷笑着，好像自己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话。

秦乐手凝固在空中，不知所措地伸长脖子，他实在没想到柳文台会这么变态。

看到秦乐一副真的相信的样子，柳文台连忙撇弃笑意，慌张地拉着秦乐靠近自己。

“秦兄，秦兄。我方才开玩笑的。我只是听到坊间流传，你和双侠的另外一人关系匪浅。我想和秦兄做真正的朋友，为了和你拉近距离，这才口不择言，说出让你误会的话。是我失礼了。”柳文台诚恳地赔起了不是，摇头晃脑，大有要跪下的态势。

秦乐立刻拦住了他，笑着原谅了他方才的无礼：“不过文台呀，我可以闻出你身上特别的气味噢？”

这会轮到柳文台打了个激灵，只能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下颚，看向秦乐，带着难堪又期待的目光问道：“什么样的气味呢？”

“浩然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两人相视大笑，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

笑声渐弱的柳文台对着秦乐用力地点了点头。

“虽然听起来华而不实，又可笑非常。但我柳某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这正气，从经史子集里读出来的正气，从柳家剑法里感悟到的正气。希望秦兄也可以与正气相伴。”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可能你更注重正气的过程手段，而我更加看重正气的结果。”秦乐随着自己的声调敲了敲桌子，瞬间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又鼓舞到了柳文台，“现在江湖落难的侠客们都流落到你身边，你可要好好把握团结众人的机会。”

“那是自然。”柳文台抱拳，随即看向一旁燃烧的香烛，“秦兄时间差不多了，这次潜入记得优先保护自己，再考虑救出六大门派的人。不要和月魔硬拼，据天机会所言月魔还有一些天机会都无法打探完全的秘密武器。”

秦乐随即也抱拳，准备出门与其他擅长轻功的侠客会合，他推开门的瞬间，又被柳文台叫住。

“秦兄。”柳文台的神情异常认真，比方才说要秦乐优先保护自己时的语气还要严肃正经，“你的轻功一流，名望颇高，但是请你记住，我让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以聚贤庄庄主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书生剑柳文台的身份请求你。”

“大敌当前，这种小节就不必拘束吧？”秦乐笑了，不知道柳文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兄不知道是否画过画？在宽广浩大的山水画里，每一处线条的连接都是无比重要的，即使它未必在绘画的途中可以看出来。可能要画出来很久很久之后，人们才能在纸张上感受到那些细微之处带来的美妙。”柳文台淡淡地笑着。

“你怎么....有点奇怪？”秦乐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就是不像是应该在这里提到的话题。

“我的意思是。”柳文台低下头，把嘴角的微笑掩藏了起来，孤零零的那只手也背到身后，随后又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秦乐。

“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边的。所以也请你，可以一直站在我这边。”

潜行到柳令月身边，其实最难的就是潜入天下第一楼。嵌合在半圆里的孤楼，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有一种异样凄美的气质。但秦乐一行人运气很好，柳令月调动了大量人手去迎接六大门派的人和安抚时刻都在街上躁动的百姓，除了那条道路以外，天一楼外围几乎不设防，少量的守卫在内里直打哈欠，她手下的那些江湖高手已经被她分派到各地，着了魔似的追杀非剑武者。

在秦乐的数十人小队选择从水里游过去，利用简单的细竹管来呼吸，站在高处昏昏欲睡的守卫摇头晃脑，秦乐等人很快就从窗户进入了天一楼。

很奇怪，太奇怪了，实在是太顺利了。秦乐用手拦下众人，吩咐大家分头行动，进行守株待兔，千万小心行事。如果遇到了陷阱或者被发觉了就大声呼喊，帮助其他人逃脱出去。

众人点点头，递给秦乐一个信任的目光后四散而去，秦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深处走。

与其他人不同，秦乐对天一楼内部的构造更有了解。其他侠士是往上去各个房间准备待命，秦乐则是鬼使神差地靠近天一楼内里的宾客大厅，他和苏辰曾在那里与舒绫绡，柳令月两人周旋良久。

秦乐咽了口口水，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了，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秦乐在心中对自己说到，“那只是我配合他的演技，他应该是不会真的不喜欢我的。”

想见他。

这么一个念头生生撬开了秦乐的脑壳，顺着他的五体进入了他的心脏。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秦乐的呼吸变得沉重，从来都自诩不凡的自己，此刻变得如此的不稳重。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好想见他。

秦乐屈服了，自己确实是想冒险见他一面。但是又担心如今自己与苏辰会面会让柳令月对苏辰起杀心，只能努力地安抚自己。秦乐这才发现，似乎喜欢苏辰已经是自己戒不掉的习惯了，他好想念苏辰。

秦乐决定往能看见宾客大厅的地方靠近，他一路连滚带爬，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自己身体发出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他终于透过那血腥艳红的木栏杆，偷偷地往大厅窥看。

他呆住了。

是柳令月。

此刻的柳令月正在大厅里洗澡，她沐浴在巨大浴盆的纷繁花瓣里洗澡。闭目安神，香气和浊气四溢。

柳令月在粉白的花瓣中只露出了她姣好的面容，在热气的飘荡中她咳嗽了起来，然后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在美丽的水色中痛苦地挣扎。

她吐血了，一口，两口，三口，但是她始终没有睁眼。如莲花般的血色在水的溶解下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平静，躺在了袅袅热气当中。

秦乐想来，她的不治之症确实是真的。那她殊死一搏，是为了什么东西吗？

秦乐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苏辰的踪影，但是很快六大门派的掌门人被带到了大厅里。面对如此无礼的待客之道，其中几个掌门忍不住破口大骂。

“妖妖妖女，你.....”

骂的语速太快，声音太杂，秦乐都没能听清他们到底骂的是什么，刚想转换一下偷看的位置，只见柳令月突然大声开口说话了。

“帮我把我的长袍拿过来。”

“是。”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有一个人答话了。

秦乐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脸颊一下子进入了滚烫。毫无疑问，这是苏辰的声音。

在哪，秦乐随即快速地用目光检查了四周一遍，没有发现。随着脚步声的渐进，秦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有一个模糊的，双手捧着衣物的身影，缓缓地在自己对面的通道处浮现。此刻秦乐和苏辰完全处于同一个楼层，而柳令月在下方的大厅，正是闭人耳目，倾注思念的绝佳机会。

戴着面具的苏辰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他在逐渐靠近栏杆的时候，立刻就察觉到了对面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苏辰心里发怵，是刺客吗？此时应该保护柳令月，帮她驱逐刺客换取信任吗？还是帮助刺客离开，不要让他惨死于柳令月的剑下？是哪个势力来的刺客？为什么挑在这么一个和六大门派会面的时间点？难道刺客所在的势力已经有斫麒麟的解药了？

苏辰疯狂思索着，步伐也随之变得更加缓慢，他一步一步靠近，在他的眼中，对面的身影也被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即使已经知道了对面就是苏辰，秦乐还是心跳加快，难以平静。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你才算是好的重逢呢？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下，我该如何帮助你，保护你呢？秦乐的心脏快跳，跳到他的胸膛开始生痛，他丝毫不敢放松，看见逐渐逼近的身影，那漆黑的影子在他的眼中逐渐产生了清晰的变化。

就在两人还差几秒就快要看清对方的时候，突然下面传来了猛烈的声响。

几乎是因为本能，高度紧张的秦乐低下头看向大厅的异变，苏辰也一步向前，同时望向了大厅的动响。

可这一眼却将两人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