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余孽

苏辰从迷糊中醒来，视线里只能看见朦胧的虚影。他全身的旧伤没有得到静养的疗愈，此刻又吃痛起来。他用力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是一片模糊，他用手摸着摸着，摸到了正坐在自己身旁秦乐的脸。

秦乐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这时随着疼痛的消退，他的记忆才逐渐清晰起来。在埋葬了断虹，祭奠了柳令月之后，他们翻越了一座矮山，从葱茏的枝桠间穿梭而过。在通往嘉城的一座清净的小镇行走时，不知被什么人从背后打晕了。

如果自己的身体在万全状态定不会让这些奸贼得逞的。苏辰的视线逐渐亮堂，发现自己和秦乐被包围在了一户洁净的庭院之中，身后有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坚韧刀兵，而面前则是一群怒目而视的人。

这些怒视二人的人，正是先前苏辰和秦乐再熟悉不过的六大门派掌门人。

“秦公子，你被他骗了！我接到可靠消息，他就是当时在月魔身旁鞍前马后的那个带着面具的剑客！他曾与你并称南剑双侠，可如今早已罪业满身，是不可饶恕的月魔残党！”

秦乐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很明显，他三两招就被打趴下了。他没有动摇，握紧了苏辰的手掌，用同样尖利的目光环视他们。

“苏辰乃我至交，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倒是你们不由分说就出手伤人，这样也算光复振兴的六大门派吗？”

“秦兄，我们接到的消息绝对可靠，十分详细地陈述了苏辰这个余孽在月魔身侧地所作所为。我们知道秦兄你与此人交好，可是秦兄你也是我们柳盟主的至交啊。江湖盟初立，百废待兴，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月魔残党的奸邪之徒。”那位脸上满布青筋的老者，无痕楼楼主何定湖上前劝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秦兄，你武功如此丢人，还为了此等余孽反抗我们。到时候传到柳盟主耳中，只会伤了和气。”漱牙山掌门人曾辩星对着秦乐谄媚地笑着。

“放屁，我只是兵器不称手罢了。可不要小瞧了我！”秦乐呸了一声，恶狠狠地开口。

久违地听到了“兵器不称手”这句话，苏辰在紧张的情绪中稍微感觉到了一丝安心，还好，他还是那个喜欢逞强的，我熟识的秦乐。六位掌门人只是听说过不称手侠这一个宛如笑话一样的传闻，今日听到秦乐真诚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不由得发出了不同类型的笑声。

好在大家都比较克制，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缓和了许多。片刻的调笑之后，掌门人又重整了自己正经严肃的目光。

“这事的定夺还得看柳盟主，请苏辰跟我们回去吧。”手持长戟的掌门比较和气，声调却起得很高。

“柳盟主日理万机，怎么能再麻烦他？他亲自监督重建我们六大门派就已经千难万险了，如今正是肃清不安定因素的时候！依我看，我们现在就解决了这个余孽，先斩后奏，把秦兄架回去让他胡闹几日自然也就消停了。”又有掌门提出了火药味浓厚的意见。

“我说，你们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苏辰支撑着站起来，疼痛在他全身上下侵袭着。虽然自己的身体状态极其糟糕，但现在必须是勉强自己的时候了。

“你们听信不知道哪来的消息就问罪于我，说我是彼时月魔身侧戴面具的人。我想就算你们拿不出铁证，也宁愿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了吧？”

有些掌门沉默，有些掌门点点头。

“你们既然六位掌门都来了，就说明月魔余孽兹事体大，你们想赶快为你们最最敬爱的柳盟主排忧解难吧？我敢说，你们甚至下不敬上，不愿事先上报柳盟主，反而急功近利，想要拿到足以获得褒赏的成果。那么既然如此，不妨给我一个武林中人的体面吧。”苏辰拔出此逝，目光在剑锋之上呈现出威仪的态势，“把我当作武林公敌，用你们所谓的审判来决出高下吧。用仪式的体面来掩盖你们的不体面，这不失为挽回心中面子的好办法。”

此话一出，掌门人们都懂了，秦乐也懂了。月魔既然是武林公敌，那么月魔余孽就也是武林公敌，他们就应当为了面子与苏辰进行车轮战，这样苏辰二人还能保留一丝胜机。看着苏辰凛然的气场，秦乐不禁感叹禹城一事真的给了他二人诸多成长。

秦乐相信，柳令月一定帮助苏辰在武功上进步了许多。但是看着苏辰略带摇晃的步伐，他就知道苏辰身上还有诸多没有痊愈的旧伤。他完全相信苏辰的武艺在这些掌门之上，更何况天一楼一战，二人已经见识到了六大掌门不同兵器的诸多弱点。但是秦乐还是忍不住捏一把汗，因为他从体态上能觉察到苏辰的伤势可能不足以连胜六人，但此时已经没有更好的提案，如果这六大掌门蜂拥而上，二人合力也不具备柳令月那样的破局之勇武。

秦乐向后退却两步，紧张地看着场地中央的众人，反复厉声提醒掌门们。

“如果输了，哪来的滚哪去。没有完整的举证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如果我们赢了，那还烦请二位配合我们.....”

“行了行了行了，废什么话呀。”手持战斧的掌门人早已按捺不住，率先走到了苏辰的身前。

刚猛的长斧如同崩裂的巨石，从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向苏辰袭来。片刻间，尘土飞扬，铁戈震烁。苏辰在前进的三两步里转动身躯，手掌排云之势，从对方的手腕间先退却了第一波攻势。苏辰一边挥剑一边再度转身，从腿部，腰胯，再到手指上的力量。运转自然的力道随着他的逐渐加快的呼吸掣出了闪电般的攻势。苏辰先是轻点对方的躯干，再是不停地翻转卸力，不停歇地变化速度让敌人逐渐感到吃力。

两人斗到酣时，秦乐惊觉确实苏辰的技巧更为行云流水。即使现在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武功是力有不逮的，但也极限地逼出了自己此时能运用到的全部实力。斧法沉着刚劲，在距离的选取上却始终逊色苏辰一筹。苏辰将南方剑法的节奏把握得更加炉火纯青，用敏捷迅速占据了上风。

兴许是先前观战提前知道了掌门人的弱点，每次如闻惊雷的攻势都被苏辰预知一般化解开，就在众位掌门百思不解之时，第一位掌门人就已经败下阵来。

诸位掌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第二位用伞为兵器的掌门就已经续战而上。如果没有事先看过，苏辰料定自己会被这神奇的兵器轻松击败。整把伞都是用铁骨制成，展开伞面便是圆形的刀刃如芒，在这一开一合的变化间遮挡着视线，不断地压制着对手。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秦乐也在一旁用眼神疯狂暗示。苏辰这时才明白那天在天一楼的奇怪动静便是秦乐弄出来的。苏辰闭上眼睛，更直观细腻地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不停配合着着大开大合的铁伞之法。终于找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将此逝插入了伞骨的缝隙之中。苏辰施展轻功踢向对手，又突然收起了这个假动作，用逆向的旋转夺走了这把锋利的铁伞。无数压箱底的招式都能使出来的掌门只能在惊愕中羞愤退场。

苏辰正要嘲笑一番，秦乐立刻大呼小心。瞬间，借着正在离场的掌门的身形隐匿着的下一位掌门暴跳而出，双手极致地甩在背后，双手如同长鞭一样挥出了自己的双刀。曾辩星一招模仿先前斧法的力劈华山，猝不及防地斩向苏辰。

万幸苏辰身高更高，立刻后仰吃力地接住了这一招，但是他腾空而起又诡秘异常的斩击依旧把苏辰震退数米。浑身上下的伤痛又在此刻停止不了地发作了起来。骨头里的疼痛，身上的淤青，后背的伤痕，生生吃了对方一个杀招之后让他全身开始变得绵软无力。

“好你个苏辰，方才不自觉地用月魔的破招之法战胜了两位掌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曾辩星抬起双刀，双眼在发着阴险的光芒，“如若不是你当时在场，又如何习得月魔的破解之法？”

“我呸，你个蠢货，苏辰武功高看穿了你们的弱点怎么了？天下武功追溯本源那都是见招拆招的技巧，难道破招的方法是一样的很奇怪吗？”秦乐忍不住破口大骂，两人只能装出一副真的受了冤枉的样子。

“秦兄弟不要怪我，这份功劳我要拿下了。”曾掌门依旧给了秦乐一个讨好的眼神，瞬间又转为杀气袭向苏辰。苏辰明白，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把戏，他不断地变招降低自己露出破绽的频率，甚至不惜模仿其他掌门的一些技巧。

此人虽然看起来狡黠又猥琐，但是他的双刀却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他一招肃月之华，一招斩风诀，酷似刀法又酷似流星锤的打法。苏辰的眼中可以看穿他的变化莫测，身上的疼痛却不断地束缚着他的动作，加上先前已经连战两人，虽然胜得轻松，但是所剩无几的体力几乎已经被消耗殆尽。

苏辰咬牙坚持着，秦乐焦急地直握拳。曾掌门一改前二人的颓势，和苏辰战得有来有回，并且在不断地交手当中发现了苏辰体力不止和身上有伤的事实。他趁此机会进攻伤势较重的弱侧，苏辰只能吃力的退守，汗水逐渐浸满了衣衫。

要得手了，曾掌门笑意已经爬上了嘴角，他丝毫不敢懈怠，用最稳的步法不断逼近着苏辰。苏辰察觉自己的体力已然完全支撑不住，顿时又想到了柳令月曾教导自己的四色剑谱，他应该早已把这些理念融入了自己的剑上才对。

苏辰变换架势，用最不平衡的单脚站立去进攻曾掌门。曾掌门大惊，依然稳住下盘展现出上下同时进行的扫击，此招一气呵成，就算躲开了一面也躲不开另一面。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时，苏辰用支撑脚起跳，在空中完成了回旋，用膝盖和肘击暴揍了对方的这张死人脸，曾掌门倒下的同时也用手腕扫中了苏辰的胸口。苏辰翻滚多轮，也同时失去了战力。

“无形，用舍身一击去破坏他人的形。也许这是个拙劣的模仿，但是至少撑过了这个人。”苏辰大口喘着粗气，惊讶地发觉自己已经连站立起来都做不到了。第三位掌门晕过去之后，何定湖发出了冷笑，亮出了自己的铁牙扇。

“怎么办？”苏辰用力地捏住身旁的一把土，向通过施力的疼痛刺激自己强行站起来，但依然只能瘫坐在地上，逐渐陷入了绝望。

银光闪闪的铁扇比方才的铁伞显得还要诡异狰狞，他慢慢用单手展开自己的扇子，空气发出了清冷的割裂之声，他缓慢的步调仿佛黄泉前来的使者。

就在他逐渐靠近苏辰，亮起自己獠牙的时候，一抹残影突然出现，两人用极快的速度过上了五招，何定湖第一招勉强挡下，察觉到了这是剑的手感，铁扇和银光催动狂风呼啸。第二招第三招顺着人体的结构砍向脑袋，却直直地从空气中划过，对方早已低头躲在了自己的下盘。数招败下来，才发现来人是用一个极其怪异的握剑方式和难以形容的身法和自己过招的剑客。

还清醒着的五人，震惊地看清了眼前人的身形。这毫无疑问就是刚刚那个被他们轻松打败的秦乐。

秦乐反手拿着刚刚从兵器架中抽出的短剑，将这抹银光别在了自己手臂的后侧，他的眼神与先前变得全然不同。苏辰更是吃惊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用尽剩余的力气甩了甩脑袋，发现此刻护在身前，展现出古怪高超剑法的人确实是秦乐。

秦乐用脚在地上划出了一条曲线，仿佛是把苏辰和背后的整个世界罩在了身后。阳光移位到他自信又跋扈的容颜之上，仿佛他就是那个日光化身的，拯救一切的英雄。他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五位掌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同时也略带歉意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苏辰。

继而，翻转手腕，一步向前，将锋利的短剑对准了面前所有人，用不屑又傲慢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不是说过了吗？”

“兵器，不称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