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的情亲
秋风起的时候，河边高高矮矮的树叶都开始轻轻摩挲，海岸线在镇子最东边，90年代之前交通还不发达的时候，镇民都是腿走几个小时到海里寻找一些额外的收入，往往来回一天就过去了。
今晚风速挺快，过了炎炎夏日风里只剩下清爽，樱柠从自家的小卖部又偷偷顺出来一包零嘴儿准备自己去海里看月亮，因为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她的短发便没有被疯长，躲在气球里的妹妹们从来没有看过大海便也被带上。
用毛线胡乱编了个网把气球背在背上，手里拿着拆了封的零嘴，睡衣口袋里还塞了一包白天里叔叔从国外寄回来的球形巧克力，樱柠实在拿不太多，但又有些贪心，她便嘴里塞了一颗，硬往口袋里塞了三颗。这些巧克力是带流心有细碎的坚果粒的，每一颗都用不同颜色的玻璃纸区分口味，对于小朋友来说一颗已经很大了，樱柠知道多吃这些东西对于这个身体实际上并不是好事，但是她自己并不在乎，这毕竟只是她千百世里渺小的一瞬，或长或短，对她来说跟换衣服是一样的。
为了快点到海上，怕晚风的力气不够，她又拿上妈妈的花雨伞当坐骑。这把雨伞是妈妈的小姐妹专门从广州带来的，淡蓝色的伞面边缘一边印了带荧光材质的淡紫色的花，这种花纹大概是臆想出来的，她有着葡萄的叶子，玫瑰的花瓣。因为有反光的效果，倒有些妖异的美感，应该是为了下雨光线不佳的时候给伞的使用者做安全反光带用的。
樱柠因为两手都拿着东西，便倒骑在伞面上往东海飞去。
一路上也能见到几个磁场抖动得极为剧烈的灵魂，他们见到目光能对视到的樱柠时，都求这个要那个的，向着大海的樱柠一概没有搭理，毫无停顿地走了。
顺着清河是去大海最短的路线，她坐在伞面上眯起小眼吹着海风悠哉的化着嘴里的巧克力，妹妹们今晚也比较活跃，她们吃不了东西，又被固定在网袋里，只能从网格里不甘心地挤出一块来，够着脑袋看伞面下面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此时这鼓动的红色气球更加像是一个成熟的孕肚。
有些混沌的磁场看见天上飘着个伞，也想爬上来凑热闹，他们追着伞跑，还有爬上树去抓的，一路不少磁场成功追到了海边，甚至到了沙滩进了大海里还不放弃，今晚的海水里藻类非常活跃，使得沿岸边的浪花裙摆闪动着蓝蓝的荧光。
夜里潮水最高的时候要到后半夜，樱柠一路还算顺利地到了海边，这边的海水并不算清澈，沙滩带也不宽大，但是海产还算丰富，所以沿海岸多港，大型船小型船，甚至渔民自制的木船都是有的，这个时候小船们都晾在码头的浅滩上，大船们也都静静地靠在码头里，船挨着船，浅浅的浪浮动之间左右簇拥着浮动，像一窝睡着了的小鸭子。
海岸线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座海岛，只有天气特别晴朗的情况下才能看见它，这座岛以前还是陆地中的一座小山，时过境迁，因为地势变化海水涌入的关系，这岛连着山里的村子一起变成了无人知晓的海下世界。
坐在伞上的樱柠回头看了一眼，一些追到这里的磁场很多不会游泳的，它们追逐樱柠的时候只能贴着海底游走，遇见个螃蟹鱼虾，如果磁场较弱的，两种微润的磁场便会相互叠加融合，原本陆地的人类这一世便做了大海的臣民，彻底逍遥自在了。
等樱柠已经远远地把那座悲伤的小岛甩到身后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磁场能追上她。
海岸线渐渐模糊，巧克力也快吃要完，最后一颗打开的时候是白色的牛奶巧克力，这个口味的巧克力甜而不腻，有种微微的咸味，因此很让樱柠喜欢，她一口将整颗巧克力含在嘴里，又小心地把漂亮的包装捋平了放回口袋，准备等上学的时候会再夹到课本里。
飘到海中央时海岸线和小岛已经看不见了，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樱柠一个人。月亮已经往西偏去，颜色也不如刚升起时那样浓烈，就连大小也有所变化，这都是源于人类本身受限制的视觉系统，他们的视觉系统依靠着阳光为基础产生，因此终身被阳光所限制，空气的湿度、折射的角度等等都能轻松影响阳光，也能轻松左右人类的心情，这时候的樱柠抬头看去，只觉得天上挂着好大一个柿子，看起来就熟透了，她不自觉地幻想如果咬一口一定又软又糯还甜得很。
海风比岸上的大一些，但是还算温和，风把一座城堡一样的体积庞大的乌云黑压压缓慢推来，淡淡的月光也被它遮蔽，脚下的大海海浪随风微起，只有这样身处大海的中央才会明白海天一色的含义。
海水倒映着墨蓝的天，天色在月亮周围最浅，在天际线处最深，海天交接的地方也已经是黑不见底，分不出上下，天海之间肉眼的距离仿佛慢慢拉近，那片云山压得极低，海面上倒映着的影子也越来越大，从倒影里看好像有什么生物藏在云山里缓缓地跟着云走。樱柠在伞面上暂时收起零食来，往云的下方飘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云下面一艘好大的渔船躲在云的影子下缓缓随云漂移。
这艘显然已经遇难的渔船整体是木质的，船上的帆也维持着张开的状态。船上的绿色防水漆还特别新，代表船号的一串文字也是新刷的样子。
“鲁·力达号？这是隔壁鲁省的渔船？”
这艘近海船不知道什么原因驶入到了深海来。
这年代还没有国家自己的航海导航，船上也没安装即时的定位，因此出海的工作是公知的高风险行业。一般这种体型的渔船是要有个船长在舱里开船，还要有起码两至三人配合机器进行撒网收网的工作，另外在船的前甲板下面会有装满了冰块的冷藏室，便于收网后的渔获储存。
樱柠看见甲板上的冷冻室窗口打开着，里面的冰早就已经化掉，另有小半仓的海产也都已经腐烂得很严重了。
船上的撒网机器往船体左侧歪着，是正准备收网的状态，船上的控制室门也是大开着的，方向舵的对面有隔成上下两小间的床，床上被褥乱糟糟的，明显是不久前还有人用过。
这就奇怪了，船上的人都去哪里了？
疑惑的歪歪头，樱柠围着船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她往睡衣下摆上擦擦沾上的零食碎屑，做好了准备，她便飘到船的旁边原地悬空转了几圈，猛地在海面上扎出一个极小的漩涡。小小的漩涡十分有力，樱柠很容易地就潜到了船底。
船底的木头也是新的，上面还没有藤壶寄生，就连底漆都只有很少的划痕，等她绕道船尾后，樱柠才发现螺旋桨上缠着一堆破碎混乱的东西。
螺旋桨因为海底的暗流以及帆的带动正缓缓地旋转，海捕用的巨大渔网被它扯得乱作一团，里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属于人类的肋骨胳膊等等一些零碎的人体部位，这尸体的内脏应该已经被海鱼们吃完了，整个胸腔已经空洞泛白，就连脊骨都看得清清楚楚。
几个绕着螺旋桨自己转圈圈的懵懂磁场转动着眼珠看着樱柠，樱柠依旧让气球在背后背着，她自己用伞柄勾住了着这两个零碎的磁场缓缓地飘出水面。
把它们丢到甲板上之后，樱柠还是撑开伞坐了上去，她还想要继续吃零嘴儿，要是吊着就很不方便。
伞在半空中悬浮着，两个被捞上来的家伙还因为惯性还在跟两尾大鲤鱼一样在空中缓缓转圈圈。
“还怪好看的呢，哈哈哈哈哈。”
李蕊蕊的奶奶就是海边的渔村的女儿，蕊蕊的妈妈也是在大海边长起来的，那时候都想往镇子里嫁，只有蕊蕊爷爷是正儿八经的镇上的人，所以接替了蕊蕊活下来的樱柠没少听她们讲自己小时候经历的大海的故事，这让她对大海一度非常向往。
“这么大一艘船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她打算修复一下这两个破碎的生物磁场，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磁场无法保持清醒的原因很简单，就像有一个原本正常运行的程序，因为突然遭受外力袭击而增加了一个错误的未知的代码，导致他们自己在无限循环死前的一刻，而修复这个程序对于樱柠来讲，就像扶起一个倒下的花瓶一样简单。
几秒钟后两个被修好的磁场维持着死亡瞬间的惊惧动作和叫喊“活”了过来
“啊！！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们惊惧不已，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
“别叫了，打住！”
被迫静音的两个磁场有些费解。
明明自己刚刚还在维修被渔网缠住的螺旋桨，怎么回到船上的，怎么天黑的，还有这个悬浮在甲板上吃零嘴的小姑娘，漂浮的雨伞，鼓动的红气球……
太多疑惑不知如何开口，过多的信息和基本猜测让两个魂魄再次濒临崩溃。
樱柠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正色凝神，一种无形的磁场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两个震荡不停的魂魄被这无形的磁场包围之后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理智回笼了吧？你们两个人就能出海？应该还有人吧，去哪里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是谁？我们怎么了，为什么我的脚没有流血，谁把我们从海里捞出来的？”其中一个魂魄不依不饶，不愿意相信眼看看到的东西。
樱柠被问得烦了，心想还是让他俩转圈圈更有意思，她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面的两位看得出来这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姑娘是个厉害人物，终于有了点眼色。
“我们……难道是……死了？我记得，阿福在机械臂操作的过程中被卷到网里了，网又掉到了海里，我着急救阿福，就把网解开了，谁知道网被暗流冲刷缠到了浆上……阿福，我去救你了，我亲眼看见你被螺旋桨切成了好几块的……”
这个说话的魂魄看起来像是船长的样子吧，那么旁边这个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阿福了。
“我浮上了海面，让大力把发动机停掉了，我第二次下海去救你……但是……发动机明明停下了！却在我下海割断螺旋桨上的网时突然又转了！！我……是不是也被？”
“大力？就是第三个人？那他人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飘着？……我真的死了吗？我买船贷款了一百多万呢……钱没赚到，人先没了？”船长才反应过来，软软的瘫痪坐到地上捂住头哭泣起来。
樱柠没有理会他，她觉得很有意思，这艘船显然已经自己在海上飘了一段时间了，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应该也是死了，但是大海茫茫，一个落单的人类不在船上能在哪里呢？她靠近海面取了一抔海水，把清澈的海水捧到嘴边，手中的水被她无声的振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你看见过这艘船吗？”她亲切地问向手心的海水，海水剧烈晃动，须臾之间化成了一张巨大的水雾幕布，幕布上投映出“力达号”的形象来。
一个温柔的海浪高耸着拍过来打断了樱柠的思路，在她的头顶汽化，一团水汽温柔地包裹住樱柠，还调皮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樱柠“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相比较于三哥的顽皮的个性，藏身大海的二哥更加的温柔，也更疼爱她，可是他痴迷于地球的海洋生物更甚于人类，他甚至把自己的神经系统摊开融入到这个星球的每个水分子里，对于没有“水”的梵贝星居民来说，这种东西是地球生物如此多样性的重要原因之一，并且水下的世界从体积和内容来说都跟陆地上的一样精彩。
水幕上的“力达号”的影像在一片乌黑的风雨中摇晃起来，偶尔一个闪电照亮了这片海域。
捕鱼的船一般都是在夜里或是凌晨才是最佳的工作时间，船上有两个人在风雨中摇晃着抢收一个悬挂起来的巨大渔网。
“那……是……我们？”
两个鬼魂也被吸引着看向这个死亡回放。
幕布里的渔船因为风雨剧烈摇晃起来，着看入神的两个灵魂也跟着同频摇晃起来，他们似乎被吸引回到了那一时刻。
突然间，渔网和吊机接触的链子脆生生地断掉了，因为沾了水而有几吨重的渔网在断开的瞬间就将站在正下方的工人一下子压倒一起落到了到海里。
刚入水，一个巨大的海浪便把海面的小船扑得差点整面翻过去。
船因为下了锚没有飘远，但是船头船尾几乎原地旋转颠倒，水中的渔网被船后方的螺旋桨勾住了一角，然后明明熄火的发动机突然再次发动，登时就把整个渔网以及被困住的人卷了进去，旋转的螺旋桨就是一个大型的破壁机，刚旋几圈就把渔网缠的更结实，也把落水的工人顷刻间打碎，鲜血瞬间就在海底立马四散开来，吓坏了已经跳入水中拿着刀具来救他的人，也就是刚刚很快恢复理智的那个磁场。
“哇，这完全是谋杀吧？”
小零嘴又被掏了出来，樱柠调整了下坐在伞上的姿势，完全一副在海上看电影的架势，水幕上的画面继续放着。
人显然已经被办法救了，后下水的人只好先回到甲板上，他剧烈咳嗽着上了绳梯在摇晃的甲板上浑身湿透踉跄地打开操控室的门，一把拽住了操控机器的男人。
“你他妈干什么了，为什么启动发动机？你把他害死了！”被拽住的人慌忙解释：“船要侧翻了，我必须操控！人呢，人没救上来？”
“你他妈去救他吧！他被你启动的螺旋桨切成肉酱了！弟弟你会因为这个坐牢的！我们才贷款买的船，这得陪光家底给他的家人恐怕也是不够的！”
“兄弟企业呢。”
樱柠意外道，船上那个已经变成鬼魂的大哥此刻也颤抖不已，显然已经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气愤情绪中。
“没事的大哥，他是我临时雇佣来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我们家的工人，海上讨生活原本就危险！像他这种愿意做出海工作得有没有什么文化，家里人压根就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你不说我不说谁又会知道呢？如果我不操作的话，船就会侧翻把你们俩都压住，船毁人亡啊！哥！难道大家要一起死吗？！”
他被拽住的衣领渐渐松开，看来这船老板的良心在疯狂动摇。
叫做大力的弟弟颤抖着手把舱门关上，暴雨打在船舱的玻璃上，又一个闪电击来照在两人因为失温苍白的脸上。
船还在摇晃，方圆几里地的海浪来回颠簸，让看得人都觉得这海水像是被人操控的矿泉水瓶，这艘微不足道的小船仿佛水瓶中被来回咣当的虫子，孤独又绝望。
小小的驾驶舱里仿佛时间被暂停，兄弟俩在沉默中静静的等到了雨过天晴。
大力很想再劝一劝自己的哥哥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可是渔网既然缠住了螺旋桨就必须有人再下去水里手动把网从浆上剥离下来，剥离渔网的时候就必然会看到那工人残碎的躯体。
出了人命，错还在自己，像这种没有出船许可证的黑船，很多安全措施都不到位。这次为了省钱购买的二手吊机很明显也有质量问题，如果被渔政发现的话全部责任都会在船长一方，苦了半辈子鼓起勇气贷款买的船，却偏偏出师不利。大力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海面一边抽烟，一边懊恼地揪头。
船老大看着船尾已经开始有鱼聚集，他虽然心底有怨气，但是弟弟说的确实是对的，作为提出了船赚钱这个主意的人，船老大心里很是内疚，白白没了一条人命不说，自己的弟弟还背上了人命债。
他深深地叹口气，昨晚上船之后他心里难过的连衣服都没换，现在身上已经浮起了一层白白的盐碱，事已至此，船老大决定自己下去切开渔网，释放被缠住的螺旋桨。
这时候对于出海的黑渔船来说GpS定位还很奢侈的，船上也没有卫星电话，这样船在无法行动的情况下只能自救，否则大家都要在海上晒成人干。他独自拉扯弟弟长大，两个人一起打工，借钱买了这艘船且以两个人的名字命名，他已经把照顾这个弟弟当成了本能。
做好面对同伴破损尸体的心理准备，船老大深吸一口气跟弟弟简单打了个招呼后还是带着工具再次下了海。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忍着恶心才将把渔网割断一小部分，螺旋桨竟然再次动了起来！
面对机械无情的巨大裹挟力，船老大来不及品尝被亲弟弟背叛的滋味，一阵剧痛下他也一起变成了浆下亡魂。
巨大的水幕里继续播放着那天的事情。那还算有良心的船老大刚刚跳下去，那个瘫坐在甲板上抽烟的弟弟毅然决然地甩掉烟嘴扶着墙站了起来。
“对不住了大哥，我不想坐牢的，你是个好人，但是你那副好心肠早晚会让你说漏嘴的！”
他往甲板上啐了一口，这个鬼迷心窍的弟弟决然的扭动发动机的钥匙后冷漠地看着船尾水下再次开出一大摊鲜红的血花。
海浪冲走所有的血水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不敢下水面对两具破碎的尸体，便尝试着强制开船，结果发动机直接冒烟宕机了。
大力尝试收起船锚，打开船帆，企图凭借风力和手动控制帆的方向回到陆地上。他已经想好了出路，等回到路上他会立刻低价卖掉这艘船，卖掉那栋破烂的老房子，甩掉所有负债甩掉所有过往去南方甚至躲到国外去。一个人的话没有了约束没有了羁绊才配得上他的人生。
然而现实打脸来得非常快，明明他已经按照航海指南针的方向行进了，但是来时不到十天的航程他却走了近半个月也没有看见陆地或者其他过路的渔船。濒临崩溃之前，他把船上的唯一一把信号枪冲天空打响，静静地坐在船舱顶上看着红色的信号落入水里。
这时候他尚且有淡水有余粮，但是长时间的恐惧和高强度集中精力手动操纵船体让他的精神已经被消耗殆尽，看着信号弹坠落海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他才后悔痛哭直到晕倒。
就这么在甲板上睡了一夜，清晨的阳光并没有如约而至。船被一片浓郁的晨雾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在雾气中醒过来的大力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在浓雾中寻找太阳的方向，而一座看不到顶的黑色巨轮悄无声息地缓慢擦漂过，原本就没有太阳的浓雾被遮挡得恍如黑夜。
雾太浓了，大力仰头的时候甚至看不见巨轮的甲板和围栏，但是一条救命的绳索却从天而降给了绝望的大力一条生路。
开心的蹦跳起来，他立刻跳跃伸手企图这根救命的绳子，没想到满心的欢喜冷不丁变成了冰冷的海水，他分明向着巨轮跳跃的，现在却结结实实地摔落在海里。等他费劲地游上海面时，周围天光大亮雾气全无，哪有什么黑色的巨轮？视野内只有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力达号上方，一阵风吹来，立达号的船帆兜满了风，随着那片山一样的乌云径直飘走了，它速度之快好像恢复了动力一般把海里那个拼命游泳追赶的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等等我！我还没上船啊！等等我！”
狂风乍起晴空下起了冰雹，拳头大的冰雹两下就把海里勉强维持平衡的人砸得头破血流，蓝色的大海渐渐变的黑如深渊，海浪翻涌间只两三下就轻松地将他吞噬。
水幕落回海里，樱柠不屑地嗤了一句：“活该。”
似乎有所感悟，她回头看了看那艘已经变成无主鬼船的力达号，以及两个受害者。
“达是你的名字？”
那磁场点点头，它目睹了自己亲弟弟的结局后周身的磁场波动已经有些开始不稳定。
樱柠想了想，她把他的磁场依附在这艘船上，使他让它自己选择想去的方向，或许它会选择在海里寻找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也未可知。
那个无辜冤死的工人因为死亡的时候肉体早就被搅和得稀碎，而他自己也没有较强的“自我意识”，所以他的磁场基本已经没有人类意识留存，只剩下空洞的基本能量链在支撑形状，这时候能懵懂地接受樱柠的帮助已经很幸运了，他又开始像鲤鱼一样悬浮在空中转圈，樱柠随手把他塞到路过的鱼身上，呆头呆脑的鱼应该很快就会被人类抓到食用，这样直接越级拉近了他轮回的进度。
力达号已经顺风飘远，它头顶那座山一样的云也已经完全散开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均匀大小的银灰色云块，这些云块像围棋棋子几乎等距地铺满了整个天空，完全西斜的月亮已经变得很小了，但是柔柔的月光却透过这些缓缓飘动的云的间隙，在无垠的海面上洒出数不清的柔和光柱，其中一个光柱随云的飘动缓缓移到樱柠身上，先是把她完全包围又缓缓地随风飘开，樱柠坐着的伞下面有也海浪化成了一个手掌形状，它轻轻用力，把伞推向“家”的方向。
樱柠回头看向东方，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