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混沌磁场

晚饭吃得很愉快，李家的老太太吃饭都是在自己常年不开灯的昏暗房间里，爷爷奶奶将在小厨房里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之后，要先每样夹取一些最好的送给太太方才自己再回到餐桌上。

作为一家之主，爷爷在所有人吃饭前总是要先做到正位上小小的喝一盅，顺便看着没有书桌的孙女儿在餐桌上写作业。

小学生的作业不多，三张纸的加减乘除，樱柠不喜欢用铅笔写字，笔在纸上划出的声音让她很烦躁，大多数的作业她是不写的，家人也并不知道她有多少作业，因为今天的作业少，她就摊开三张纸，铅笔也像发泄一样很大力气的“哆哆哆”的隔着纸敲在不太平整的木餐桌上，妈妈站在门口跟邻居聊天，樱柠越写越烦躁，手上的劲儿兀的使大了，铅笔被戳到了餐桌的缝隙里，作业纸也被戳穿钉在了桌子上。

“写完了？”

李父跟当没看见破掉的作业纸一样，走流程地问了一句也并不在乎樱柠是否回答了。年轻的李父径直越过女儿，他有些饿了，很疲惫似的坐在爷爷右手边开始闲聊。

“爸，少喝点，也不懂酒有什么好喝的。”

“哼。”

爷爷一筷子敲在爸爸脑门上，他在一些传统的事情上很坚持，儿子这样口无遮拦让他有些不满地瞪瞪眼睛，仿佛很看不上这小子一般。

“吃饭了！吃饭了，呵呵呵”

妈妈也进来坐下，她身后还跟着隔壁的邻居，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

“三奶奶。”

樱柠一边企图扣出铅笔，一边眼睛也不抬地喊人。

“哎，蕊蕊真乖，老李啊，你听说了没？”

“三婶子，坐下来一起吃啊，坐，你说那个杀人犯的事情？我们听说了，晚上还叫建子去接的蕊蕊，听说今天放学很多家长都去接了。”

“还是的呀，我不坐了，我家刚吃完，听说那个杀人犯，活活把女人孩子塞进狗笼子烧死的，太坏了，啧啧，现在的小孩儿多金贵啊，邪教害人！”

三奶奶非常气愤，她就这么站着依靠着餐厅的木门门框，并不打算坐下来，但是也没打算就这么走了，李家老爷子先动了筷子，将一小块切得跟纸一样薄的牛肉片夹到自己的空碗中，家里的其他人方开始动筷。

奶奶站在餐厅一边的木桌旁，守着还在煮的粥，等粥火候到了，才将第一碗盛出来先给李老爷子，之后是儿子，儿媳，孙女儿，但是一直也没有打算给自己盛饭，甚至一直站着不愿意一起吃饭，然而大家都一脸自然，显然早就习惯了。

奶奶确定了大家都不需要添饭了才用围裙擦了擦手参与闲聊。

“还是这样的？哎，建子，明天你早点，先接了小万，再接丫头。”

小万是蕊蕊的妈妈，在河对岸的服装厂已经上了几年班了，这个服装厂就在河边的棚户区里，有了新修建的清河大桥之后离家也非常近。

“知道了妈，万万，明天我开摩托去接你，你五点下班？”

李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一直都是五点半下班。”

她已经习惯了老公什么也不上心的样子，不想多说什么，顺手把还樱柠杵在桌子缝隙里的铅笔一把薅了出来。

“小孩吃饭手要放在餐桌上！”

她一直没打算搭理自己的老公，倒是这一句提醒把看着铅笔吃饭的樱柠吓了一跳。

樱柠一直对他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很好奇，他俩的相处模式基本全靠激素和荷尔蒙支持，这跟她所知晓的沟通方式天差地别，简单来说就是基本没有理智可言，这样每天斗嘴，打闹，一会生气一会笑，一会跟仇人一样，一会儿又蜜里调油，樱柠常常费解得这么静静看着，觉得这跟其他人说得喜怒无常不讲道理的精神病并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也不免好奇为什么他俩没有被抓起来关到四院去，学校里很多人都说，四院里关着很多讲话没有逻辑的疯子，她倒是一直想去看看。

奶奶去熄了厨房烧水的炭火炉门，她见大家都吃了过半了，方才愿意上桌开始吃饭。

一直就没走的三奶奶嘴上就没停得跟大家说那个骇人听闻的杀人案，细节之处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什么汽油点火有多快，什么抱着孩子的女人求在场地人帮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当然不会错过那被烧到就剩一张脸的小孩子，奶奶非常捧场，听到吓人处还要拍一拍手，跺一跺脚，感慨万千，不过自始至终手里的筷子也没放下。

大人们都快吃完了，樱柠人小爱吃饭，吃得也慢，还要分神听故事，就一直留在桌子上听闲话，听到最有意思的地方，突然听见太太那屋子木门打开的吱呀声。肌肉萎缩拖骨能力退化导致身高开始缩水的小老太太踮着小脚拿着一把生了红锈的砍柴刀当着众人的面很不客气地抬头冲天上骂了一句。

“天不是天！”

她叉起腰，微驼的腰杆被努力扳直了，使了好大的力气把砍柴刀摔在院子正中间，气势之大，屋顶的瓦片都差点震掉。

“哐！”的一声，那砍柴刀竟然一摔两断，露出了中间闪亮的金属切面。

“斩断祸根！”

太太怒斥断刀，向它唾了一口，似乎气得不轻，走路的小脚眼看着要把水泥地面戳出洞来，她愤愤地甩一甩宽敞的衣袖，恢复佝偻的样子回屋去了。

众人收回探出查看的脑袋，三奶奶很是疑惑。

“老祖宗这……这是……？”

“她就那样，上次下冰雹，也是这样，突然窜出来就摔菜刀，骂天骂地骂神骂鬼，狗路过都要被骂两句夹着尾巴走，说什么要斩断祸根？我们也不懂，由着她去吧。”

奶奶好不容易吃上了饭，也还不忘跟老邻居再打听打听那件疯狂的杀人案，一直到奶奶吃完了，也挺尽兴了，三奶奶也满足地回到一墙之隔的自己家里去。

晚上樱柠自己在客厅看电视，爸爸跟妈妈自己回房间了，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买的光碟，明明封面上画的是卡通图案，放进花了大价钱从南方买来的dVd里却全部都是惊悚片，樱柠费解的试图理解播放的内容，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热衷于花钱吓唬自己。

没多久两个大人便关起门玩自己的，留下小姑娘自己在客厅里，听着窗外吹起的秋风，看电视机里不算清晰的盗版光盘，新买的彩电中播放着城市施工大楼里住着一些冤魂的诡异怪事，屏幕里的鬼魂为了给自己申冤对上门报道的记者各种纠缠惊吓，女记者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却被突然钻出下水道的人头吓得昏死过去。

“哈哈哈哈哈。”

觉得对于灵魂的描述还算有意思，她便很有滋味地看了一会儿，一阵干枯树叶被风吹落击打玻璃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向外面，院子正中间一轮巨大的圆月在她没有焦点的目光中从东边升起。

樱柠眨了眨眼，她还没到睡觉时间，而且这时候父母的卧室还关着门，她并不多的同理心很快让她把某些问题抛诸脑后，继续看其制作粗糙的惊悚片。

到了晚上睡觉前，爸爸告诉樱柠，明天会让太太从西屋搬到东屋去，东屋一直空着。

“蕊蕊长大了，可以自己睡一个房间了。”

让女儿住到西屋，正好与他们的房间一墙之隔，孩子早起读书的声音他们能听到，也避免睡过头导致上学迟到。

樱柠觉得有点可惜，她现在的小床是搭在父母的防震床上的两块木板，虽然简陋却因为需要爬上爬下而十分有意思，虽然小短腿上去有点儿费劲，但是每次成功攀上都有一种占领高地的成就感。

但是这一世相处以来，她也了解孩子在这家人之间的地位，因此直接点头答应，没提出任何没必要的意见。

这天夜里，樱柠仍旧跟妹妹们去玩，有自己卧室的好处就是从明天开始她夜里出来会更方便，晚上也不用担心被发现睡得太死。

李父准备要去海边租一处空地盖厂房。

“爸爸想自己创业了。”最后一晚共享同个卧室的时候，妈妈在睡前跟樱柠如是说。

对樱柠来说，“创业”也是个新词，就好像电视、流行乐、摩托车一样，她不知道什么叫创业，但是她喜欢这个在海边的创业。

如果顺着清水河放任自己流淌的话，从镇子上几分钟后就能进入大海。她以往不少去海里玩，有时候还能看见很久没见的二哥，他总是乘风化雨，在世界各处飘荡，他看到的触摸到的东西都比樱柠多得多，也知晓这个星球一大半无人知道的秘密。

想起海面的凉风和漂亮的游鱼，樱柠决定今晚就去海里看看，那么大的月亮照在海上，海面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