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和吕维
独自站在一个多岔路口,樱柠没有带任何人类一起进来,因为这个世界是所有人共同建造的,每个人的梦都能在这个世界融合、共振。
樱柠摸索了很久,才在某一天蕊蕊的梦里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所有人的梦并不都是各自独立的,有些人在互相不认识的情况下会因为夜间磁场频率在一个水平上从而出现在同一个梦里,他们在同一个梦里过了不管多久,醒来时也会相逢不相识,甚至大多把这个梦忘记得干干净净,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樱柠却可以通过蕊蕊的梦自由进入这一世界,她会通过梦里挣脱了道德法律约束之后人类原始的无所顾忌的表现,找到很多白天蕊蕊无法给她解释的问题的真实答案。
与白天黑夜都不太相同,这里的所有建筑,人、事、物在色彩上大多都不十分鲜明,有一种戳不破的柔和与朦胧。
樱柠所伫立的这个十字路口她也不能分辨既定的东南西北,天上并没有太阳或月亮,只凭光感能感受到此时是白天,马路铺设得非常宽阔,深灰色的柏油路面也画着白色或淡黄色的标志线,但这线条并不是画在中间笔直的一条,而是以不明原因的规律绘制,正常人无法摸透这马路行走的规矩,这个路口也并不是平地,从樱柠所站地看去,岔路口交叉的中间是最低点,其余分叉的道路以这个最凹陷处呈章鱼腿状,起伏不平的延展到其他地方,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正常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时进行,樱柠来了几次还没有摸清楚这里的时间伸缩规律,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每次她从这个世界出去后,时间也就过去十几分钟,最多一次在这里听见了闹钟声响出去后,时间过去了六个小时。
站在这个奇怪的路口樱柠也并不着急,反正最终外面的世界里定好的闹钟也会将她带回实际维度去,眼下她必须想办法找到这梦世界的学校在哪里。
樱柠尝试着按照白天的规律依照“靠右走”的习惯想从路中间转移到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结果刚走出两步就被人在头上套了个什么,直接罩住了整个脑袋,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再睁眼时自己已经被人拎到了路边的人行道,刚刚还空无一物的人行道旁出现了一座见不到顶到的建筑物,这建筑像是无数个糟乱的塑料棚或者帆布做得破破烂烂的小棚屋堆叠起来的,它似乎摆脱了常规的重力规则,这些脏兮兮的瓦片屋顶都用细细的竹竿做的支撑,就这样很不科学的一家一家地参差地往天上垂直垒去。
樱柠看见有些人家家门口养着的鸭子们在空中踩着看不见的水花,吱嘎吱嘎的老门推开后里面的佝偻的老人从天上直接掉到地上,弹跳了两下又蹒跚着往别处去了,有一家的门边种了个冠盖茂密复杂的大杨树,杨树上倒挂着的蝙蝠是跟树叶一样的嫩绿色,一晃眼以为他们就是杨树叶,樱柠猜想,这应该就是现实世界的棚户区在梦里投射的样子了。
这里的阳光依旧不刺眼,她看见有户人家在梦中打小孩,那个打孩子的人正拿着扫把追一个哭喊的小男孩,他们从很高的一层边追边喊。
“讨命鬼!你不上学以后想跟我一样捡破烂吗!”
他上半身光着,手里拿着笤帚疙瘩,只穿一条军绿色长裤,裤脚卷起一边高一边低,跑起来咧开了腿像个直立行走的大蛤蟆,前面被追的小男孩根本不害怕,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还是笑得很开心。
樱柠见他们一层层地从天上往下追来,好像他们脚底有一条透明的小路似的,小男孩跑到一半突然急转弯,在上空中追赶的男人不小心被带的摔了一跤,跌到了旁边的云里,谁知道他再爬起来时身上沾满了云层粉色的液体,他再一次跑这些粘在他背上肩上的液体陡然兜满了风,竟然像被吹起的泡泡糖一样越变越大。
男人跑的越来越费力,一阵风吹来背后的泡泡突然再次增加体积,半透明的泡泡直接将男人拽飞到更高的天上去,他儿子回头看看泡泡下面张牙舞爪的老爹,诡计得逞地笑起来,露出没剩下几颗的牙齿。樱柠刚被逗笑,结果那豁牙的小孩在自己的笑声中肉眼可见的苍老,变成了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他天上的爸爸也已经飘飘然飞得太高看不到了。
现实世界里棚户区的角落中,月光淡淡照着一堆由垃圾歪七扭八组成的一个小棚子里,屋里两个破烂板凳组成的小床上,一个豁牙的老爷爷仿佛做了个儿时的美梦,在酣睡中张开嘴无声地笑起来。
樱柠倒退几步仰起头想看看那男人飘去哪里了,结果不小心就下了人行道,踩在了柏油马路上。马路中间凹陷的地方挤出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样式的男人,那男人僵直地踩着一朵小小的云飘到樱柠面前,他肢体僵硬的过来向樱柠敬了个礼,然后原本周正的脸上下巴突然往下掉,黑洞洞的嘴里也并没有舌头,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机械的男声。
“请勿横穿马路,请勿横穿马路,违者罚款。”
原来这是个类似木偶的机械人,樱柠尝试着向他问路。
“请问实验中学怎么走?”
她很有兴味地想看看这机械有没有那么聪明,结果还没看清时,就见这个机械人掏出个白色的柔软口袋一把将她套进来,她又是眼前白茫茫,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马路上,刚刚还挺热闹的路边棚户区虽然仅仅几米之遥,现下却已经被一层厚厚的大雾掩盖,一点也看不见了。
樱柠不明所以,突然看见脚下踩着一根白色的引导线,这线条断断续续往她正前方延展,她这才明白,这路上的线条并不是像现实中一样约束行人的,而是引导行人的,跟着它走就是了。
跟着这线条走了很远,按照显示比例早就应该到了学校,但是这柏油路还是在一片大雾中延伸着向一个未知方向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感觉像是日落后的那阶段灰粉色朦胧期,樱柠就这么跟着引导线往前行进,她环顾四周,慢慢觉得前面的雾里好像也有人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她走了一路都没见到同行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加快了脚步,樱柠渐渐看清楚了前人的背影——那是个十分高挑的女人,她头上用华丽的披肩包裹着,穿了件看不清楚样式的蓬松裙子,但是掩盖不住她妖娆的身姿尖利的高跟鞋以及高挑的个头。
女人袅袅地往某个方向行走着,每一步、每一次双臂的摆动都有些不太自然的地方。樱柠觉得怪异,她赶忙跑上前去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待到她追到女人身边一米多的范围内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屏障,周边的浓雾褪去些许,露出马路两旁的树木来,这倒不像是小镇的景色了。
女人左手边是一片美丽的草地,开满了绚烂却又整齐的鲜花,有些巴掌大的小白猫在柔软的草地上翻滚着玩弄一些毛线球,“喵呜喵呜”的很是可爱。她右手边是一片碧绿的湖泊,湖上几艘小木船缓缓飘动,船上坐的都是一男一女,仔细看去,都在喃喃低语,互诉情愫,微风徐徐拂来,湖边噌噌地长地长出来好多大柳树,大柳树半截身子泡在清澈的湖水里,低垂的柳枝垂落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
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正处在一个美梦中。
樱柠看向她的脸,果然她正满脸幸福地边走边低低哼唱着,双手也不停地舞蹈着,这歌被她唱得听不出歌词来,从她幸福的表情来看,大约是首美丽的情歌。
樱柠就这么跟着她一路,原本刚刚像太阳下山一样灰暗的天空却慢慢明亮起来,她和那唱歌的女人一起停在了一个空旷的水泥地旁,那女人突然歌也不唱了,原地笔直的站立一动不动。樱柠戳了戳她的手臂,她却像断电一样没有反应了。
思忖间小屋看见来时的路又慢慢被浓雾吞噬,划船的人,打滚的小白猫隐匿在浓雾中不见踪影。樱柠想自己继续往前行进,但是那脚底的引路线也停止在这片平地上,不继续向前推进了。
“噗!”的一声从樱柠脚下传来,她抬起脚看看鞋底,一朵纯白色的尖头蘑菇挤裂了水泥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长高,须臾之间长成约三米的高度,突然像个动物一样,抖了抖大面条一样的躯干,“嘭”地张开伞盖,盖在两人头顶上。
大蘑菇的伞盖笼罩着两人,站在蘑菇伞下盖子下面的纹理清晰可见,完全张开伞盖之后,这多大蘑菇突然开始闪光,红黄绿三色来回切换,樱柠伸手戳了下变色的蘑菇,那蘑菇便停留在红色上不再变化。
“嘀嘀!”一辆大客车从浓雾中歪七扭八地冲过来,是一辆虽然破旧但是造型非常正常的普通客车。
“上来!去哪点儿?”
卡车司机蓬乱着头发,胡子拉碴的脸上脏兮兮的,他嘴里歪歪地叼着根烟,耳朵上也别了一根,他对着樱柠大声叫道,樱柠还没作答,一旁的女人已经开口了。
“去实验中学。”
樱柠不想这人是与自己同路的,她开心得想跟她打个招呼,结果眼前高挑妖娆的女人在上车坐好后慢慢地缩小,衣着也改变了样式,再正眼看时已经是一比樱柠稍微高些的少年了。
这少年一头黑发长的稍长,耳朵边的头发不知怎么地弯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来,这两缕头发紧贴着两颊,把这柔弱的少年承托的有些娘气,他五官长得也很一般,塌塌的鼻头上架着个厚重的黑边眼镜,双眼度数应该很高,樱柠几乎看不出来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大部分人在梦里都会下意识地改变自己的形象,樱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她见这变化后的少年也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便也不再打招呼,安心地等着大巴出发。
大巴司机一路开的摇来晃去,所幸大家都是迷迷瞪瞪地在做梦,也没有人发生晕车呕吐之类的不适反应,樱柠坐在靠前拍的车窗边,眼看着司机一路竟接了不少路边等车的学生,大多数学生都是正常人的样子,只一位女孩子,衣着夸张得不行,一身火焰样的大红色纱裙,配了双正常人根本穿不了的艳红色高跟鞋,她指甲非常纤长,头发也弯曲打卷拖到地上,还稚嫩的脸上画了个夸张的欧美妆,假睫毛像扇子一样扑棱地夸张到不行,她周身散发着耀眼的红光一直到上车也没改变这种夸张的形态,樱柠歪头细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南方来的叫做全诗颜的小姑娘,樱柠现下并不像在“夜里”那样使用了蕊蕊的样子,她笃定那个白天个性张扬的小女孩一定不会认出她来,就没有去招惹那个性格过于外向的女孩。
大巴车一站一站地将车塞满,车上已经坐满了在梦里去“开学”的人了,继续向前行驶时大巴没有再停下来接学生,而是每到一站,司机就像圈牛的牛仔一样,甩一根绳子在站台的乘客身上,然后就让他们在大巴车外面像被拴住的气球似的绕着大巴车打转转。
樱柠看着窗外的浓雾渐渐又要散去,知道这是要到目的地了。果不其然,远远地看到了远处一栋几十层的教学楼像个怪物一样蹲立在四下无人的荒野里,外立面还能看出是跟现实里的教学楼差不多样子,但是这楼的高度,体积,却远远大于实际的规格,更让人瞩目的是,这宽大的楼梯中间原本现实里不算突出的空中连廊被夸张到十分纤细和险峻,整个看来这大楼像一个空了肚子的方形甜甜圈。
“你们这些小娃真是没见过世面,那个五六层楼,都被你们做梦梦成类个样子,好骇人哦。”
那大巴车的司机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像是在这梦境中清醒的人一般,樱柠有心想要问一问,但是刚起身就见车子旁边的景物都往下落去,要不是重力感觉不对,樱柠就能知道他们这是在往上飞,而不是路在往下落。
他们一车并着车窗外绕车旋转的那些学生一起斜斜地提升高度,樱柠趴在窗户旁看去,那方向直指远处教学楼的楼顶,因为没有拔高的重力感,在樱柠眼里就是他们车子还在原地往前开,但是世界却倾斜下坠,直到教学楼楼顶主动弹跳了一下,“接住”了这一车人,这趟旅途才算结束。
下车后大家的着装又有些细微变化,那诗颜夸张的造型也在她不情愿之下恢复成了白天樱柠见到她的样子,那个穿着通红纱裙的锅盖头女孩。
四周不断有大巴和学生在这里停车下客,下车的学生们像一窝子采蜜的蜜蜂似的从高高的教学楼楼顶往下坠落至自己的教室,有些大包小包的,飞去了更远处的操场后面的宿舍楼,大致的行径都与白天没什么区别。
樱柠很轻松地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她一进门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没有办法,目标实在是特殊,而且几乎满教室的女孩子座位前方,都站着一个“吕维”!
樱柠彻底无语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震惊了,她来集体梦境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她知道,即使有些人会梦到同一件事,比如那年的雷击和下红鱼的事情,很多小孩子晚上都梦到了,场景大都相同的可怕,什么被雷劈了,被鱼吃了,被云里伸出的手抓住带走的等等等,这些樱柠都能理解的,但是这一个教室里十几个服装各异的吕维是怎么回事?难道白天里他们都没在意吕维穿了什么衣服吗?这么一想,樱柠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她发现自己也丧失了很多白天的记忆细节。
拥有永久记忆的梵贝星人又在人类的生存环境里第一次体会到了这样的短板,她稳固的安全感在此时有了动摇。
樱柠看向白天她坐的那个位置,因为没带蕊蕊,那女孩子晚上果然也来了梦里,她的面前不出意外也站着一个“吕维”。原本白天里害羞的大男孩这时候在她们的梦里用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她们,然后十分绅士的……掏出一包纸巾来。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激素器官的非碳基生物,她十分费解地看着眼前这个景象不知从何下手,这时一个没停过的低沉男声从后面传来。
“你好,你也是我们班上的吗?”
樱柠转身看去,看到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正是樱柠的预定“好友”吕维,看来他自己也到了梦里。之所以樱柠能区分开做梦的人和被梦出来的人,是因为这个吕维还没完全脱离那个被淹死的小男孩的深度磁场认知影响,他虽拔高了个子,换了长相,但是身上穿的却还是樱柠剪得歪歪斜斜的校服,那校服是小学生制式,与他现在的样子并不适合,樱柠有些自豪地扯一扯他的衣袖,非常满意自己的审美和手艺。
“你好,我叫吕维。”
男孩伸出手来,他手指纤长,刚刚发育好的手掌没有突出的骨节,葱白一样的手指干净又有力。
樱柠礼貌地跟他握了个手,被这大手包裹的瞬间,眼前的这个吕维像是突然从迷茫中清醒,他看向樱柠的眼神有了属于白天人的清明,跟梦里的其他人倒是很不一样了。
“醒了?认识我吗?”
抽出还被握着的手,樱柠有些不满自己要抬头看他,她脚尖点点地面,恢复了自己最喜欢的漂浮状态。
吕维眼看着她缓缓漂浮起来,轻轻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但是看脸又想不起来。我们似乎以前见过?而且这是……在哪里?”
“在梦里。”
樱柠懒得跟他废话,她手指轻点吕维额头,刚刚恢复清明的吕维眼神再次模糊,等樱柠收回手时,他的眉眼微皱,之后有些欣喜地看向樱柠。
“是你!我记得你了!那个梦真的美丽又诡异,但现在看到你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安心,到时我自己有些奇怪了。”
他露出符合年纪却有些违背这长相的开心笑容,憨厚地又去挠一挠脖颈,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嘟囔了几个字又没有说出来。他不知为何害羞得像个小姑娘,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的校服后他摩挲了一会,从校服口袋拿出一片反着荧光的马赛克来。
“谢谢你给我这个,我很喜欢,真希望我在白天也能看到这么美丽的礼物。”
他这与作魂体时截然不同的样子让樱柠有些奇怪,往常白桦林里种出来的磁场就算修复好了,也只是把她当作主人一样规矩听话,但眼前的这个,怎么在“主人”面前还有那么强的自我意识?难道是因为重新有了躯体复活的原因?她看着那大手里递过来的马赛克,准备下次见面问问李曌。
“你叫什么名字?”
吕维见樱柠若有所思,他自重伤苏醒后脑子里便有了一场绮丽的梦境,那梦里自己被一个怪异的女孩子所救,埋在一处漆黑的土里像大树种子一样汲取了好多养分,他的大脑越来越清明,回到家里后忘记了自己受伤前的所有事,却独独没忘记那场梦,还有那个怪异的小女孩。刚刚樱柠在他额间轻点后,他像一个混沌的灵魂突然记起了自己刻在骨子里的使命,他记起重生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人,但是上一次的分离突然且漫长,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连她的长相也都模糊了。
“你可以叫我樱柠也行,我在家里排行老五。但是白天我叫做李蕊蕊,你可要记好了,不能告诉别人。”
樱柠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拽到教室门口去看:“我到这里来就是来找你的,我有些事情不太明白。”
看到教室里十几个顶着跟自己一模一样面容的吕维尴尬起来,他冲樱柠慌张的解释,“这些都不是我!我只是看她”他指一指蕊蕊,“我看她好像在哭,所以才去让她擦擦眼泪的。”
“我明白,但是为什么她们都会在晚上梦见你?集体发情期?”
樱柠毫不避讳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你是人类,你应该体会比我深吧,她们只见了你一面就纷纷幻想你们在一起一辈子了,你看那边那个。”
樱柠让吕维往教室的一个角落看去,那里的女孩子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她梦里的吕维已经在和她结婚生子相伴终身了,夫妻恩爱的样子一看就混杂了不少电视剧的肉麻场景。
吕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他长得高,妈妈总是夸奖他们兄弟的帅气,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白天看见的那些羞赧的女孩子们,在夜里早已经把自己吃干抹净孩子都生了几个了,看见别人的幻想里发生的那些十分羞耻的事情,简直羞的要把自己再埋回地里,他不顾樱柠未说完的话,一把抓住樱柠的手像逃命似的逃出了教室,跑到学生不太多的办公楼中。
“跑什么,害羞了?”樱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红得不行的脸,简直要笑出声来。
“你说你想弄明白人类这样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人类吗?”吕维只好随便岔开话题,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尴尬,不知道明天要拿什么心态见这些叫自己“老公”给自己“生孩子”的女孩子们。
樱柠也并不在意他的提问。“我只是对这些很奇怪的事情有些好奇罢了,毕竟我知道得太少了。”
吕维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起这些事,像是完全不懂一样一本正经地在提问,他试探性地问她:“这些就是老师说的早恋。”
“早恋?这我知道的,但是没有想到早恋的威力那么大。一个班级的女孩子都喜欢你,我都没见到她们再幻想别的男生。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吧?”
樱柠的言论让吕维百口莫辩。
“这太奇怪了,我感受到蕊蕊看见你时很不一样的反应,我觉得心跳加快,无法呼吸,眼里只有你的脸,这么夸张地反映在进化中简直太致命了,如果人人都有这种反应的话,人类简直可以称得上不堪一击。”她漂浮着换了一个姿势,坐在半空中,直直地盯着吕维,十分期待他的解答。
听见樱柠这些疑问的吕维有些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女孩是真的不懂什么叫恋爱,他虽然也只是个初中生,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一些的,他明白这些女孩子是在“犯花痴”,因为自己的身高长相优势,这些女孩子比较注意自己,但是就如樱柠所说,如果人人都是这样,看起来确实不行的,他的常识也知道像“大人们”切实不会这样,他们理智得多,虽然他们也恋爱、结婚,但是看起来却不像这些女孩子们似的那般夸张。思来想去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跟眼前这个好奇的樱柠解释,着急得手忙脚乱也解释不好之后,他突然想起来,“我带你去找一个人吧,那个人能告诉你。”
“找人?学校里有能解释我问题的人?”
樱柠见吕维很有信心的样子,听话地让吕维牵着自己的手往楼上走去,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
“老师!田老师你在吗?”吕维在办公室门口叫到。
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樱柠觉得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十分眼熟,不过她白天转的那几层办公室长得都差不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听到吕维敲门后,这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哆哆哆”的奇怪声音,像是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面那种硬物相碰撞的生意,但是有稍微零碎了点,好像这高跟鞋不止一双脚两双脚,而是好多人那种。
没多久,办公室内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回应,“好啦,进来吧!”不知怎么的,这声音虽然年轻,说话的方式也有些调皮,但是听起来有一种空洞感。
樱柠跟着吕维进到这间教室去,顿时明白了自己觉得熟悉的原因:一个穿着白色医师袍的骷髅架子正端正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捧着一个大茶缸往空空的身体里灌热水,那些热水通过森白的颌骨流过脊椎,被干枯的脊椎完全吸收,还沾了点茶叶沫子在上面。
她十分好笑地看着他“咔咔咔”吧唧几下嘴巴,仿佛喝饱了一样用骨节分明的手被抹抹不存在的嘴唇,然后一双空空的眼眶朝他俩望来。
“这个是我跟你说的,可以回答你问题的人,他是田老师。”
“老师?”
“对的,是校长请回来的大体老师,他生前是一名医生呢。”
吕维有些可惜的给她介绍。“不过英年早逝,生病去世了,所以就被校长请回来做了大体老师。”听见吕维对他的形容,那骷髅十分得意,下意识地晃晃头,发出“咔嚓咔嚓”的骨节摩擦声。
“哈哈,英年早逝,哈哈哈!”他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好笑似的,将这个词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来要问我什么的?第一天上学就遇见困难了?小朋友,太简单的问题我可不回答呀!”
不知怎的,樱柠隐隐觉得这个骷髅头如果有血有肉,估计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坐吧。”那骷髅头点一点办公桌对面,樱柠和吕维也没跟他客气,各自找了椅子坐下。
吕维憨头憨脑的先问了句:“田老师,我们想问一下关于早恋的事情。”
“早恋?你俩十几岁了,不算早恋了,早恋就是个伪命题,想恋爱就去恋爱吧,不要过分就行,恋爱可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呢。”他双手夸张地摊开,仿佛想到自己尝试过的美丽爱情,有些陶醉地回味了下。
“不是这个意思,您要不到我们教室去看看吧?”吕维也不知道为什么樱柠话也不说,他看向樱柠,只见她盯着田老师露出衣服外的那节颈椎直直地看,还好田老师并不介意,一行人一起到了回到了教室里。
教室里的景象与他们离开时又有些不同了。吕维红着脸看着“自己”和妻子儿女一起和乐融融,看着“自己”骑着白马和班里的某位女同学“求婚”,更严重的,已经有胆子大的在梦里开始做和谐运动了。吕维原本不会对梦里的东西产生太大反应,但是拜樱柠所赐,他现在意识清明,看得清楚别人在梦里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又羞又恼,低头看看像看戏一样的樱柠,他情急之下一只手固定住想往教室里跑的小丫头,另一手蒙上了她的双眼,企图隔绝这些少儿不宜的场景。
他手掌极大,盖住了樱柠大半张脸,手上关节处隐隐有些薄薄的细茧,樱柠头部被固定住不能自由行动,她微微歪头一只手想扯开眼前的大手,但吕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死活也不愿意放开。
教室里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樱柠微微侧耳听着,有些小孩的吵闹声,动物的脚步声,还有不知道谁受伤了的哀嚎声。
“有人在里面受伤了吗?”眼睛被盖住的樱柠真的很想看看里面怎么了。
吕维不解,并没有人受伤啊?却只听教室一角已经传来了“啊……啊……”的和谐声,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由脚底直冲脑门,下意识地带着樱柠背过身去,呼吸有些粗重起来。
田老师看着两个小孩的窘迫只觉得好笑不已,他背起手“咔哒咔哒”地走进教室,看着白天里来学习的孩子们被这个表象称得上完美的吕维迷的七荤八素,夜里也没得安生,角落里的梦境更是已经没法入睡了。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拿起讲台上的黑板擦果断地拍了下去。
“上课了!发什么瘟?”
一嗓子嚎完,教室里的各式绮梦皆化为虚有,所有学生都魂归躯体,老老实实睡觉了,而他们也在这梦的世界里慢慢淡化消失。
教室外的樱柠感到眼前蒙住她的手越来越烫,纤长的手指在她侧脸的一颗蓝色小痣上轻轻摩挲,弄得她心里痒痒的,正想着拍开这大手时,田老师似乎搞定了教室里的混乱,正在招呼他们俩进屋去。
“进来吧你们俩,他们都回家睡觉了。”田老师“咔哒咔哒”的在讲台上来回踱步,似乎很喜欢站在上面的感觉。
吕维放开樱柠的时候,还有些脸红,因为他皮肤较白,耳垂上像滴血一样的痕迹一时半会消透不下去,他只好用欲盖弥彰显地揉耳垂做掩饰,却不想刚撒手樱柠就跑进了教室,根本没看见他的窘态。
“刚刚是有人受伤了吗?”
“非也,非也。”骷髅头摇头晃脑,一根脊椎戳在脑门里,顶着头骨向后旋转了一周。他拿起一支粉笔,将粉笔笔尖掰下来一些,在黑板上用力地写了两个大字:“青春”。
樱柠干脆坐到一张课桌上,想看看这个骨头想怎么解释人类少男少女们痴魔的恋爱与梦境,但她没想到的是,骷髅人“田老师”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小姑娘,你体会过爱情吗?”田老师一手拿着粉笔,一手还握着黑板擦,他头也没回地在黑板上写下“爱情”两个字,然后转过身来静静地用空洞的眼窝看着樱柠。
樱柠思考了下说:“算是体会过了吧,我不太能确定,那天我看见他时,手心冒汗,心跳大作,眼里也只能看见他,耳朵里其他声音都听不到了,就连最基础的呼吸我都忘记了。”樱柠轻客观到不正常的描述着自己在蕊蕊身体里感受到的第一次直视吕维的感受,甚至直接告诉田老师这些感受的对象就是坐在自己旁边傻乎乎的大个子,只是她丝毫没有害羞的迹象,看得骷髅人和吕维都不确定,她是不是有感情表达方面的障碍。
田老师在樱柠和吕维身上来回看了几遍,他似乎有些问题不太确定,拿着粉笔的那只手搞怪的挠一挠不存在的鼻子,从讲台上往樱柠跟前凑了凑。
“你的反应和这些女孩子的反应是一样的。”他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激素”。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身体刚刚发育,有的长得快一些发育好了的,已经受这个东西控制了,”他在“激素”两个字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
“你们的喜怒哀乐,在这个年纪都要敏感一些,因为刚刚被大量激增的荷尔蒙冲刷了每一条神经,所以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两人,“你们两个,还有所有十几岁的男生女生,你们的身体刚刚产生了大量的荷尔蒙,这样你们尤其得敏感,突然看见的美人,帅哥,就会好像一根针一样,刺到你们敏感的神经,让你们产生了大量的‘多巴胺’”田老师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这三个字,“大量的多巴胺会让你们感觉到愉悦,开心,做美梦,就像她们今天这样,晚上做梦,都是满满的荷尔蒙。”
田老师学着小女孩的姿态,扭捏地歪头做了一个陶醉崇拜的表情,他明明没有肌肉,却能直观地将他的表情神态转述给其他人,“能听懂吗?你们俩?”
“嗯。”
“额,不能。”
吕维吃惊地问樱柠,“你怎么听懂的?”
樱柠翻了白眼,没有理睬他。
“能听懂我就继续说,”田老师也并不在意吕维懂没懂,他继续到:“激素也就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影响大一些。大多数人受他影响很大的,甚至可以说,人类,是激素的奴隶。”
骷髅头突然放低声音说话,当他说到“奴隶”两个字时,周围的空气好像都阴森了一下。“不过人类的繁衍。生生不息,代代相传,都要感谢‘激素’对人类的控制。”
他夸张地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感激姿势,膜拜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激素大神”,停留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神情转换,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自主意识”。
他明明没有肌肉的脸上突然又看得出来的严肃:“还有一些人,他的自主意识超出意外的强烈,这些人,激素虽然存在他们的身体中,却并不能完全影响这个人,这些人,虽然知道某些事情是会产生愉快的感觉的,但是他们会理智地对待,举个例子。”
田老师的肢体语言简直丰富多彩,他单手指天,真的有颗栗子被他戳在指尖上,他一口咬掉这颗栗子,又继续说道:“猫,和人类在这一方面就有很大的不同。猫咪们,是天生的浪漫主义,随波逐流,它们把自己的所有,都贡献给‘激素’控制,所以,它们有了人类所没有的一个特殊阶段——‘阶段性发情期’,处于发情期的小猫咪比平时的更加暴躁,甚至大白天都会因为得不到交配而嚎叫,这时候的它们简直就是生育机器,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主意识。”他在“自主意识四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你别告诉我,人类之所以能繁衍,发展至此,是因为淘汰了‘发情期’”樱柠微微皱眉。
“错!大错特错!”田老师突然拔高了声调,“恰恰相反!人类的发情期从你们这个年纪开始,就长久地存在了,说得直白点,人类的发情期是维持时间最久的!!只不过,人类的‘自主意识’帮助人类控制了发情期的客观影响,在很多情况下,人类能选择合适的发情对象和发情程度,大多数时间,人类选择保持理智,这就是人类得以繁衍生息的重要原因。”
樱柠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忽视了人类较为独特的一些方面,正如大哥所说,这个星球正在以别的星球意想不到的繁衍方式而发展起来,对地球生物来说非常正常的两性相吸是他们这些“外星人”没有的,就好像他们没有激素器官,没有性器官,甚至没有五官是一样的。
田老师见樱柠似乎若有所思便没有去打扰她,他背起双手抬头挺胸往教室门口走去,却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男老师正严肃地看着黑板上被骷髅头画得乱七八糟的字符。“激素?荷尔蒙?神经?……发情期?!田毕东老师!你在给小孩子们乱教什么?!”
那男人十分生气,抄起讲台上的教鞭就去抽那骷髅头,田老师被抽的“嘎嘎”乱叫,一身的骨头似乎都要被打散。
“校长!校长我错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哎哟!”挨了好几教鞭的田老师跳跃着翻过教室门口的栏杆,由操场跑掉了。
樱柠回过神来,看着年轻的校长手拿教鞭健步如飞,转头问吕维:“你怎么认识田老师的?”
吕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俩在梦里一起打篮球来着,呵呵。”说完不知怎的,又有些害羞起来。
没有理会他的羞赧,樱柠开始对于地球生物独有的繁殖方式有了更多的思考。
“难怪他们的遗传知识丧失了这么多……两性繁育看起来是效率非常低下的繁育方式呢,这种繁育方式有这么大的缺陷,为什么大哥还要选他们作为载体呢?”
她干脆坐上讲台思索着,旁边的吕维也不吵闹,就乖乖地等着她,时不时还脸红的偷偷看看这梦里有着嚣张红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