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渡己
段蓝星十二岁生日那年，父亲说要送给她一份珍贵的礼物。
为此，她期待了很久。
她早早就学会了父亲要考她的咒术。
满心欢喜地想要展示给父亲，等待他的夸奖。
父亲笑着说，他要送给她的珍贵礼物，就是无情。
他说，作为图龙堂的圣女，她不需要任何感情。
那时的段蓝星还不明白，感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直到父亲让她用新学的咒术杀了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狗。
为了向父亲证明她的忠心，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选择毫不犹豫地杀了它。
几个月后，她又在父亲的授意下，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
父亲说，记住，以后见到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你不应该有别的念头，你应该只有恨。
因为她，才让你变得如此不幸。
只有她死了，你才是我唯一的好女儿。
只有她死了，你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渡魂传人......
段蓝星第一次见到祝红星的时候，是在祝红星大一喝醉酒的那家KtV。
那天祝红星一个人摇摇晃晃来到洗手台前，用凉水拍着自己的脸。
段蓝星就站在不远处，透过镜子，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妹妹。
她当时心跳的很快。
她本可以在那个时候趁她醉酒一刀杀了她的。
可她没有。
也就是那一天，她回去后，被父亲喂了噬魂丹。
从此以后，每隔半个月，她都要忍受一次万虫噬心之痛。
父亲说，那是给她的惩罚。
因为她不够狠。
所以她注定要被祝红星踩在脚下。
父亲还说，如果当初，带回来的孩子是红星，该多好。
......
世间何为最珍贵？
已失去和未得到。
段蓝星曾以为，有了祝红星的所有记忆，有了她的身体，她就可以成为祝红星。
其实她错了。
记忆就像是一部电影。
她像个观众，看完了一部关于妹妹祝红星从小到大的纪录片。
虽然她知道她所有的故事。
也试图将自己强行代入祝红星的角色里。
但她还是她。
她是段蓝星。
即使是拥有了她的记忆，她也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祝红星。
就像祝红星，哪怕背上了段蓝星的邪骨命格，也不会成为那个将尖刀挥向姐姐的人。
在小山沟里的三个月，祝红星每天都会躺在院子里草垛上，闭上眼睛回放姐姐段蓝星的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
一开始，她是带着恨看的。
可恨着恨着，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恨了。
段蓝星截止到目前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悲剧呢。
她在所谓的父亲的精神控制下，活的没有自我，一步步沦为他杀戮的工具，甚至他想让她杀戮的对象，是他另一个亲生女儿。
祝红星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当年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的父亲究竟是谁。
想来，当母亲得知自己深爱的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时，她也一定经历了极大的煎熬和痛苦吧。
禅说，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人们来这俗世走一遭，都要迈过这八苦。
人生就是一场度化之旅，在贪嗔痴恨爱恶欲的人生中寻找自我，却又迷失自我。
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人啊，既想要逃离，又渴望沉溺。
所以这世间才有那么多渡不尽的魂。
与其说是魂，不如说是对尘世的执念。
她在帮助别人了却执念的过程中，又何尝不是一场自救呢？
渡人，渡己。
......
车子停在孟江县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
许知行揽着祝红星的腰，两人刚走两步，就见到了蹲在医院大门口的陈旺三。
陈旺三对于许知行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看到两人一起出现，陈旺三笑呵呵地起身，像极了一位慈爱的老爷爷，“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
祝红星问，“你知道我昨天离开了孟江县，为什么没有催动蛊毒？你不是段蓝星的人吗？你不怕她杀了你？”
陈旺三挠挠头，嘿嘿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其实这几天，只要你迈出医院大门，我就有所感应。”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前些天，你收了一个小鬼，昨天带他去妇幼保健站找妈妈，后来你们就去了市里的君海医疗。我说的没错吧？”
祝红星没接茬，许知行淡淡开口了，“既然你都知道，昨天却没有选择催动蛊毒，也没有选择上报图龙堂，你是想和我谈交易，对吧？”
陈旺三笑了笑，自顾自朝前走了两步，随后转身，说了句：“你们跟我来。”
祝红星和许知行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陈旺三的头发已经花白，常年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他的长相很普通，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注意的老头儿。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老人，却是图龙堂的高层。
他带着祝红星和许知行穿过县医院后面的小巷，准备带二人进入一个破旧的招待所。
祝红星和许知行的脚步在招待所门前停住了。
这里鱼龙混杂，万一里面藏匿着图龙堂的同伙呢？
可要是不去，陈旺三也能用祝红星身上的蛊毒做威胁。
祝红星想了想，迈开步子准备跟上，许知行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老头儿在前面带路，见两人没跟上来，他回首一笑：“怎么着，不敢上去了？”
两人相视无言，陈旺三也不再等待，径自走进略显陈旧的楼道。
“进来吧，要是想害你们，我何必等到现在。”
“走吧许知行，我们跟他上去看看。”
许知行抿了下唇角，“好。”
陈旺三住的这间招待所不大，一开门，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股酸菜泡面味，不过房间收拾的挺干净。
一般养蛊人的住所都是极为干净的，因为蛊虫喜净。
“随便坐。”
陈旺三说完这句，就开始在自己布袋子里翻找东西。
祝红星和许知行站在原地等，一直等到老头儿拿了张泛黄的照片出来。
祝红星不明所以，待她接过照片时，惊得瞳孔骤缩！
这照片，她也有一张！
这就是爷爷珍藏在红木匣子里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人物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年轻时候的爷爷奶奶、拿着糖葫芦的母亲，以及那个年仅三岁、带着虎头帽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