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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公审大会

“现在播放公社革委会通知:明天下午一点在后马中学大操场举行公审大会,后马公社全体干部和社员,小学四年级学生,后马中学全体师生准时参加公审大会。”

晚上七点,公社广播站广播员缪小龙正在播放着公社革委会的通知,连续播了三遍。

我正在煤油灯下做作业,只见我爸洪文庚神情严肃,坐在靠近灶头的一张矮凳上抽着闷烟,眼神黯淡无光。

“公审大会,不知谁又干了什么坏事,逮着了吧。”

我妈张淑华站在喇叭下,听着广播自言自语道。

“是吕凯,还有,听说有八个,都是我们公社的。”

“吕凯,不是你把千人请愿书递上去了吗?他不是没事了吗?”

“我也想他没事,但……他没救了,他们要整他,我努力了,但无能为力。”

“没救了,他们要整他,他们是谁?”

我妈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她哪知道社会上的事。

“这世道,乱着呢,真是好人不在世,恶人活千年啊!”

我妈感慨道。

“别乱说话,成成进了大学了,老二也读初中了,知足吧。”

“我是担心你,别让他们整你,你老是不听他们的,总有一天,像洪局长那样,你进了牛棚、猪棚,我可不陪你哟。”

“我心里有数,我担心,担心超超,他还小,这场运动好像不但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你听说大城市的学生大串连的事了吗?学生不好好读书到处乱跑干嘛?上海的许多工厂也停了,也都在闹革命呢?学生不上课,工人不上班,农民不种田,那国家成个啥?这世道咋这样呢?真看不懂,吃不透。我写信给成成了,让他就读好书,别乱搅和。”

“成成,从小就听话,应该没事的。超超,咋啦?他从小就叫你爸,与他爸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小孩子,他会有什么事?”

我十岁了,有点懵蒙的感觉,虽然我爸我妈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在说我。难道洪文庚不是我爸?我还有一个爸爸,那我到底是谁?我的亲爸呢?我不希望我还有一个爸,我现在有一个当书记的爸,觉得美得很。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姐姐,她抱我,还和我一起玩耍。但妈告诉我,她从没生下过女儿,我只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才一周岁的小弟弟。

翌日,才六点多,太阳就从村东边冒了出来,通过窗户射了进来,照在我的被子上,也照在我惺忪的脸上,春天早晨的觉多好睡啊!我把被子拉上了一点,蒙住了头,想再睡一会。

“超超,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快起来,去把羊牵出去放了,当心,别让羊吃了队里的庄稼,要罚工分的。”

从八岁开始,春天我放羊、割草;

夏天,我赶五六只鹅到田野里放养;

秋天,是我最不喜欢的季节,早上,下午放学后,我必须割满满的两篮子青草喂羊;

我家养了两只羊,一条是公的,另一条也是公的,第二年,便有了一只小羊或二只小羊。说也奇怪,两只公羊在一起咋就能生出小羊来呢?后来我看到我妈把一只母羊扔进了家门口的水塘里,十分钟后再把羊捞上来,不出三月羊的肚子就隆了起来,六个月后小羊就生了下来。我觉得好奇怪,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我最喜欢冬天,冬天下大雪,我再不用割草、放羊和放鹅了。我和一般大的同学和小朋友们可以尽情地玩打雪仗。

下午的公审大会,我本没有资格去参加,但我幸运得很,上午,校长陈明学通知班主任丁红芳老师,让二年级的红小兵连长、副连长也去参加公审大会。我跟着大年级的同学一路小跑,四十分钟不到就走进了后马中学。

后马中学操场很大,有足球场那么大,操场的左边中央用学生上课用的课桌临时搭起的一个大剧台,剧台中央放着三张课桌,这应该是县里大领导和公社革委会领导坐的。

我第一次来到后马中学,对我来说,中学里的一切,教室、食堂、宿舍和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我期盼着四年后来这儿读书。

“把犯罪分子带上来!”

随着一声威严的喊声,我知道公审大会开始了。

我和同学洪雪明(红小兵副连长)在人山人海中赶紧往前钻,由于人小,不一会儿就钻到了最前面,实际上,我又瘦又小,从大人的裤挡里就能钻到前面去。

后马公社有十一个大队,全公社足足有一万多人,把偌大的一个操场挤得满满的。

公审大会也叫万人大会,我记得每年就开一次。

八个被五花大绑的犯罪分子押了上来,他们在剧台前一字排开跪着,个个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面写着xx犯某xx。八个犯罪分子的后面都站着拿着长枪的民兵,好像都戴着军帽,手臂上套着红袖章。

我看到吕凯了,从左边数过去,他是第四个,比较中间的位置。

我听我爸说过,开大会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就是最大的领导,最边上的也是领导,不过官最小。

吕凯跪在中间,我想那他就是剧台上最大的犯罪分子了。

我就站在台下,吕凯在我的正对面,我和他相差不到二米,他一脸胡茬,脸上的青春痘我都能看见。

吕凯头低着,牌子上写着“强奸妇女犯吕凯”。

吕凯边上跪着的那个人年龄大概有五十岁了,我听站在我边上的大人说,他是神马塘大队的小学教师。他的牌子上写的是:猥亵幼女犯钱有财。

其他几个犯罪分子牌子写的大都是盗窃犯。

公审大会正式开始,站在犯罪分子后面的民兵撤到了剧台的两边。

我看到犯罪分子后面的课桌上坐了六个人,最中间的那个人穿着警服,我认识他,他就是后马公社原特派员,现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和法院副院长的王海保,他以前常到我家来,和我爸一起喝酒,临走时我爸常常往他口袋里塞上两包烟,或用布袋装上一些红薯给他,他可从没空着手走。

王海保就是今天的最大领导了。

只见王海保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手上拿着纸,开始宣读罪犯的罪行了。

我的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来,洪晓梅,我的晓梅姐站在了我的后面,只见她眼里含着泪水盯着吕凯看,吕凯自上台后根本就没有抬过头,他肯定没有看见晓梅姐。

“犯罪分子钱有财,五年来,利用给学生上课及辅导作业之际,多次猥亵小学一年级学生五名,小学二年级学生三名,小学五年级学生三名,共猥亵学生十一名,其中最小的幼女六岁,最大的十四岁。犯罪手段之卑鄙,情节之恶劣,在社会上造成极其危害的影响,应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经县人民法院审核裁定,现宣判如下:判处猥亵幼女犯钱有财死刑,押赴刑场,验名正身,立即执行。把犯罪分子钱有财押下去!”

我看见钱有财瘫在剧台上,根本站立不起,被一个警察和一个民兵挟着拖离了剧台。

钱有财判处死刑,那吕凯咋判?是不是也会被判死刑?我瞪大眼睛,竖起耳朵盯着王海保的嘴。站在我后面的洪晓梅己开始泣不成声了。

“强奸妇女犯吕凯黑夜潜入妇女杨氏家中,趋杨氏家中无人,调戏和强奸了杨氏,杨氏受污辱后跳井自杀,吕凯犯罪情节恶劣,影响极坏,经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现判处吕凯有期徒刑十五年,将犯罪分子吕凯押下去。”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认为他只要不被枪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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