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慕瑜
慕芷穿过这道月亮门后一直往东，如今的护国夫人府（姜府）是从前的蓝梦郡主府和旧姜府合并而成，占地极广。而她三姐江慕瑜性格清冷，现今就住在她娘刚来上京时居住过的院子，改了名叫锦瑟院。
“三姐姐！”
慕芷走捷径，刚从后窗跳进内室，便听嗖嗖两声，一个流星镖擦着她的脸飘过去了，径直钉在了对面的墙上。
“啊！”慕芷吓出一身冷汗。一旁伺候的老仆姜一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左右打量，“小祖宗！没事吧？好好的怎么又从窗户进来？”
姜一叔原来是她娘的贴身仆人，如今是为了三姐姐的婚事特意拨来的。慕芷向来十分敬重，挤出一抹笑道：“没事，没事。”
转头哀怨地看向无事人一般仍在伏案写画的江慕瑜道：“三姐，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呐！”
江慕瑜抬头，冷漠地瞥她一眼，“没规矩，出去重新叫门。”
慕芷在家中独独不敢惹她这位只大了两岁的三姐，只好灰溜溜地退下，撩开珠帘，穿过一个小厅走出门外，接着就在廊下夸张地咳一声，假作乖巧道：“三姐姐在吗？小妹看您来了！”
院里一干下人们都憋着笑。江慕瑜如今的贴身侍卫是出自幽云卫的沧二叔，此刻打圆场地往里唤道：“主子，四小姐来瞧您了！”
里面没人应。
慕芷尴尬地挠挠头，好在一会儿那姜一叔便温和地迎了出来，给她使眼色，小声道：“还不快进去！”
慕芷嘿嘿一笑，迈过门槛往里蹦哒两步，忽地想到什么，又放慢了脚下，走起了上京城淑女们流行的莲花步。真真儿是温婉乖巧极了。
下人们瞧见了，又是一顿抖肩憋笑。
“三姐姐，小妹有礼了！” 慕芷入得室内，福了一礼。
江慕瑜手下不停，嘴里却嗯了一声，“坐。”
慕芷便自顾自坐在那据说是大俞太子亲自打的花梨木莲花纹玫瑰椅上，果然木香扑鼻，清新怡人。
再左右打量这间闺房，也是十分雅致。长条型的书案上累着书画卷轴若干，宝砚一个，笔筒一个，左上一个细瓷的瓶里斜出横逸地插着那冬日里折下来的枯梅，端的是清雅无双。
姜一给慕芷端上了果子蜂蜜茶，温声道：“四小姐快用些茶水，你素日里最爱喝的。”
“多谢姜一叔。”慕芷笑道。又眨眨眼，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问询：“三姐姐又在做什么？”
姜一看了一眼，回道：“三小姐想在出嫁前给夫人做套冬衣，刚叫老奴拿了夫人的尺寸来。这就画上了。”
慕芷屁股离了椅子，好奇地凑到书案前瞧了一眼。便见一件女子的冬衣袄裙跃然纸上，连衣裳的用色花纹都细致入微地刻画了出来。她三姐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在衣服的每个细节标注尺寸和注意点。
“哇，这衣服上的小鱼儿好可爱啊……” 慕芷指了指那裙摆处一水溜的精致小鱼，夸张道。
江慕瑜恰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扔到青瓷的笔洗里，抬眸道：“找我何事？”
慕芷从怀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物件，显摆地晃了晃，“铛铛……”
“何物？”
“这可是我和大哥一起送你的新婚礼物，是武林至宝清微玉魄哦！”慕芷得意道。
江慕瑜接过来，默了一瞬，便起身郑重地放入了红木雕花的妆奁里。
“多谢。有机会遇见大哥，也替我道声谢。”
慕芷点头，“嗯嗯嗯。”
室内复又陷入了安静。
慕芷知她三姐最是少言，此刻也不尴尬，陪笑道：“三姐，晚上我们去明月楼吃酒，你一起来吗？”
“明月楼……”江慕瑜怔怔，答非所问地轻吟道：“古来将离在高楼……”
慕芷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七日后她便要独自嫁到他国了，从此与爹娘以及兄弟姐妹们远离，再相聚不知何时。
这待嫁之心恐是辗转反侧。
正当她抓耳挠腮以为她不会去时，江慕瑜忽然回道：“好。”
慕芷顿时高兴极了，上前将她抱了个满怀，“太好了三姐，你是女中豪杰，今日我们一块将哥哥们喝服。”
江慕瑜倒是没推开，只叹口气，抚上她的鬓角淡声道：“小妹，三姐走了后，你……少淘气，要多体贴娘亲知道吗？”
慕芷一愣，她三姐向来冷艳，这般温柔地与她说话倒是头回见。心中莫名一酸，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慕瑜难得露出些许笑意，“好了，把你脸上的易容去了，三姐再瞧瞧你的样子。一会儿我们便出门。”
慕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就回去，三姐等我哦！”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江慕瑜轻轻摇头，“姜一叔，你说芷儿这性子到底像谁？”
姜一哑然，回想起刚遇见自家夫人的时候。温和笑道：“其实夫人年轻时偶尔也是很活泼的。”
江慕瑜看向自己设计的袄裙，那数尾小鱼游在裙摆，十分灵动，道：“那想必这件袄裙娘定然喜欢。”
姜一叹道：“小姐的心意，夫人一定时常穿在身上。”
…………
慕芷没听见她三姐编排自己的话，开心地回了自己的芷汀院。
她与她爹一样，不喜太多下人伺候，除了神出鬼没的贴身侍卫沧一叔，便只有四个十二三岁年纪的不全人服侍。
几人见她回来十分高兴，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
两个活泼的更是围着她团团转，笑吟吟问道：“小姐一路可好？没遇见什么事儿吧？”
“好，都好着呢，你们小姐可厉害了呢。”慕芷轻笑一声。接着就回到寝屋里翻箱倒柜。她这个皮子贴的时间太久了，非得用特制的药水才能去除。
“阿春，阿冬，赶紧送温水来。”慕芷没空与他们闲唠，急匆匆吩咐道。
“是！” 那两个活泼的小仆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都激动得不行。各自忙活开来。
慕芷易容用的是一种特制的胶脂，起初是透明糊糊状，直接抹到脸上，最后凝结成完整一块。可以在五官，颧骨，下颌处加厚，改变骨相和五官特点，脸蛋处则可以薄涂一层，十分逼真，就连表情和脸色也能瞧出来，不似套了面具的假人。
慕芷将药水倒入脸盆里，用手鞠水打湿面容，再将巾帕浸入水中，敷在面上。片刻后，她便抬手对着铜镜从下颌处开始撕那皮子。
几个少年小仆都紧张地瞧着。他们不是没见过自家小姐究竟有多美，但每次见到还是心跳加快，难以自抑。
慕芷小心翼翼，但某些地方黏合得太紧，撕起来还是扯到原皮，痛得咧嘴，直花了一刻钟才将那块最薄处仅如蝉翼的古怪皮子撕了下来。
不过随意地转身，便见那四个少年又非常没出息地呆在了那里。
“小姐……” 最小的阿冬无知觉地呢喃道。
慕芷弯眸一笑，“做什么？看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呆！”
几人闻言又是齐齐一阵耳朵轰鸣，脸色爆红。
慕芷轻哼着朝镜中瞥去一眼，心中却也有些得意，看来她娘说得没错，谁见到她都要追着她叫声好姐姐好妹妹的……
小仆阿秋的梳妆手艺最好，待慕芷换了一身浮光锦水纹罩纱裙出来，他便上前麻利地给她梳了个时兴娇俏的望月髻。
“好了，小姐。”
几人心跳加速，再不敢看这呈现在眼前的倾城国色。
慕芷摆摆手，跑到沈园隔着门与爹娘说了声，便提着裙子迅速溜出了府。
大门外，她三姐姐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