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卡纳德的谎言
二楼餐厅。
卡尔根本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他望着那个空位置发呆了许久。
他即将要再一次和父亲交谈。
虽然距离上一次交谈才过了几天，期间也发生各种各样的许多事情。
但，卡尔总感觉和父亲的交谈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忘不掉那个场景。
这一次只要去面对卡纳德，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可，越接近真相，卡尔越有些害怕了起来。
是真的等生日结束后如愿的前往王都，还是要面对其他未知的未来？
卡尔不知道。
蕾莉娜却忽然出现。
她就在卡尔的身旁，她说话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她轻轻说道：
“我父亲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蕾莉娜以为卡尔是知道了自己母亲早已死去的事实，所以现在会是这副难过的样子。
其实勃休斯没说什么真话，关键的信息更是一点没说，但卡尔还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谢谢你啊，蕾莉娜。”
“好了好了，快别露出这种表情，真是一点都不像你。快去找你父亲吧，如果没谈好就出来和我对练。”
蕾莉娜总是一副精神满满的样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卡尔。
卡尔张大嘴巴用夸张的表情回应道：“不是吧，大小姐，我身体这都还没好，你是不是想趁人之危啊。”
“这个趁人之危不是偷袭的意思吗？”
“一词多用，总之我现在可打不动，一会也打不动，明天再陪你。”
“就是被人打晕了而已，至于吗？算了，那你赶紧聊完去好好休息，省的明天输了又要找借口。”
蕾莉娜一边说还一边学卡尔的样子。
“哎呀，刚刚是因为我没睡好，有本事再来一次啊。”
“哈哈，你给我等着，还敢学我，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了，别说大话，你快去找卡纳德叔叔吧。”
“去就去。”
三言两语的功夫，卡尔又获得了勇气。
毕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交谈结束，蕾莉娜很快就离开了，她是真的打算再去练一会。
卡尔的进步很快，她也不能松懈。
而鼓起勇气的卡尔也准备去找卡纳德谈谈，才刚起身就看见了等候多时的萝伊。
……
卡尔从来没有去过卡纳德的房间，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卡纳德住在四楼。
他跟在萝伊的后面，一路上都低着头，思考着待会要问些什么问题。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到最后甚至不知道先问哪个才好。
没一会功夫两人都已经走到了卡纳德卧室的门口，卡尔也还没有想好。
“少爷，已经到了。老爷说您直接进去就可以。”
“好的，辛苦了。”
“少爷，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
萝伊离开了，房门口此时只站着卡尔一人。
卡尔咽下口水，左顾右看，挠挠耳朵，摸摸鼻子，实在有些紧张。
【你快出来啊，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没在睡觉】
【真是个胆小鬼】
没办法，现在龙妹妹和精灵妹妹都不敢出来，那他只能独自面对。
卡尔刚伸出手准备扭开门，很快又停了下来。
要不进去前先敲个门？或者照照镜子看看哪里不对劲？
【你也是胆小鬼】
好啊，我就知道你在。
身体里的女孩迟迟不敢回应。因为她是胆小鬼，卡尔迟迟不敢进去，因为他也是胆小鬼。
就在这时，
房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额，呵呵，父亲，我正准备进去呢，这不巧了吗？”
卡纳德还是穿着平常那套衣服，颜色款式都没有变化。但是卡尔知道，其实已经换了一套，因为皮质大衣的烧焦处消失不见了。
站在门外的卡尔本来很紧张，可真正站在卡纳德面前时，卡尔又一下子不害怕了。
他知道了许多，也想到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一个人。
念此，卡尔露出了笑容：“我和她来了，来找您谈谈。”
【我和哥哥，来了】
卡纳德没想到卡尔会说这样的开场白，更没有听见精灵妹妹的话，他一时间沉默了，过了半分钟后才缓缓说道：
“进来说吧。”
“好的，父亲。”
“今晚我看你没怎么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是因为今晚要和您谈话所以有些紧张。”
“嗯。”
“父亲呢，我看您今天也没吃多少。”
“我也是。”
“......”
听到这话的卡尔愣了一下，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结果发现卡纳德已经坐在了靠椅上。
并说道：
“坐。”
所以刚刚那句话应该是幻听吧？
压下心中疑惑的卡尔听话的坐在了凳子上，谁知还未开口，卡纳德就先抢先一步说道：
“你不是人类。”
“……那个，父亲，我是人类啊。”
“我是说卡尔。”
“哈哈哈，是的，父亲。”
还是熟悉的味道，但卡尔不讨厌，甚至笑了起来，当时他不明白，现在卡尔明白了。
“我知道你们都有很多的疑惑，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还有她。你想以什么方式，我说你听，还是你问我答？”
卡纳德的语气很平淡，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但说的很认真。
他是真的打算把一切说出来，就在今晚。
卡尔抬起头，看着那个位置上的魁梧男人。
他有很多身份，在不同的人眼里，他不是不同的人。
萝丝的老爷，勃休斯的伙伴，蕾莉娜的叔叔，奥伯格的城主，人联的大英雄。
但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他只有一个身份。
他和她的父亲。
面对父亲，是不需要说谎的。
所以卡尔很真诚的开口了。
“父亲，这些天我一直很害怕，一直不敢和您交谈，一直担心被您杀死，甚至不敢与您对视，连吃饭的时候都很紧张。”
但是，现在变了。
卡纳德知道原因，卡尔更是知道为什么。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第一次接触，而是通过许多人许多事间接的了解了彼此。
卡尔通过那些人了解卡纳德的时候，卡纳德何尝不是一样，光是萝丝的报告就有不少，更别提勃休斯和蕾莉娜时不时的谈论。
“现在还紧张吗？”卡纳德问道。
卡尔笑着回答道：“一点也不。”
卡纳德点了点头。
卡尔认真的说道：“父亲，我想听您先说，然后再问您一些问题。”
卡尔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在交谈之前，我想为她，也为【卡尔】问您一个问题。”
他不是【卡尔】，谁都知道。
但他现在是卡尔，他就应该，也必须问出这个问题。
卡纳德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问吧。”
得到肯定的回复，卡尔缓缓开口问道：“她的母亲，【卡尔】的母亲到底是谁？”
卡纳德笑了，他有些高兴。
因为这个问题不是为了现在的卡尔自己问的。
而是为了卡纳德的女儿，以及曾经的【卡尔】问的。
卡纳德没有回答，反倒是缓缓开口问道：“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还害怕吗？”
这是第一次交谈时，卡纳德问过的问题。当时的卡尔说谎了，但现在的卡尔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脑袋老实的说道：
“其实，要说完全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您是她的父亲，这些天又为了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忽然不害怕了。”
这次是真话，没有说谎。
卡纳德长呼了一口气，接着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递给了卡尔。
在卡尔有些疑惑的眼神下，卡纳德解释般说道：
“这是魔法道具【诚实的金币】，接下来的交谈，你可以一直握住它。”
诚实的金币，能判断周围人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谎言。
这是巴娜离开以后，卡纳德第一次把它拿出来，他已经依赖这个魔法道具太久太久了，他甚至只能依靠这个魔法道具才能做到相信别人。
但接下来，他不打算依靠魔法道具来判断卡尔的话，而是用自己的内心。
道具会被骗过，但内心不会。
所以卡纳德十分坦诚的说道：
“握住它，你可以知道接下来我说的一切，是真是假。”
卡尔沉默了片刻，短短时间里就思考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第一次交谈，不，第一次见面卡纳德就给了卡尔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说的所有话卡纳德都能知道真假，并作出不同的反应。
真话时会相信他，谎话时会拆穿他。
原来如此。
所以，接下来卡纳德说的每一句话卡尔也可以判断真假。
“我明白了，父亲，我也会全部说真话。”
“好的，我现在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卡尔身体十分端正的坐着，他认真的看着卡纳德，身体里的女孩也认真的倾听着这一切。
卡纳德开口了，他说道：
“你的母亲，叫巴娜，是个精灵。”
这是真话，没有说谎。
不是像精灵的女孩子，而是她就是精灵族的一员。
果然，这就是真正的答案。
身体里的女孩沉默了，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卡纳德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卡尔很快想起了勃休斯下午说的故事，这与故事里的内容不同。
是勃休斯不知道，还是在刻意在说谎？
仿佛是看出了卡尔的疑惑，卡纳德很快开口继续说道：
“我救下了那个人类，我打败了巨龙族的王，即使只剩下我一人，但奥伯格在那一刻也重新归属了人联。
我成为了屠龙勇士，我成为了人联第一勇士，我的名字被所有人传颂，我的事迹被编着成故事。
我回到了王都，打败了所有质疑我实力的人，我成为了王都第一勇士，我拒绝了国王所有的赏赐，我只提了一个要求。
奥伯格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管理。”
卡尔无法分辨这是真话还是谎言。
因为有真有假。
卡纳德没有在意卡尔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回到了奥伯格，我爱上了那位被我救下的人类姑娘，她也爱上了我。我和她在奥伯格一起生活了五年，我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谁也没想到，我曾经的伙伴巴娜，她会心生嫉妒，她用魔法杀死了那位人类姑娘，她用魔法伤害了我的孩子。”
这是谎言，不是真话。
“为了让我的孩子能活下去，我找到了五年多时间没有联系的勃休斯，我恳求他帮助我，即使是付出一切我能付出的代价。
勃休斯和我回到了奥伯格，他知道了我的秘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大英雄卡纳德在杀死巨龙后，把巨龙的孩子给偷偷藏了起来。
是为了什么？那不重要，也没有人关心，但因为这枚龙蛋，我的孩子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这是谎言，不是真话。
卡尔已经明白，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这个谎言是为了骗过所有其他的人。
注意到卡纳德的嘴角有些干裂，卡尔忍不住开口说道：
“父亲，您先喝口水吧？”
卡纳德摇了摇头说道：
“先听我说完。”
“好的，父亲。”
“勃休斯使用魔法，让才出生就快死去的你和还未出生的巨龙建立了契约，你活下来了，依靠那枚龙蛋的生命力。
原本你会就这样慢慢长大，原本什么也不会发生。而我会亲自教你战斗技巧，而勃休斯会亲自教你制作魔卡。
可是，我私藏龙蛋的事情被人联的国王知道了。”
这是谎言，不是真话。
可卡尔还是有些紧张，国王，这样的大人物知道了卡纳德的秘密。他会怎么想？他会逼迫卡纳德把龙蛋交出来吗？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秘密呢？
卡纳德用接下来的话回答了卡尔。
“明明我只和勃休斯说过，明明他以智慧神的名义起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可还是被人知道了。
王都要求我交出龙蛋，他们可以免去我一切的罪责，他们可以帮我隐藏这件事情，他们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他们无法捕获一头活着的巨龙，但现在他们有机会获得一头即将出生的巨龙，对于王都，对于研究院来说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真话，不是说谎。
卡尔的心沉了下来，因为这代表了很多事情。
现在他的身体里有龙妹妹，他不可能把龙妹妹交出去，卡纳德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交出去。
所以，他还有可能去王都吗？
勃休斯叔叔还值得信任吗？
“我有无法把龙蛋交出去的理由，但又没有任何理由不交出龙蛋，所以我不得不把真相告诉了一部分人。
我的孩子他的命现在绑在了这枚龙蛋上，他们当然不相信，他们只认为我在说谎，他们甚至打算派出军队逼迫我交出龙蛋。”
这是真话，不是说谎。
卡尔的手心冒汗了，不知道是因为手里的金币握的太紧，还是因为太担心卡纳德和身体里女孩的安危。
卡纳德嘴角微微弯起，他知道卡尔是真的担心他，当然更多是担心他的女儿。
果然，卡尔忍不住问道：“后来没事吧。”
“我找到了精灵族当时的女王，因为凶手是精灵族的巴娜，是她造成了现在的这一切，因为她喜欢卡纳德，所以她嫉妒那位人类姑娘。
她杀害了那位人类姑娘，她也伤害了我的孩子，她更是破坏了人类种族和精灵族的友好盟约条例。”
这是谎言，不是真话。
“巴娜死了，死在了精灵女王的手上，死在了所有知情者的面前，同时证明了我没有说谎。
他们希望精灵女王出手，把我的孩子救下来，然后把龙蛋交给他们。很可惜，刚出生的你实在脆弱了。”
卡纳德忽然不说话了，卡尔像是被卡住了脖子般难受。
卡纳德似乎有些尴尬，就像是忘词了一般。
他表现得很平静，但卡尔总觉得他就是是在紧张。
“那个，父亲。”
“等我一下。”
说完，卡纳德离开了椅子，走到了床边，然后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小本子，一页又一页的翻了起来。
卡尔装作没看见，他把玩着手里的金币，一会抛起，一会抓紧。
终于等卡尔都玩的有些累了，卡纳德又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我继续说。”
“好的，父亲。”
卡尔总觉得回来后的卡纳德更自信了。
应该是错觉吧。
“咳咳，刚出生的你实在太脆弱了，强行解除你和龙蛋之间的契约其实很简单，但是你也会立即死去。
精灵女王说，只有等到你成年灵魂强大了以后，才可以准备仪式解除契约，这样你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没有精灵会比精灵女王更懂魔法，没有人类会比精灵更懂魔法，听到精灵女王都这么说，他们也不得不相信。
他们希望你在王都生活，由他们照顾，我不同意。
他们希望能亲自看一下你的情况，一起想想办法，我不同意。
我说我可以带着你去王都生活，他们不同意。
我们互相提出了很多办法，但最终都没人同意。”
卡尔忽然觉得这争吵的有些儿戏，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啊。
而且，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您去王都呢？”
卡纳德笑了：“因为我是卡纳德。”
所以国王不敢，他只敢让卡纳德待在最偏远的城市，即使研究院强烈要求让卡纳德留在王都，可国王就是不敢。
那个时候的卡纳德声望实在太过恐怖，不少城市都有让卡纳德当人联国王之类的声音，包括王都。
国王想杀死卡纳德，但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杀死卡纳德，国王是国王，但下一秒也可能不是国王。
“我们商议了很久，最终我让步了，我们定下了一个协议。在你成年前不能离开奥伯格，不能离开我们的家。
在你成年的时候，由勃休斯亲自举行仪式，解除你和龙蛋的契约，并把龙蛋交给人联。
等你成年后，你必须离开奥伯格，在勃休斯的监护下生活在王都，直到我死去。
而我要的很简单，在此之前，谁也不能对你动手，谁也不能影响你的生活，谁也不能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他们同意了，一个龙蛋，值得他们等，他们也必须等。一个龙蛋，不值得他们和我动手，在那个时候和我动手。
精灵女王作为协议的见证者，同时也为了补偿巴娜对我造成的伤害，她给了我十枚戒指，能免疫魔法，隔绝魔力的戒指，并亲自施加了封印，保证巨龙无法出生。
时间过得很快，下个月的二号就是你的生日，勃休斯是来解除你和龙蛋之间的契约，外面的人则是在等仪式结束后带龙蛋和你回去王都。”
这是真话，不是说谎。
下个月二号，那没有几天了啊。
想到这里，卡尔忽然有种时间不多的紧迫感。
他和卡纳德都不可能把龙蛋交出去，所以是要反抗吗？还是要逃离奥伯格呢？
在交谈之前卡尔有很多问题想问，交谈之后一部分问题得到了答案，可又新增了很多问题。
但是卡尔还是没有说话，他在等卡纳德说完，然后再把自己的问题全部问出来。
卡纳德站了起来，他看着卡尔，或者说是卡尔身体里的她。
“抱歉，刚刚说的一切都是我和巴娜为了保护你对人联撒下的谎言。”
说完，卡纳德沉默了，他依旧没有坐下，他在等待她的回复。
卡尔在心里呼唤着那个躲起来的妹妹。
她一直认为卡纳德在欺骗她，包括巴娜，都是骗子。
明明说过很多事情，可一件也没有实现。
明明说过最讨厌骗人，可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谎。
她无法理解，就算听了这么多还是无法理解。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说谎，她更讨厌骗子。
即使现在卡纳德说出了一切，她还是生气。
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她不是人类又怎么样？为什么不带她离开？人类有什么好怕的？为什么不带她离开这个城市，让她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个世界。
她，无法理解。
她，不能明白。
卡尔叹了一口气，内心说道。
【他们肯定是有苦衷的】
【他们肯定也想带你离开】
【他们肯定也想让你出来】
【他们不仅仅要保护你，还要考虑更多东西】
【所以，先原谅他好吗】
【就先原谅他一会会】
【我们先听他们说完，好不好啊，妹妹】
……
【哥哥，你不要骗人】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卡尔笑了，同时心里说道。
【我骗谁也不骗你】
卡尔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平静面容下的紧张男人。
卡尔说道：
“父亲啊，接下来能说真话了吗？你女儿说她想听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