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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天命之女

回到侯府,外院的小厮看见徐明容一身的血,吓得脚底抹油赶紧去报知徐照朴,那边徐照朴和程夫人急急忙忙跑出来,见明容和赵叔元站在门口,看着没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心。

“多谢靖王殿下搭救小女。”程夫人行礼道。

赵叔元侧身让开,拱手:“只是恰好遇上。”

“路平看见我和雁行出宫,告诉他了,他追过来的。”明容三言两语就解释完了,徐照朴也清楚了大概。

“我会禀明父亲,让他下令搜捕阿史那雁行。”

赵叔元看向明容,见她点头,才望向徐照朴。

徐照朴:“那就有劳殿下了。”

送走赵叔元,程夫人叫吴山赶紧带着明容回去换衣服梳洗,徐照朴却叫住她。

“若是抓到阿史那雁行,她回来兴许会吃些苦头,你当真忍心?”

“我不忍心。”明容立在原地,倏而又摇头,“可是我不忍心,圣人也会如此做,我不忍心,若是放虎归山,边境必有一战,到时候谁来忍心。”

徐照朴叹了口气,挥手让她回去,自己和程夫人往诸言居去。

幸好明容的婢女们见多了这种情况,见她满身血污也丝毫不惊慌,有条不紊地换下脏衣服,先用温水擦去身上的血,再准备了香汤伺候她沐浴。

明容往下挪了挪,让水漫到自己下巴,抬眼瞟了一下正在撒香料的越山:“难为你,胆子这么小的人也生生被我带得见了这么多血,也脸不红,心不跳。”

越山看了她一眼,笑笑:“咱们府上哪个不是这样,我没本事,不能像外头那些护卫一样在外保护姑娘,若连这些都做不了,还要怕姑娘把我赶回程老太太那里呢。”

“对了,再过五日便是怀铛姐姐大喜,本来说和吴山的生辰撞了,不过先前因为时疫推了,吴山生辰便是明日,这阵子事儿多我差点给忘了,明晚你们在院里头好好过一下,如何?”

吴山正好抱着衣服浴巾进来,听见明容说话,笑着行礼道谢。

“嗯……我想想,明日一早我去信程家,让把你爷娘也接过来吧,好歹是及笄之年,他们定都为你准备好了。”

吴山顿时欣喜万分,激动道:“多谢姑娘!”

“我原说该为你庆生的,不过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明日恐怕我还要进宫一趟,只能晚上回来了。”

吴山想起傍晚的事情,眼帘垂下来,安慰道:“姑娘别想这么多了,天晚了伤神。”

明容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轻笑着:“今天可把你吓着了,上一回怕还是在灵武。你放心,我没事的。”

“阿史那公主她……”吴山回想起从前种种,叹了口气,“她当真对姑娘下得去手么?亏得姑娘临到头还为她着想,反被她利用了算计。”

明容默然摇头:“想绑我的不是她,虽说人多势众,险些把我们困住了,但武功拙劣,若她铁了心要拖住我,不会只寻些这些人,她也说了,对我感兴趣的另有其人,赵叔元想必已派人去查了。”

吴山:“今日真是多亏了靖王殿下了。”

“嗯。”

第二日,明容先去了清宁宫探望郑皇后,她先前身子不好,听说还是因为康彤儿的事情,这事说来也有明容的一份,她也合该来看看的。

“孩子,辛苦你跑一趟了。”

郑皇后皱着眉,拉着明容的手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瞧着,又伸手摸摸她的脸,左看右看没有少一点肉,这才放心地拉她坐下。

“好姑娘,昨日的事情圣人也知道了,今儿一早就把叔元召进宫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明容挨着她坐下,笑着摇了摇头,还摊开手展示了一下:“我好着呢,叔元殿下来得及时,我什么事也没有。”

郑皇后轻叹:“吾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你们从前姊妹情深,如何闹到这般田地,若是因为……若是因为你和三郎的事情,吾觉得实在对不住你,白白没了这样好的姐妹。”

明容料想郑皇后也不知道皇帝暗中帮助契赫勒攻下峪伦部的事情,只是笑了笑:“没有的事,皇婶婶就别担心了。”

“不过她果真同你从前说的一样,是个有血性的女子,之前我只知她武艺高强,没想到面对亲友之情,也是这般快刀斩乱麻的性子,真是可惜,这样的女子不能为大梁所用,若是能将她寻回来,有什么误会能解开就好了。”郑皇后兀自感叹。

“会的,会的。”明容只是这样宽慰她,心里自然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是暗暗叹息。

“光顾着说我的事,皇婶婶身子如何了?听闻前阵子病倒了,都是我不懂事,叫婶婶担心了。”明容换了个话题。

不提还好,一提,郑皇后又想起来东宫的事情,头疼道:“这如何能怪你,都是大郎,管不住自家媳妇,这般无法无天的在外头欺负你,他们夫妻间的事情要你来受罪,若日后再有此事,你直接管教回去便可。”

明容抓了抓鬓角,有些不好意思:“这哪能呢,且不说我日后和叔元殿下的亲事,便是我和怀玉亲如姐妹,太子妃也算是长嫂了,本来也只是小事,您太惯着我了。”

郑皇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板着脸道:“吾不惯着你,这宫里谁还能惯着你,你父亲纵然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可儿郎们心大又懂得什么事?圣人他……算了,不说他了,你母亲也进宫少,我是知道她的,她那样做学问的才女,不爱进宫来沾染酸气,可不就我还能看护你?”

郑皇后话说得直,明容心下一动,半年来的种种涌上心头,顿时觉得委屈,鼻子便微微发酸了,郑皇后见她鼻尖一红,忙把人揽过来:“哎哟,这是怎么了,婶婶就这么一说罢了。”

“没有。”明容吸了一下鼻子,把临门一脚的眼泪又关了回去,“婶婶太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又和郑皇后说了会儿话,明容便往紫宸殿觐见皇帝,李监见是她来了,笑眯眯过来问好,说皇帝眼下没事,这就替她去通传。

“姑娘身子没有大碍吧?”李监关切地问道。

“有劳您挂心了,我没有事。”明容有礼地回应。

李监笑得更开心了,他一向喜欢明容,不像其他高门的姑娘一样,明里暗里的瞧不上他这等残破之人。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紫宸殿,此时明容心里却万般忐忑。经历了昨日的晴天霹雳,她根本不想见到皇帝,好像只要再也不见面,他就永远只是那个和蔼又不失威严的叔父,而非一个铁面无情的帝王,一个害她心上人国破家亡的帝王。

可她又实在不能够将他归结为十恶不赦之人,甚至被皇帝说得哑口无言,若她自己身在其位,也难免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皇帝辜负了峪伦部的情谊,却没有辜负大梁百姓的信任。

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定义。她又恨他,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早想明白这其中种种,不至于白白伤心。

但今日又不得不进宫一趟,毕竟是自己带出了雁行,若皇帝怪罪下来,也省的连累家人。

明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片刻,李监从里面出来,将明容请进去,皇帝正在来回踱步,回头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自己坐。

明容顶着皇帝的目光,硬着头皮在一旁坐下,踌躇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朕有话想问你。”

空气里终于有了突破口:“可是雁行……”

“不是她。”皇帝摆摆手,明容闭上嘴,不知还有什么事,甚至话间似乎皇帝并不十分在意昨天的事。

“今日早朝,张公和你父亲都提议,要朕出兵南方,然而北方民族蠢蠢欲动,虽然渠国公主动请缨镇守,不过朕还是不放心,你认为呢?”皇帝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明容看出来他正在烦心,要找个人倒倒苦水,并非真的想请教她的意见,放下心来。

“我于军国大事远不如圣人通晓,不过渠国公也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屡立战功,圣人有何不放心呢?”

“北方都称你父亲为天将,他的铁骑兵在草原和大漠都威名远扬,此时王师若大举南下,北方没有能镇得住的守将,又该如何呢?”

皇帝站定,背着手盯着她。

这话有点难回,因为铁骑兵确实是一代代忠勇侯培养出来的。明容说话时仍感觉有些脱力,好像没有从昨日缓过来,稍稍坐正了些。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铁骑兵是大梁的铁骑兵,北方部族畏惧的是大梁,而非我父亲一人,若无大梁雄厚之国力,也不能成父亲的名声,一军之威慑,是上至将领下至士族共同奋勇拼搏而来,渠国公也数次北征,又如何没有威名?只不过先皇和圣人信任,父亲常常是主将罢了。”

皇帝心里舒坦了些,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这才道:“你今日来是想说阿史那雁行的事情吧?”

明容点点头。

“你也是受她挟持,不得已而为之,若为了她而折了你,反倒是得不偿失。”皇帝摇头,“朕不会怪罪你,你也不必怕连累家人。”

姜还是老的辣,明容心里叹息。

“雁行她……阿史那公主武功不凡,又极有成算,圣人不担心放虎归山吗?”

皇帝回到桌案前,睨了她一眼:“南边是朕的兄弟,跑了一个阿史那家的公主,这两个若都是虎,你觉得,朕应该先担心哪一个呢?”

明容垂下头,峪伦部鼎盛时期都不够铁骑兵喝个半壶,别说如今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大梁如今有内忧,随便一个节度使也能腾出手来收拾一个破碎的部落。

李监突然小跑进来,朝二人行礼,然后看向皇帝:“圣人,太史令来了。”

太史令?

明容思索片刻,想起来若皇帝要出兵,必然先叫太史局卜算前程,犹豫了一下,起身准备告退。

皇帝也不留她,由她退出去了。

临出门前,正好遇上太史令,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行礼。

皇帝坐在那儿半天不听声响,正想斥责,一抬头见太史令站在门口,低着头闷声不响不知在掐算什么,嘴里还嘀嘀咕咕,心里疑惑。

“爱卿,有何要事?”

太史令回过神,忙小步走过来,摇头道:“并无要事,许是臣算错了。”

“算错了?”皇帝一挑眉。

“非也、非也。”太史令连忙躬身解释,“太史局已观天象,为大军卜得天机,是吉兆,臣不敢欺瞒。只是臣所算,是方才那姑娘的天命……”

皇帝:“那是忠勇侯家的三姑娘。”

“忠勇侯?”太史令有些诧异,“可是昭阳县主?”

皇帝点点头。

“如今应是……十四岁。臣冒昧,敢问圣人可记得县主的生辰八字?”

皇帝仔细想了一会儿,虽说明容和赵叔元还没合过八字,不过郑皇后之前偶然同程夫人问过,若祈福要带着明容的一份。皇帝便如实告知。

“应当是没错的。”

太史令低头又嘀嘀咕咕一番,短粗的手指头指关节凸出,还时不时冒出一声“不应该啊”“怎么会呢”,听得皇帝心烦,忍不住道:“究竟怎么回事,那姑娘是活不久了还是命里带煞,你尽管说来。”

皇帝这话听着怪,但生在忠勇侯家的人,天命若有个什么意外,无非就这两种。唯独徐照朴算个意外,以前俩人街头碰到算卦的,说他命里吉星会照,能享儿孙福。徐照朴回去跟家里一帮叔伯弟兄们炫耀了好久,甚至跑到家里祠堂上香,跟徐家列祖列宗得意洋洋了半天。

而他那会儿才十二岁,结果自然是被老侯爷逮住狠狠揍了一顿,长宁公主也不拦着,光站在旁边笑。

“这……”

太史令支支吾吾,最后见皇帝眼神凌厉,似乎他再不说就要把他这把老骨头拖出去先打一顿了,这才比划道:“县主许给了靖王殿下为妃,可臣算……算县主有皇后之命,这、这可不是臣算错了……?兴许是臣学术不精……也、也未可知……”

太史令额角渗出冷汗,白发被汗水黏在脑门上,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皇帝神色一凛,蓦地抬头看他,太史令只顾着低头擦汗,也没敢和他对视。

太史令执掌太史局是从先皇开始的了,没有个半百也有个二三十年,说他老人家算错还不如那民间传的——他是先帝和百花娘娘生的,来得可信。

若太史令此话当真,究竟是这徐明容的姻缘波折,还是他老赵家的皇位波折?亦或者,她终究不属于大梁?

皇帝有些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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