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妈娘家的那些事
“五弟妹也是可怜,多温顺的人,嫁了五叔那么个人。”三老太太叹了口气。
谁知程老太太摇了摇头:“我起初也对她多有关照,谁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程家的宗妇,向来聘的是大家闺秀,谁知道她这副小家子气,五弟是个靠不住的,大不了和离。”
俗话说长嫂如母,五老太爷又不成器,程老太太是绝不肯喊他一声五叔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出了五弟这样的人,她若是要和离,我们能拦着不成?多少次五弟要把她的嫁妆败光了,是我们几个叔嫂拦着的?既然自己要把日子过下去,就好好的教导孩子,以后儿子们成器了,去科场搏个功名,她一样有好日子过,非要去样样听五弟的,把几个孩子也教的是……一样好的不学!”
程老太太到底是大家主母,没说出那吃喝嫖\/赌四个字来。
不过让徐明容没想到的是,程家礼教应该最是严格,程家却对于子弟不成器,和离这种事情说得理所应当,难道大梁民风居然开放至此?
程老太太眯着眼睛,环视四周:“你们小辈的也听着,不要怪我老人家今天说话严厉,以后五房的上门,你们一概不要见,歹竹出好笋那是难如登天,那一房难出好人——尤其是你,皎儿,听着没?”
程夫人被突然点名,忙敛袖应下,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程老太太:“忠勇侯府具是皇亲贵胄,徐姑爷又是我大梁的骠骑大将军,这等破落亲戚纠缠上去,我们两家脸上都要无光。别说明容如今还有天恩在身,尽管都是小孩子,以后怎么样还未可知,徐程二家,断不可出问题的。”
这话是说给程夫人听的,同时也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大户人家的姻亲,最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程老太太训话颇有徐明容高中班主任的感觉,她不由得坐直了身板,目光炯炯盯着老太太,听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又装作一脸懵懂地看看外祖母,又看看老妈。
程老太太注意到她,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笑眯眯道:“我们明容,可知什么是天恩呀?”
徐明容咬了咬嘴唇:“请外祖母教我。”
老太太抚掌而笑:“哈哈哈,天恩浩荡,这是我们明容的福气,你现在小,等你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徐明容摸了摸小肉下巴,似懂非懂的样子,然后对程老太太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外孙女知道了。”
程老太太望向女儿:“明容是个伶俐丫头,你和姑爷要好好教导,不可懈怠,以后自有福气。”
“女儿知道的。”程夫人欠身道。
过了会儿程老太太要午休了,一群人便退下了,老太太见徐明容也困得不成样子,让贴身的龚妈妈把她抱过来跟自己一起午觉。
程夫人赶紧拦下:“这怎么行,这孩子睡觉没个正形的,母亲睡不好。”
“去去去。”程老太太不高兴了,连连挥手让女儿走,“当你小时候睡觉多好看似的,小丫头我有数的,和你妯娌们玩去。”
程夫人只好离开,带着俩儿子和其他夫人们自去后面园子玩,有几个小的孩子也累了,自有丫鬟婆子带了去厢房休息。
徐明容这一觉睡得极安稳,程老太太身上的味道和自己奶奶很像,只不过多了檀木熏香的味道,明容迷迷糊糊间把头往老太太怀里拱了拱,程老太太见了笑呵呵搂住她。
约莫到用晚膳的时候,龚妈妈才把老太太和徐明容叫起来,洗漱完穿好衣服,涂了点香膏,扶着到屋外坐软轿,徐明容坐在老太太身上。
说实话,徐明容对自己的体重还是有点清醒认知的。她吃东西一向口味重,大梁贸易发达,西域香料源源不断随着驼铃进入中原,加上徐府又是钟鸣鼎食之家,徐老爹就好那几口好吃的,徐明容的口腹之欲得到了大大的满足,体重一下就上来了。
这么想着,徐明容偷偷半蹲着,不敢真全压在老人家身上,程老太太生育晚,如今也五十多的人了,生怕压出个好歹来。
柳夫人张罗了三大桌,厅堂正中拉了一扇巨大的屏风隔开男女。同徐府的胡桌胡椅雕花彩绘绚丽张扬不同,程府都是苏式家具,暗沉稳重。
徐明容自然坐孩子那一桌,徐光舟如今与徐老爹一桌,徐光舻很自然地当起大哥哥的角色,让奶娘退到一边自己看着徐明容吃饭。
屋里尽管放了几箱子冰,徐明容仍旧热的没什么胃口,吃了点汤饼和紫米粥就不肯再吃,徐光舻便让她歇一会儿,过会子让丫鬟给她盛绿豆汤来。
真别说,徐明容虽然是二十岁的人穿越到小孩身上,但被这俩一个八岁一个三岁的哥哥照顾着,还真尝到当小妹妹的快乐来。
徐光舟不爱玩闹,家塾放假的时候,就跟着徐老爹去军营里,闲下来时,在徐明容身边严防死守她有个什么闪失;徐光舻还小,整日里学点字之后就来母亲院子里陪妹妹。
徐明容很喜欢这两个小兄长,也乐得在他们面前摆摆小妹妹的款儿。
饭后大人们在屋里喝茶说话,小的们就由下人带着,到外面玩竹蜻蜓,捉萤火虫,大一点的跑到浅浅的沟渠边捞小鱼小虾。
二房的堂兄程道芫正是五六岁的年纪,精力旺盛,蹦来跳去拦也拦不住,险些要撞到一边坐在台阶上吃果子的明容,舟舻眼尖看见了,过去就对着他数落了一顿,小道芫自己也不好意思,好一番赔礼道歉的。
等到天色尽黑了,大人们鱼贯而出,柳夫人和程皓带着下人把各家亲戚送到门口,等都上了马车,拐了个弯儿看不见了,才让关上程府大门回去了。
马车上,徐老爹显然是已被程老太爷拉着说过五房的事了,一路上和老婆絮絮叨叨。
徐照朴:“你放心好了,我忠勇侯府的大门也不是那等破落户能进来的,那俩小子咱教好了,也断不会跟他们混到一处去的。”
程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程家家门不幸,连累你了。”
徐老爹往后一仰,瞪着程夫人:“你这话说的!我八抬大轿把你抬回来,咱就是一家人,老泰山也对我一向照拂,程家的事,就是我徐家的事。”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不好意思,左不过是你堂房亲戚罢了,就是程皓那小子,他若是不成器,我也不会怪你啊!你瞧瞧,咱这仨孩子个个上进,还不是夫人教得好吗?”
程夫人锤了丈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还拉上程皓,他如今不是挺好么。”
“是、是!”徐照朴哈哈大笑,搂着妻子在她头顶亲了一口。
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徐明容迟迟不肯睡觉,叫住钟妈妈:“妈妈,我要喝水。”
钟妈妈揉了揉明容的头顶,苦口婆心道:“小姐呀,真的该睡了,不能再喝水了,当心尿床!”
徐明容仰着头,拽着钟妈妈袖子:“外祖母身体不好?”
钟妈妈愣了一下,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坐到炕边,拿起扇子轻轻给明容扇着。
钟妈妈:“老太太啊,这是年轻时候就落下的病根。那会儿老太爷在西北放外任,那里可不比都城呀,到了冬天的时候,像咱们小姐这么大的娃娃,普通人家熬不过去的,可多了……”
“老奴那会儿子跟着主家一起去的,那时候边关日子不好过,关外一吹白毛风,蛮人就要来劫掠,真是吓人。你外祖母呀,原先身子骨是极好的,可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屡遭侵害,粮食又少,朝廷的官兵还没到,驻兵不够用,最后老百姓都饿得没东西吃了,老太爷就从府库里放粮,让大夫去挨家挨户问诊,后来府库里也没粮了,老太太就说,把自家里的拿出来用。”
“……唉,老太爷和老太太真是菩萨心肠,老太爷监督放粮、修葺城墙、赈济灾民,还要和官兵对接,老太太就帮着施粥,一家一户的去看,有孩子太小的,就先带回府里,老奴和几个婆子那会儿也年轻,都去看着那些孩子……”
“老太太也顾不得自己,厚棉衣、大氅、狐裘,好东西都拿去给孩子们先用,堂堂的程氏宗妇啊!两条腿在那个齐腰高的雪里过,到最后……硬生生冻掉了一只脚趾,身子也不大好了,回来好几年,才慢慢养回来。”
钟妈妈抚摸着明容的额头,知道这孩子虽聪慧,却也听不懂多少,只是人年纪大了,说起往事难免像泄洪一样收不住。“所以小姐呀,你一定要孝顺老太太,以后也做和老太太一样的好人。”
徐明容点点头,心里叹道,怪不得程老太太二十几岁才有了程夫人,原来是年轻时在北地里受苦,亏空了身子。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了,普通官吏家的主母都不一定,别说她百年大户程氏的当家主母。
明容对程美女的娘家更生了几分敬意,同时越发好奇,有这样一对父母,程夫人在母亲的身份之外,究竟是何许人也,当年名动京师的才女,是个什么样子呢?
古代大家闺秀,想必是琴棋书画多少要懂,不过大梁似乎对女子的要求并不严苛,甚至还多了许多其他兴趣爱好供选择。
不过徐明容掐着手指算,自己以后既然是要给皇后嫡出的三皇子当媳妇的,怎么着也不能太差,要是能得程大美女真传,别的方面再多加修炼,应该进了皇家也不至于抬不起头了,还能给徐家挣挣脸子。
然而六年后,徐明容到了年龄,加上未来皇子妃的身份,被安排成了公主伴读一起进了尚书房,她发现自己不仅多虑了,甚至完完全全低估了自家的分量。
徐明容:古代还是拼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