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加入武将家庭的第一次别离
徐照朴回府后,把程夫人和三个孩子叫到正厅,厅内一众仆役均遣开,然后宣布了四皇子的死亡,程夫人是知情的,三个孩子均一吓,徐明容握紧了扶手,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然后徐老爹便说,自己要和渠国公去河西道了,由于这次出兵不宜声张,让家属也不必去送。这几年不太平,不过是与渠国公去边塞视察罢了,没有多大的事。另外由于四皇子亡故,书阁放三天假。
然而别说程夫人是资深军嫂了,便是这三个孩子也都不是傻的,知道秘密出兵怎么可能是小事,但不宜过问,只能点头称是,表示让徐照朴放心,一切以军务为重,不必忧心家里。
开完家庭会议后,徐老爹单独将明容留下。
他知道这孩子生了个七窍玲珑心,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八百个心眼子。此番她已知晓叔衡的死不是意外,自己是钦定的三皇子妃,难免要胡思乱想。
徐照朴搓了搓手,看着面前容貌秀丽的小女儿,沉默了半晌,道:“圆圆不必忧心,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
明容不说话,良久,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里面常常是经历过黄沙百战的平静,但在家人面前,总是爱意更多一点,是一双普通的,丈夫和父亲的眼睛。
“女儿知道的。圆圆会照顾好自己,阿爷远去河西,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实在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要做。”
明容摆出有些无赖的小女儿姿态,徐照朴被逗笑了,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徐照朴亲自送她回了别寒居,便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一早启程了。
吴山端了茶水来,明容连喝了三碗,始终提不起精神来。她明白徐老爹的意思,怕自己多疑,以后在宫中过分的谨小慎微,乃至于郁郁寡欢。
徐明容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的都是顶顶好的人,没有贾政那样的封建大家长,无论是程老太爷还是徐照朴,都是实实在在把自己当成有血有肉的小女孩儿,关心她的温饱,在乎她的感受。程夫人和程老太太也把无限的包容、温柔、体贴,给了明容和两个兄长这一个个性格迥异的孩子们。长辈们都对她悉心教导,爱护有加。
她已经开始,真真切切地把忠勇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以后凡事谨慎,不能再让父母兄长担忧了。
天还未亮,徐照朴就动身了,程夫人带着三个孩子,下人们打着灯,站在侯府大门口送行,家丁牵着马,徐老爹和刘师爷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两个中年男人翻身上马,一瞬间觉得回到了少年时意气风发驰骋沙场的时候,满眼的得意。
明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盼望着这俩人清楚自己的年纪,别在那儿逞当年勇,平安归来才是要紧。徐明容对大梁贡献不出多少爱国热情,况且现在也不是什么危急关头,只希望在乎的人能平安健康,别缺胳膊少腿就是最重要的了。
徐照朴带着几十号侍卫和家丁拍马而行,在尘土飞扬中消失在道路尽头,护院关上大门,程夫人与三个孩子自回了各自院中。
徐明容让丫鬟们伺候更衣,爬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出了一身汗。干脆坐起身来,掰着手指头算徐照朴此去多久才能回来。
若是一路无事,加急行军,到河西最快也要半个月,边疆若是生事,恐怕就要个小半年了。古时通信不发达,车马缓慢,加之这次情况特殊,去时路上不能写家书,要是有半年徐老爹音信全无,明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堵得慌。
烦躁之余又没有活动排解,徐明容起床用了早膳,还是气不过,拉了四个丫鬟强行来跟着她一起背书。
越山悟性极高,没几遍倒也会了,可惜其余三个人背了半个时辰,一个头两个大,仍是磕磕绊绊一知半解,明容叹了口气,放她们都走了。
午时去诸言居同程夫人和舟舻二人吃了饭,走出诸言居,明容央求光舟带她去后院射箭场玩。
光舟面露难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的小身板,又看看明容一脸期待的表情,说道:“圆圆真不是在说笑?你如今太小了,最轻的弓也是拉不动的。还是回去读书吧,这几日不用去书阁,功课也不能落下。”
明容立刻把嘴撅到天上去了:“二哥只比我大一岁,凭什么他就可以去。”
徐光舻耸了耸肩膀:“我跟圆圆不一样,我从小习武的,况且我那把弓是阿爷找人定做的,已比寻常的轻许多。”
明容的脸垮下来,光舟转念一想,安慰道:“明容不妨现在开始多锻炼身体,过阵子再带你去做一把弓如何?”
“那今天呢?明容今天也想玩。”徐明容耍赖道。
“不如这样。”光舻笑道,“圆圆也到年纪了,我与阿兄都是五岁上马的,圆圆女孩子晚一些也无妨,咱们让人去马场挑几匹马来,给圆圆买匹小马驹如何?”
明容一听,这个好,自己一向喜欢马,可惜上辈子没什么机会体验,拍手而笑:“我喜欢这个,大哥,就听二哥的好不好?”
光舟也觉得二弟说得有理,让人去请示了母亲,得到允许后,便让退仪吩咐马房的下人,去城外马场挑几匹小马驹来。明容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别寒居,从书架上拿了本话本子看,美滋滋地等着自己的小马驹。
到了未时,吴山来报,说小马驹到了,大少爷让她去前院挑选。
明容大喜,直往外面跑,吴山跟在她后头,两人很快就到了前院,光舟见她步履匆匆,很是皱眉,让她下回走路注意着点。
明容拿人的手短,挠了挠头,撒娇道:“大哥饶我一次,圆圆下次不这样了。”
光舻也应声附和道:“圆圆知道错了,大哥就不与妹妹计较了。”
徐光舟无奈地一阵长吁短叹。
光舟转身指着几匹良驹,对明容道:“此几匹分别为大宛马、青海骢、黄骠马、河曲马、玉兰白龙马及汗血马,珍贵异常,非常人可得,明容要感谢圣上的恩德。”
徐明容这才发现一旁站了个内官模样的男子,赶忙行礼,对着皇城方向叩拜天恩。
原来侯府下人去的马场并非一般马场,而是都城贵族专用的马场。忠勇侯大军开拔,忠勇侯府小姐要选马的消息传到宫里,皇帝立刻让人快马加鞭赶过来,让下人不要急,圣上亲自从御马房里选了良驹来,给小姐挑选,若都喜欢,尽数留下即可。以展示皇帝对军属的厚待。
“这……都能留下?”明容惊得张大了嘴巴,越是用兵时节,良马便越是珍贵,更不必说这些品种皆是用作战马的第一候选,虽说都是小马驹,但也不是她一个侯府小姐能轻易得到的。
徐光舟有些不悦:“不可如此……”
内官摆摆手,笑得一派春风和煦:“大公子不必紧张,圣上说了,如今大将军为国效力,圣上又是公子姑娘们的表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就是。”他又转向徐明容,弯腰笑道:“徐姑娘若是都喜欢,全留下也无妨,这是圣上亲口说的。”
明容吞了口口水,就是她根本不懂马,光看这几匹马驹毛光水滑,肢体健壮有力,便知道都是好马,就是两个哥哥都没有如此好马,皇帝竟说她能都留下。
想了想,天上掉的馅饼不要白不要,明容行礼拜谢道:“皇表叔厚爱,明容感激不尽,然而侯府乃太祖时行伍起家,历代先公连同家父,接为我大梁武将,为国征战在所不辞。明容武将家眷,自懂得良驹之重,不敢贪心。不过明容斗胆,也想为兄长们求个恩典,圣上可否允兄长们也各自择一良驹?”
内官听闻这小姑娘此言,颇有些诧异。寻常官家小姐,这个年纪得了如此恩典,也难得自愿减了的。他心想圣上既然把这几匹马儿都交于徐小姐处理,自然给两个公子也没有问题,随即点头同意。
徐光舟见内官点头,和光舻千恩万谢一番。明容笑眯眯让他俩先挑,光舟挑了大宛马,光舻挑了黄骠马,余下明容自己选了河曲马。
“河曲马性烈,当年西楚霸王的乌骓马便为河曲马,明容不若挑玉兰白龙马,便是常说的照夜玉狮子,毛发夜可生光,想必女孩子家也喜欢。”光舟建议道。
明容抚摸着马儿青黑油亮的毛发,垂下眼帘:“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河曲马重情重义至此,多少人尚且不及。项王兵败无颜见江东父老,乌江自刎;张翼德当阳桥可敌千夫之勇,为蜀汉贡献一生;太宗时鄂国公别妻投军……此皆乌骓马之主。徐家先祖马革裹尸者数十人,明容还是愿意要河曲马,也是我女孩子家的一腔报国热情。”
徐明容一番话说得极漂亮,两个哥哥也很是感动,暗暗发誓自己要更努力才行,不能给妹妹看扁了去。
明容让内官把剩下的马还给皇帝,内官恭敬应答。回宫后,他将忠勇侯府的事情原封不动报给皇帝,皇帝也感动的一塌糊涂,思及自己后宫那一篮子破事,热泪盈眶,更觉得徐明容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只恨不是自己亲闺女。
“到底是将门虎女啊!”皇帝感叹道。连带着也关心了一番渠国公家眷,表示一切放心,都城里有皇家照应。
仆役把三匹马牵回马厩,光舟给自己的大宛马取名玉龙骢,光舻给自己的黄骠马取名桃花石,是突厥语“强有力”的意思。明容没那么有文化,只叫“踢云”,乌骓马本也有“踢云乌骓”的名字。
光舟和光舻自幼习武,也是爱马之人,万分感谢妹妹求来的恩典,回去后就各自让人送来了不少好东西。
明容让吴山一一把东西打开,两人送的礼十分有个人特色。光舟不出所料地送了一套文房四宝一个西域样式的箭囊。光舻送了许多市面上流行的机巧玩意,什么鲁班锁九连环的,另一把缂丝团扇,徐明容很好奇他这东西哪来的,觉得很有必要告知程夫人,让她盯着点儿子的上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