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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扬州梦

出了正月,程家才真正进入忙的时候,四老太太身子不好,四房只有一个皜大太太替程皊准备出嫁的一应事宜,因此其他几房的太太、老太太们,有精力的便都自告奋勇来帮忙。

程夫人在出发来苏州前,就已和徐照朴备了厚厚一份嫁妆,给程皊添妆用,程家自己的家底自不必说,钱家送过来的聘礼也一应归入嫁妆,虽说朝廷对官爵之家的嫁妆规定不得过厚,不过在此范围内,程皊的一应东西也足够丰厚了。

二房和三房的舅舅们在这些事上插不上手,便提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带孩子们去扬州玩一圈,回来也能赶上送亲。不过家里不能没有壮年男子,最后便把任务推给了二房的老大程皗。

“听说扬州盛产香粉,若是赶得巧了,还能见到漕运的百舸争流呢!”

明容两手紧握,举在胸前,一脸激动地看着程皗。

“明容还知道这个?扬州除了这些,好玩好看的还多呢,怎么样,要不要跟舅舅一起去?”

明容刚想回答,又一顿,转头眼巴巴地看着程夫人:“阿娘——”

程夫人扶额笑道:“你这丫头,阿娘几时说不让你去了,你和你两个哥哥都去玩玩,都是与中原不同的风物,多走走多见识见识也好。”

“可惜如今才二月,否则倒真是李太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光舟在一旁笑道,“以后阳春三月的时候,明容再跑一趟吧。”

“无妨。”明容摆摆手,“到那儿再玩一会儿,可不就三月了。”

程皗一愣,扶着玉带笑开来:“真待到春花开遍,可就赶不上你皊小姨送嫁了。”

明容大失所望,转念一想还是给程皊送嫁更为重要一些,浩浩荡荡的婚事,大梁的女子大多一生只有一次。

“明容喜欢小姨,明容早点回就是了。”明容背着手,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程夫人笑着搂过她。

三日后,淑贞要留在府里头帮忙,三房的因全是大女孩,也被她们的母亲扣在了府里,其余孩子都收拾妥当跟着程皗踏上了去往扬州的路。

路上,明容见山迎神色有异,时不时看着窗外发呆,时而又别过脸偷偷垂泪,等到了驿站,在她的追问下,才知道山迎原来正是扬州人士。

“你何不早说?现在可还有家人在?”

明容坐到她身旁,与她膝盖靠在一起,拉着她的手,满脸关切。

两行清泪挂在山迎的脸上,她苦笑着摇摇头,明容从未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这样的隐忍和凄苦来,看得心里抽疼。

“我阿爷去的早,家里只有阿娘和弟弟,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便把我卖了……”

伶牙俐齿的山迎此时说话细若蚊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那样艰难。

她从前虽为骨肉分离而难过,可也觉得这样阿娘和弟弟就能过得好些了。直到进了侯府,和明容,以及姐妹们呆的久了,却越发地开始埋怨起阿娘来,为何舍弃的一定是自己。明明程夫人那样的女子惊才绝艳,才冠长安,明明小姐那样的女孩儿,学识广博又有凌云壮志。

但她又离开家太早,现在已有些记不清阿娘的模样了,也记不得早亡的父亲是何样子,却不曾忘记他们的声音。

如今近乡情怯,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来。对曾经的家又是思念又是怨怼。

“你还愿意见他们吗?你放心,若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去派人打听。”

明容看着她的眼睛,山迎觉得她似乎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半晌,她摇了摇头。

“算了,如今我在侯府过得好,阿娘和弟弟想必日子也比以前轻松些,还是不要互相打扰了。”

明容知道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轻轻抱了她一下,遍不再提这个话题,毕竟别人的事情,她也不愿去多强求。

先渡长江,再坐马车,走官道一路到了扬州,此时春寒料峭,明容和淑婉好几次从马车里探出头,都被车边骑马的程皗按了回去。

“可歇歇吧,别一会儿给风吹得头疼。”

二人嘿嘿一笑,又从另一边伸出头来,结果又被光舟抓了个正着。

“大哥!”明容不满道,一双杏眼瞪着他。

“舅舅说的对,回去吧。”光舟笑了笑,语气却丝毫不容拒绝。

明容和淑婉讪讪地把头缩回去,淑仪坐在一旁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淑婉和淑仪两个人向来爱斗嘴,这会儿被她瞧见了,眼看着又要闹起来,明容正好夹在中间,赶紧一手一个把她们俩往两边推。

“好姐姐们,快到了,可千万别吵了!”

她两处赔笑,终于把这俩大小姐给哄好了。这回换光舟和程皗隔着帘子听到了,偷偷地笑。

扬州位于长江与京杭运河的交界处,是整个大梁最为繁盛之地,物阜民丰,安居乐业。扬州的盐业更为其在大梁的财政地位中,搏得了重要的地位。江淮的漕粮又极大程度上济养了长安,而有“大舶夹双橹,中流鹅鹳鸣”。

待众人在驿站收拾妥当,几个孩子便闹着要去街上玩。到了扬州街头,明容算是知道什么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真是锦绣丛中起了雕栏画栋,若是一条街上香粉店开的多些,更是馨香了整条街,到处都是明艳貌美的年轻女子,遍着绮罗,手挽着手逛街。

果然女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逛街呀!明容摸了摸兜里的几贯铜钱,心里暗暗叹气,可惜自己还太小,许多东西买回去也用不上。

淑贞和淑仪带着丫鬟,在胭脂铺子门口看直了眼,脚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路,程皗只好带着她们俩进去。

“你如今买了又用不上,倒不如给你姐姐挑些。”

程皗看着小女儿在胭脂水粉前流连忘返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就是给姐姐挑呢。”淑仪拿起一支口脂,比比划划,看了又看。

明容知道这些东西自己用不上,买回去也放不住,便带了丫鬟们去工艺品店里,两个哥哥不放心,也跟着她进来,当然,光舻更多是想自己看,在迎跟在光舻屁股后头。

“可有什么心仪的?”光舟见明容在一处货架面前驻足许久,也凑过去看,见明容在看一支木制的笛子。

明容拿下来,放在手里细细端详,末了抬头问光舟:“你记得皇后娘娘送你的那把匕首吗?”

光舟点点头:“记得,娘娘不是还送了你一支玉笛。怎么,你买了这个要送给娘娘吗?”他倒不是觉得皇后会瞧不起,只是觉得送这个着实新奇。

明容摇摇头:“我送给赵叔元,他总是送我东西,我也得回礼才是。”说着明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制响鱼来,吹了一下,递给光舟,“喏,这个是他自己雕的。”

光舟双手接过响鱼,正反看了一下,还给明容,表情有些许奇特:“他倒是有心。”

明容知道光舟心里作何想法,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所以我才得回礼嘛,可惜我自己没这功夫,只能借花献佛了。”

抛开他俩以后会成亲这事儿不提,明容觉得赵叔元还算是个好朋友,所以她不愿过早去想这些事。

老板见两个贵人在这儿站了许久,有说有聊,便站的远远的,不上去打扰,见明容决定要买了,才堆了满脸的笑意上去:“二位可是长安人士?小姐好眼光,这笛子乃是扬州的名家所制。”

明容点点头,把东西递给老板,老板弓着身子双手接过。

“就拿这个了。”她把钱袋子给吴山,让她去付钱,自己和光舟走到店门口,其余三个丫鬟跟在她身后。

“扬州有隋古行宫,一会儿可要去看看?”光舻和在迎两个人不知哪里买了两个毡帽,一人一顶戴在头上,嘴里还塞着翡翠烧麦,看着好不滑稽,明容和光舟看了笑起来。

淑婉和淑仪正从街对面走过来,见了也笑,在迎一点不恼,反而顺杆爬,两手抓着毡帽,摇头晃脑蹦蹦跳跳,作丑样子斗姐妹们笑。

几人和程皗提了要去看古行宫,程皗是来过扬州了,听罢面露难色。

“隋朝古行宫并不小,也远离城中,若要去,今日恐怕赶不及。”

“咱们走快些也不行吗?”在迎一把抱住他腰,抱不过来,像个松鼠似的挂在父亲身上。

程皗看了一眼光舟,低头看向儿子:“若是你大哥这样的,倒没事,你估摸着是走不动的。”

“还没去呢怎么知道走不动。”在迎抱着程皗不肯撒手,淑仪和淑婉也借机围上去撒娇,若是淑仪程皗倒好拒绝,可淑婉毕竟是侄女,他便有些犯难,经不住几人一番软磨硬泡,终于是答应了去,可也说了,天黑了便要往回赶。

光舻怕明容一会儿逛不动,便让几个女孩子在马车里先睡会儿,到了便可下来玩了。明容心里点头,觉得光舻深谙旅游之道。

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是到了古行宫。可满目荒凉,杂草丛生,全不似在迎心中所想,他顿时赖在一块石墩子上不肯起来。

“你给我起来。”淑仪直接一脚踹在在迎屁股上,在迎“哎哟”了一声趴在地上。

明容看向程皗,他耸了耸肩,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迎无可奈何,只能跟在姐姐后面继续往里走。

明容看着四周的断壁颓垣,当真是与早春相配,萧瑟之感跟着地气一起,顺着小腿往上爬,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年也盛极一时,名扬四海,如今却也湮灭在历史的风尘里了,到底是时间不饶人。

一抬头,光舻两手藏在袖子里,站在一处宫宇前,望着斜挂在屋檐下的牌匾,上面的字迹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已经看不清了。

“你在看什么?”明容凑到他身旁,抻着脖子也一起看。

“圆圆啊——”光舻刚开口,被明容一把捂住:“你且慢。”

只要光舻这么说话,必定是想好好咬文嚼字一番,明容现在只想游玩,懒得听,转身就走。

“不对!你且慢!你且慢!”光舻小跑着追上,拉住明容,“我教你念诗呢,你学不学?”

“我不学。”明容提着裙子,走在前面,古行宫与大梁皇宫制式相似,不过也有不同,明容一会儿敲敲柱子,一会儿弯着腰看地上的砖石。

“好诗,你真不学?”

光舻像个乌鸦一样跟在她后头不停地说话,明容不耐烦了,突然停住,光舻险些撞她身上。

“你说不说,要说就快说。”

光舻来的正好,一击掌,张口道:“我可说了啊——正所谓‘紫泉宫殿锁烟霞’……”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一声清亮的女孩声音。

光舻一愣,看向明容,怪道:“你既知道这首诗,何不早说。”

明容正走在他前面,闻言心下生疑,回头道:“什么?我可不知道。”

两人一愣,蓦地发觉不知走到了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周围只有衰败的建筑和比人还高的杂草。

“你、你别吓我!”光舻脸都白了,声音颤抖着对明容说,“你、你吓……吓我可没……”

他还未说完,两人忽然听见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凉意蹿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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