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水落石出
明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觉,心里疑惑,坐起身来,见左边是一排落地窗,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走廊,头顶厚重的水泥屋顶中央,开了一个小小的四方天窗,午后炽热的阳光穿过天窗,洒在她的身上。
这是……明容忽然想起来,这是她的大学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四周安静无声,她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尝试开机了几次,却还是黑屏。
手机放在一旁,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充电,此时也打不开。
不对,她刚才不是在程宅吗?不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不是要死了吗?
明容瘫坐在椅子上,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难道她没有猝死?只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她立刻起身跑到门口,双手抓住教室的大门门把手,那门足有一米多宽,得用力才能拉开。
明容身子向后倾,奋力将门把手往后一拽,眼前一片白光。
“快!再换几盆水来!”
“还有没有干净的布,都拿来!快点的!”
“姑娘、姑娘醒了!”
明容眯着眼,只觉得眼前有十几号人,还有不少身影穿梭其间,晃得她头晕,正想转头好好看看,更觉得一阵头疼欲裂,差点吐出来,只能保持姿势不动,慢慢等视力恢复。
“明容,你怎么样?”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明容缓了一会儿,又睁大了些眼睛,才慢慢看清楚,是程家的二老太太。
“二叔婆……”
她虚弱地叫了一声,二老太太喜极而泣,拉住她的手,看了又看,又把其他人叫来。
“好好好,是二叔婆,太好了,你没有事。”
一众亲戚立刻围上来,纷纷道着恭喜,说明容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明容本想爬起来问母亲和兄长们都在何处,可浑身实在使不上劲,一用力,在别人眼里只是在不住地发抖。
“大夫!快来瞧瞧!”二老太太赶紧回头挥了挥手,立在一旁的大夫立即大步上来,程家人的其他人退到一旁,大夫坐在床沿,拉过明容的手给她诊脉。
过了片刻,大夫笑了笑,摇着头说:“老太太不必惊慌,小姑娘不过是有些脱力,休养个一日便就好了。”
说完便站起来,还立到一旁,二老太太道谢道:“真是有劳大夫了。”
大夫摇摇头,笑着行了个礼,程皜上前来,先带他出去了。
还没等明容问,二老太太也知道她最想知道什么,拦在她开口前,先轻轻摁住她。
“好孩子,我知道你担心你母亲和兄长,放心,他们都没事,如今在别的屋子里,有大夫瞧着呢。”
明容松了口气,又攒了几分力气,说道:“明容多谢二叔婆了。”
二老太太连忙摆手:“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况且我老太婆什么忙也没帮上,倒是你,这么小的人,便敢冲进那火场,定是你这份孝心感动了老天,你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子!”
二老太太脸色一变,刷的板起脸来:“带了光舻早跑到偏院躲着,却也不给我们知道!”她面色又一转,温和地看着明容,满是感慨,“多亏了你大哥,那两个人躲在屋里,周围都着了火,眼看着烧到屋檐上了,你大哥进去把他们救了出来,你母亲后来冲进去,也恰好碰上他们,只是出来后,才知道你也跑进去了,这不是错过了?好在你没事。”
“二叔婆别怪表哥。”明容笑了笑,舔了下嘴唇。
二老太太瞧见,让人端了水来,把她扶起来,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水,喝完了再把碗递给旁边的丫鬟。
“大夫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头,身上又青一块紫一块的,可得好好休息几日,这几天你且躺着好好休息,你母亲和兄长们的事就不必操心了,他们可比你看着好,一会儿自然来看你。”
二老太太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明容冲她笑了一下,一群人跟着二老太太出去了,露出门口站着的四个丫鬟,吴山和越山歉疚地看着明容,发现她的目光,又把头低下去。
明容原本想把她们叫来,奈何自己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闭上眼,又沉沉睡去了。
这一睡又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仍旧觉得浑身有些疼,却已好了许多,只是还头晕得厉害,吴山发现她醒了,立刻跑上前来,其他三个人也跟在后面。
明容拿手撑着床,吴山伸出手,扶着她慢慢坐起来,越山拿来靠垫,让她枕在后面。
明容坐起来,又缓了缓,这才抬起头看着她们。
江潮和山迎已听说了那夜失火后的事情,看了眼吴山和越山的脸色,站在后面默默低下头。
“江潮,山迎,你们先下去,这些日子,苏元禾和月怜的功课可有落下?”
明容看向她们,她们抬起头,忙道:“自然是没有,请姑娘放心。”
明容点点头,她们便先下去了,留下吴山和越山忐忑不安地站在明容跟前。
明容叹了口气,半晌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本就是阿娘的命令,我也不追究你们,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
“姑娘,对不起。”
她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明容磕了一个头,明容拉住越山的手,示意她们起来。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兄长生死未卜,母亲一个人跑过去,我怎么能在不做出任何努力的情况下,就先想着自己保命?是,那日稍有不慎,侯府便只剩我阿爷一个人,可如今我们都平安无事,也算是老天看在我们都心系家人,让我们都能活下来。有深爱的家人,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根基。”
明容想起来自己方才的梦,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前世的事情了,可前世的家人们,并没有入她的梦境,是她快忘记了么?
“我们以后不会了。”吴山哽咽着,一滴泪更是从越山脸上滑落,掉在地上。
“好了,别哭了,现在咱们都没事,这便是最好的,我有些饿了,你们服侍我起来。”明容微笑着。
越山吸了一下鼻子:“好的姑娘。”她们立刻出去又叫了两个下等丫鬟去准备膳食,再回来给明容洗漱。
明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脑震荡,现在做什么都要丫鬟扶着,着实是有些不方便。被割伤的小腿虽有包扎换药,却还是隐隐作痛。
“表姐。”
她脑子里闪过当时自己掉下楼梯时,最后听到的声音,眼里浮上一抹阴郁,眉毛慢慢的压下来、再压下来,在眼眶里投下一片阴影。她深知自己那时虽有些不甚清醒,却绝对没有出幻觉。
“姑娘,怎么了?”
吴山问道,以为她不舒服。
明容摆摆手:“我睡着的时候,哥哥可曾来过?”
吴山:“夫人和二位公子都来过,姑娘可要让奴婢去叫夫人和公子过来?”
明容点点头:“只叫哥哥们来便是。”
等膳食上来了,明容见是一些清粥小菜,倒也理解,如今给她油腻的,她怕是也吃不下。
吃到一半,光舟和光舻匆匆赶来,一进门见到她正坐着吃饭,光舟把筷子从她手里拿走,搁在碗上,两人抓着她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人除了有些憔悴,倒没什么事,这才坐在旁边。光舟又弯腰撩开她裙摆,看了一眼她的小腿,才完全放心。
“你腿感觉怎么样?”光舟关切地问道。
明容摇摇头:“划伤了总归要疼的,没什么事。”
光舟皱眉道:“大夫说你腿上流血太多,幸亏发现得早,真不知你是如何忍下来的。”
明容想了想那时的情景,自己只顾着往楼上跑,也没在意腿上的伤。
“对了,二哥,这火是怎么起来的?”明容看向光舻,光舻眉头紧锁,思忖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晓,当时我和在迎半夜只觉得热得难受,一睁眼便发现外面着火了,情急之中跑到侧边的屋子里躲起来,也没来得及看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或许是下人一时不察,小厨房里留了火苗。”
光舟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会有的事,索性大家都没事,回头再仔细排查便是了。”
“嗯。”明容吃了一口菜,否定道,“不对,我当时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的。”
光舟和光舻具是一惊,光舻拍案而起,吼道:“什么人?!”光舟也气得握紧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
明容看向他们,有些感激,他们没有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而是马上问她是什么人。
“那人叫我堂姐,是个男孩。”
此言一出,光舟和光舻即使再不愿相信,也心下了然,在程家,会叫明容堂姐的男孩,只有程在过一人。
“他怎么会在那里?当时火烧得那样大,他为什么要推你?”光舟不解道。
谁知光舻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若是他,这倒也说得过去了。”
这回换明容一脸疑惑,看向光舻:“你为何……”
吴山突然跑进来,朝三人行了个礼:“大公子,二公子,小姐,在迎公子落水了,好在周围都有人,立刻便被人救上来了,如今正在池塘边呢。”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了一番,明容丢了碗筷,立即便跟着哥哥们跑出去。
到了花园,在迎正坐在池塘边的空地上,身下的地面全湿了,淑贞和淑仪围在他身旁,淑贞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弟弟身上,程在迎自己也浑身淌水。旁边是二老太太和其他程家的人,程夫人也在,在过正被他母亲搂在怀里,妹妹站在一边。
三人上前去,向长辈们一一见礼,明容行完礼,直扑母亲怀里,程夫人满眼激动,拉着她摸了好一会儿。
“这是怎么回事?”光舻上前蹲在在迎旁边,给他拍着背。
在迎刚想说话,就发出一连串的咳嗽,淑仪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旁边的在过,在过瑟缩进母亲怀里。
“你还躲!”
淑仪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大步流星走过去,劈手揪住程在过的领子把他从母亲怀里揪出来,一把推到地上。
“淑仪!”程皗没忍住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快站一边去。”但他站在原地,两手放在身前,没有要阻止女儿的意思。
“哼,你作恶在先,别在这儿给我装可怜,多少丫鬟小厮都瞧见了,你把我弟弟推到水里,如今你在这里装什么装!”淑仪又一步上前,抓住在过背上的衣服,把他半个人拎起来,脚下一用力,拖到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跟前,躬身行礼道:“请祖父和祖母做主。”
明容和哥哥们站得远些,一面诧异在过竟然又敢生事,一面又对淑仪啧啧称赞,没想到她虽然平日里嘴上不着调些,力气竟也这般大。
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如今脸色差得可怕,两个人头顶像立着雷公电母,直想把程在过劈死不可。
“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二老太爷冲在过的母亲吼道,他速来温言细语,从未如此震怒,在过的母亲立时吓得跪在地上,她女儿也跟着跪下。
“二叔祖父,不是我……”在过扁着脸,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染黑了一片青砖。
二老太爷被他气笑了,一手叉腰,捋着花白胡子:“好一个信口雌黄,张口便是谎话连篇的孽障!多少人都看到了,还说不是你?”
“二叔公,在过只是与哥哥打闹,许也是不小心而为之……”他母亲伏在地上,颤抖道。
在过立刻直起上半身,接道:“是!是我不小心,我家落魄,那些下人平日里就瞧不起我们家,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大家都说我不好,可我也不会去推表哥呀……”
这回是明容先笑了出来,好会说!这下难道是程家其他人的不是了,平日里没让他们多荣华富贵?
“那便怪了,我阿娘虽是程家人,可我既不是与你一同长大,自见面来也未曾亏待于你,你为何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
明容靠在程夫人身上,懒懒道。
除了光舟和光舻,其余人顿时惊掉了下巴,一阵窃窃私语。程夫人一把搂住明容,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明容望着母亲的眼睛,笑着点点头。
在过跪在原地,小脸惨白。
“庶民之身,谋害当朝县主,该当何罪?”明容看着他笑。
废话!她差点被人害死,当然不会让程在过好过,哪怕这人是个比她还小的孩子。这么小就这么坏,以后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