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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家丑

“那日我曾碰到你在府里捡树枝,舅母说是因为你们没炭火,我便又让人送去了,可后来听说你还在捡,我原以为是你们用不惯银丝炭,妹妹又小,怕冷。”

明容看着在过,脸上似笑非笑。

“可如今想想……杭州湿热,怎就会平白无故起火,莫不是这场火,也有你一份?”

五房夫人慌忙膝行至明容跟前,一把拉住她的衣摆,一行泪从眼眶里流下来,眼里满是惊慌和痛苦:“县主明鉴,在迎侄儿虽不喜欢我儿,可那到底是小孩子家闹别扭,在过绝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如此狠心啊!况且他还那么小,哪里懂得这些?!”

“我弟弟讨厌程在过?舅母也不想想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这样惹人厌!你看看这个家里谁喜欢你们一家?”淑仪扶着在迎站起来,对五房夫人怒目而视。

二老太爷皱了皱眉心,无力道:“淑仪!注意言辞,五房到底是自家亲戚。”

“这火到底因何而起,找官府来一查便知,也省得咱们在这儿猜,在过弟弟,我虽不比你大多少,可也没得了失心疯,谁把我推下去,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明容掰开五房夫人的手,瞟了一眼程在过,转身至二老太爷跟前,屈膝行礼。

“二叔祖父,在迎哥哥不识水性,断不会自己跳进湖里,在过弟弟那么小一个人,把自家表哥推进去,可想而知是使了多大的劲儿。今日若非被人救起,哪怕无心之举,也是过失杀人,且打明容来苏州开始,程在过已多次与在迎,兄弟失和,行偷窃之事,撒谎成性。小时尚且如此,不加管教大了必作奸犯科,程家百年家业不可毁于家贼蠹虫,明容恳请二叔祖父报官,清理门户。”

明容一口气说完,二老太爷的脸沉了下去,他素来重亲族,要他报官,他一时半会儿做不到。

二老太太也有些急,忙凑过来,拉住明容道:“容丫头,我知你是好心,可你小姨刚出嫁,明日便是回门,若咱们此时报官,这家丑扬出去,你小姨在钱家如何抬得起头?”

“二叔祖母此言差矣。”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众人看过去,竟然是光舟,因他平日在别人面前寡言少语,此时大家便都有些好奇,他想说些什么。

程夫人看向光舟,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有几分放心。

“程宅处杭州富庶之地,当晚已惊动了城内的救火兵丁,此事想瞒固然是瞒不住的,也正因小姨明日回门,才应在今日把事解决了,否则夜长梦多,难免生变。明日姨夫来程家,难道也要一同看了笑话不成?因此今日得出结论是最好。此前五房舅舅、舅爷欺男霸女、侵占田产,正是我外祖父报与京兆尹,长安中人不但不嘲笑我外祖父有不肖亲族,还盛赞我外祖父大义灭亲,公正忠义。依梁律,年幼者重罪可免,可到底该有个说法……至于这失火一事,我忠勇侯府差点在这儿全军覆没,外孙作为侯府世子,也想弄清楚事情,不能囫囵就放过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缓慢悠长,却把旁人听得有些冒汗。

的确,他们虽然都是程家亲戚,可程夫人嫁到徐家,他们就首先是徐家人,再是程家亲眷,这事儿就不能只当成是程家的家事。

二老太爷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程皗,你和你弟弟一起,带了人去报官。”

“郎君……”二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被二老太爷用手势制止。

“婶婶不必忧心,哪怕钱家真要以此欺负皊儿,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况且理在咱们这儿,要说也没处说嘴去。”程夫人走到二老太太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胛,宽慰道。

光舻带在迎先回去更衣休息,其余人跟着二老太爷到花厅里,五房的人被一群粗使婆子架着,丢到中间。

出了这么多事儿,众人也没心思闲聊,不是喝茶就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偶尔冒出来那么一两句,也都是窃窃私语。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明容捏着茶盏,放在掌心里转。

程夫人一想起女儿当时在火海里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若不是后来程皗和光舟又折返回去找,母女二人怕是要天人永隔,心便像是被揪住一样,若此事真是程在过所为,她真恨不得要了五房所有人的命。

她抓住女儿的胳膊,指尖都有些颤抖,一下没注意力道,明容有些吃痛,“嘶”了一声,程夫人赶忙松开,一低头,看见明容白皙的手腕上几道红印子,满脸过意不去地给她又吹又揉。

“是阿娘没在意……”

明容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娘,我无妨。”

过了小半个时辰,官府的人终于来了,连钱塘县令也亲自到了。

“少府有劳。”二老太爷等人上去与县令见礼,那边也依礼数一一回礼,并远远与女眷略一见礼。

有官职的男人同二老太爷一起,陪县令到外边厅里去,光舟因为是世子,也被拽了去了。其余县衙来的人自去失火的地方调查,把进过火场的人都叫去了,又留了些人手守在花厅外面,光舟便只与县令略寒暄了几句,和程皗一起走了。

程夫人牵着明容的手,慢悠悠地跟在官差后面,光舟和程皗走在她们前面两侧。

光舻和在迎正好在后院,得了通传就赶紧去了,因此明容他们到时,那两个已在那里等着了。

“在迎,你可好些了?”

程夫人拉着在迎左瞧右瞧,在迎“嘿嘿”一笑,摆摆手:“这些可吓不到我。”

光舻撇了他一下,打趣道:“你现在又生龙活虎了,我早觉得怪,你一个南方人居然不识水性,以后可得好好学学了。”

在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在院子里和姐妹们玩,哪里有识水性的机会,怕是哪天掉苏州哪条小溪里,还得等人去捞他。

差役自进去探查,另有几个人同明容等人询问当时的情况,都了解之后,问了五房的院落位置,便让他们回花厅等候消息。

“你们两个还真是福大命大的,火烧着屋子了,你们什么事也没有。”

明容一手拉着光舻,越过他看了一眼在迎,光舻拿另一只手摸了摸明容的头:“圆圆也是有福的,我后来听说时,真是快吓死了。”

程夫人:“圆圆心系着咱们,阿娘真是感谢上天,给我这样一个好女儿。以后可万万不能如此了,你也得顾惜自己的性命。”

明容笑道:“都是阿娘教得好,我以后记得了。”

几人回了花厅,光舟自去前院,留在那儿的人立即围过来,问发生了些什么,可有定论。五房的人已先被带去偏房了。

“官差只说让我们先回来等,许是一会儿便有了。”程夫人扶着二老太太坐下,二老太太素来张扬的性子,此时也吓得话少了。

四老太太原在院子里休养,明容等人去在迎那院子时,才听了消息赶过来,她此刻拉着明容的手,笑得温和:“容丫头,多谢你为你小姨着想,要我想,这事儿也该有个了断才是,不然以后你淑贞姐姐她们出嫁,五房又是一条拦路的大虫。”

三老太太听了在一旁笑道:“你倒是想的远,我替我家那几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孙女也谢过你了。”

“说来都是我不好,我掌家无能,才出了这许多的事情。”二老太太低着头,歉疚地搓着手。

“叔祖母千万别这么说,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光舻宽慰道。

二老太太看着他,叹道:“说到底,还是家门不幸……”

“老太太,太太,公子姑娘们,老太爷在前厅传话让过去,说是都妥当了。”

一个老妈妈站在门口,面向里面道。众人相互看了几眼,知道是什么事。

“走吧,看看去。”二老太太脸色肃然,由婢女扶着站起来,冷冷道。

到了前厅,五房的几个人已被押在厅上,县令和二老太爷正在说调查的情况。结果不出所料,正是五房的人干的,五房的院子里并没有生火的痕迹,现场所遗留的燃烧物,对比在过的个子,也符合他能够折到的树枝,因潮湿,有很大一部分没烧起来,在过的身上也被找出几处烧伤。

“这都是我在后厨那儿弄的。”在过哭道。

“还不掌嘴!你那处院子哪来的小厨房,纵是府里的也有人全天看管,何曾有人看到过你。”二老太太怒道。

明容看了一眼二老太太,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房人,心里叹了口气。

“少府明查,我孩儿那么小,怎么会去放火烧自己的哥哥啊!”在过的母亲突然以头抢地,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

“他不仅要放火烧自己的表哥,还想烧死表姐,最后不成,还想推人落水呢!我家究竟何处亏待了你!”淑贞挺直了腰杆,拳头握紧放在膝盖上,看也不去看五房的一家。

“这便是你这毒妇教出来的好儿子,一再隐瞒,你也是共犯,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县令高声道。

县令卖了二老太爷一个人情,不去县衙,只在宅子里审了,也给程家保存些颜面。

“他们都说是我家做的,难道便是么!全是他们几房一面之词!”那妇人忽然面目狰狞,伸出手指,袖子一甩露出了一大截胳膊,挨个儿地把程家的人指过去,“明公难道只看他们的!好个仗势欺人,就这样欺压我们穷苦人家是么?!”她扁着嘴,脸上糊满了眼泪,双目通红,全然不似往日做小伏低的温柔样子。

程在过也满眼泪水,委屈道:“过年时从来红包在迎哥哥的就比我多,我阿娘吃的穿的都比婶婶们差,凭什么只我家吃苦落魄。我阿娘还要给表姐低头,凭什么!我只是想让表哥表姐吃些苦头……”

二老太太几乎要背过气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他二人,满眼的难以置信:“我们几房供了你们十几年的吃穿用度!不论是买地造房还是孩子的束修,哪个不是我们帮你们出的!自你们家男人犯下那等不可饶恕之过,念你们孤儿寡母对你们也多有帮助,我也不是没问过你,若你要改嫁,我程家也可做你的娘家替你发嫁,是你自己不肯!”

“我们原先日子过得也好……”那妇人低下头,半晌,突然抬头瞪着程夫人一家,“要不是他们!要不是大房把我郎君他们都送去了京兆尹,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我家何至于此!”

“抢来的东西你用的挺心安理得。”三老太太冷笑一声,“可怜你婆婆多老实一个人,竟要跟你们娘几个待在一个屋檐下,她在苏州若是知道了此事,不知会怎么想呢。”

“少府,我看事情都明了,便法办吧。”

二老太爷揉了一下太阳穴,略显疲惫地看着县令。

县令赶紧转过身,作了一揖:“此事都查清楚了,此事重大,依梁律,应判流徙,程在过年幼,其妹无罪,应我看,不如子随母流放,这女儿呢就送回本家教养。”

明容看向程在过的妹妹,她还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通发疯,吓得不知所措。

“少府所言极是,便如此办。”二老太爷看向地上的几个人,在过母子听到“流徙”二字,满脸惊恐,在过浑身抖得像筛糠,“待回了苏州,我便召集祖老,将五房从宗谱除名,往后与我程家,再无瓜葛。”

众人一听,虽一下没反应过来,可细想便也觉得在理,都默认了。

几个差役上前便押人,那母子吓得双腿发软,没想到二老太爷真的这样不留情面。

“二叔!二叔!我们是一家人呀!二叔!我和在过不能流放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们在咒骂和惊恐中被人拖出去,二老太太让几个粗使婆子,把地上吓呆了的女孩带走。

“做鬼,哼,想害死我,做鬼也得给我磕头。”

明容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勾了一下嘴角。

程夫人一愣,回头道:“圆圆,可不能说这种话。”

明容莞尔:“阿娘放心,不求上进之人,就是到了酆都,也搏不出什么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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