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东宫的婚事渐渐提上日程,皇帝也应允了阿史那兄妹在参加完东宫的婚宴后启程返乡,好让与大梁联姻的喜事传遍草原。
明容难免有几天神情恹恹的,这刚到手的男朋友还没捂热乎,便要分隔两地了。
“你别哭丧着个脸了,我还没不高兴呢。”
怀玉瞥着她,动手扯住明容的脸蛋轻轻拽了拽,又捧在手里直搓。
“唉疼疼疼,你干嘛下这么重手!”
明容赶紧把她拉开,揉了揉自己被蹂躏得发烫的脸。
“我现在不好好摸摸,过两年你嫁去草原,我可就再见不着你了。”怀玉撅起嘴,“你说你,本来能当我嫂子的,咱俩一辈子都待一起,怎么转眼就成了别人媳妇儿了,万一咱俩老死不得相见怎么办?”
“这哪里至于!你看奥古孜和雁行往返不是挺方便,这以后我来看你或者你来看我,都快得很。”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赖在那草原上不回来。”怀玉指着她,非要她对天发誓。
明容以三指指天,乖乖发誓,怀玉这才罢休。
“不过要我说,这阿史那王子确实不错,相貌堂堂又英武不凡,那日若没有他,恐怕我阿爷和妹妹都活不成,也算配得上你。”
明容一听,故作惊讶地望着怀玉:“就你以前那追着他到处跑的劲儿,我以为你要说我配不上奥古孜呢!”
“这!这哪儿的话!阿史那王子也算是人中吕布,谁家姑娘看了不喜欢啊!真是被你捡了大便宜!”怀玉气鼓鼓的,“可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再好的男子,也只有给你挑的份儿,哪里由得别人挑三拣四的。”
“怀玉姐姐你真好。”明容扭过去,抱着怀玉一条胳膊撒娇。
“去去去,我看你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怪黏糊的。”怀玉别扭着扒拉开她,明容讪讪地退到一旁吃果子。
日头渐渐升起来,宫人把伞的位置挪了挪,又端了酥山和乳酪过来。
“我可听闻是阿史那王子亲自来提的亲,想来他心里是真在乎你。还不知我那命定的缘分在哪里呢。”
怀玉吃着乳酪,不由得感叹,扭头见明容正专心致志地挖碗里的乳酪吃,推了她一把。
“你倒是听我说话呀,以后去了草原你还能吃不着这些了?”
明容回过神,愣了愣:“啊,你说什么?”
“算了。”怀玉翻了个白眼,“你最近总心神不宁的,尽想你那未婚夫去了。”
“我吃得认真的时候不爱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了,听闻圣人今年赐冰,没给康家?”
“这有何不妥?”
“康彤儿父亲品级虽不高,可好歹是起居郎,记录军国大事和圣人起居,怎么赐冰漏了他家呢?”
怀玉不以为意:“我阿爷治下国泰民安,连年丰收,疆域辽阔,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和大梁江山,用得着讨好他一个起居郎?”
“圣人是真不怕那些谏官,连阿爷有时候都觉得头疼得很。”明容深感佩服。
皇帝很信奉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因此偶尔也耍些小性子,想来他人到中年差点栽在刺客手上,定是憋了一肚子火,先找康家的发了再说。
“看来圣人自有他的道理。”
“话说,圣人贵体如今可有全好了?到时候叔文殿下大婚,劳心费力的,一般人可撑不住。”
“已大好了。”怀玉喜道,“虽然时不时还有些容易累,不太好舞枪弄棒的,不过已不错了。”
“那便好,反正圣人平日里也用不着跟我阿爷那些武将一般,刀枪棍棒一起上的。”
“你们两个小丫头,背着朕说什么呢?”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两人立即起身,转身下拜。
“儿见过父皇。”
“臣女见过圣人。”
“都免礼都免礼。”皇帝笑着摆摆手,两人起身站在一边。
怀玉让宫人又拿了个软榻过来,皇帝过去坐下,示意她俩也坐。
“自上次游猎之后,朕还未曾见过你,那次见你百步穿杨,救朕于危难,倒有你阿爷年轻时的风范。”皇帝抬了抬手。
明容低头笑道:“皇表叔言重了,明容不过是有些雕虫小技,况且帝王安危事关国体,我所做的也都是本分。”
“红绳后来皇后也让人清点了,除了阿史那兄妹和老三,一个拿了十一个得了九,便是你最多,十四。正好你今日进宫,一会儿朕让人把辟寒犀备好,待你回去时一并带走。”
明容立刻欣喜拜谢,这辟寒犀到时候正好能让徐老爹带着去南境,若真有这么神,那比什么都好用。
皇帝指指怀玉,故意皱眉道:“你瞧瞧你,也不和人家明容学着点,你俩自小也是待在一块儿读书习武,怎么人家就有这能耐,你就一身花拳绣腿。”
怀玉撇撇嘴,自认理亏。
明容道:“皇表叔别这么说,这其中还有怀玉一份功劳。”
怀玉来了劲儿,立刻挪过来,拽住皇帝的袖子。
“就是就是,明容也说了,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好好好,多亏了你回来叫你徐叔父。”
皇帝说完,回过头看着明容,脸上带着几分和蔼和威严,明容不自觉地又把腰板挺直了些。
“皇表叔?”
皇帝笑了笑,吸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讨朕喜欢,可惜做不了我赵家的宗妇了,只盼着你往后还与朕这些儿女们情同一家,不要生分了才是。”
明容忙低头道:“这是什么话呢!我与怀玉从小一块儿长大,说什么也不会生分,往后虽相隔千里,也是日月同天,各位殿下也一直照顾我,皇表叔和皇婶婶从来把明容宠得比怀玉还过,在明容心里,不是一家人,也胜似一家人了。奥古孜也常说,他离家日久,皇表叔正如他父汗般慈爱,日后我虽去峪伦部,到底还在皇表叔的羽翼下,不然怎么能放心呢?”
说完,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皇帝被她哄得高兴,仰头大笑了几声,明容松了口气,她倒不怕皇帝猜忌自己,只怕他怀疑徐家和奥古孜,尤其是奥古孜这个头脑发热的家伙。
“说来,你祖母先长宁大长公主,也是朕的姑姑,且你以县主之身嫁出去,显得怠慢了阿史那家那小子,年底老三要出去开府,待年后,朕便封你为公主,到时候嫁娶也更风光。”
皇帝想起来这茬,摸了摸胡子。
“皇表叔愿意赐婚,我又能瞧上奥古孜,他便也感恩戴德了,何来怠慢之说。不过侄女先谢过表叔体恤他了。”明容笑眯眯地拱手。
“你这孩子!”皇帝被她逗得发笑,怀玉也笑,知道她一心想着奥古孜,怀玉在皇帝背后偷偷拿眼睛去瞧自家父亲,希望他别起什么为难未来妹夫的心思。
过不多会儿,礼官找过来,要皇帝过目太子的婚仪,怀玉和明容便起身将皇帝送走,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明容便告辞离开,在宫墙边打转了许久,还是决定去找奥古孜。
奥古孜正在院子里练武,一招一式尽显功底,余光瞟到明容的身影,立刻收了刀,站在原地,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不希望我来吗?”明容抬手让丫鬟们退下,走过去,笑得眼睛弯弯。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了漂亮女孩一身,奥古孜微怔,倏地一笑:“没有。”
“那怎么这副样子。”
明容伸手拿过他的刀,转身放到树下的矮桌上,又回过去,掏出帕子给奥古孜擦汗,奥古孜微微往后缩了一下,见明容的手停在半空,颇有怨气地瞪着他,红着脸又凑过去。
“不是我不喜欢,你以前从不给我擦汗的。”
“我以前也没要嫁给你。”明容嗔道。
“这么热的天,大太阳底下练武,你也不怕中暑。”
“也没练多久,我有分寸的。”
奥古孜没让明容把帕子再收回去,拿过来攥在手里。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同怀玉刚唠完嗑,善心大发过来看看你,你不乐意吗?”明容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看着他。
奥古孜摇摇头:“非也,不过我听说大梁的规矩,订了婚男女便不好多见面,我也不敢再去找你了。”
“谁告诉你的?”
“叔元殿下。”奥古孜如是答道。
“这臭小子!”明容一听,狠狠道,“那要这么说我以前跟他是一面也见不得的,怎么还同窗多年呢……”
说到一半,她忽然瞥见奥古孜表情怪怪的,像是什么奸计得逞一般,有一些幸灾乐祸,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告诉我的吧!”
“被你猜到了!”奥古孜朗声笑道,伸手要捞明容,明容嫌弃他身上汗湿,一跳躲开了。
“我以为你不在意他呢,原来是藏着掖着这么久。”
明容跑到树底下,奥古孜也追过去,两人隔着一棵枇杷树“对峙”。
“毕竟当年差点抢走我的未婚妻,我当然要败坏一下他的名声。”
“随你。”明容仰头看了一眼树冠,又看着奥古孜,“你院子里今年结的枇杷我可没吃到,明年你不许忘了。”
“我只要住这里,哪年没有给你?”
“今年没有。”明容鼓着小脸。
“今年是我疏忽了,前阵子刚落完,可惜那会儿咱俩都事务繁忙。我这里的枇杷明明不如岭南来的,味酸不好吃,也就你年年要来。”
“哼。”
明容弱弱地冒了一句,放开树从奥古孜身边走过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枇杷多生于南方,苏州程宅的枇杷就好吃,我原说,这些乌糟事情都过去了,就回苏州待着的……”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细若蚊声,奥古孜却听得清楚。
“回苏州,为什么?”
明容转过身,头低着不去看奥古孜,额头慢慢抵在他胸口。
“我原本都想好了的,我跟你反正也没什么可能,我安安心心帮着阿爷和圣人把我能做的事都做了,等南境的事情也太平了,我就回苏州,呆到和叔元成亲再回来,本来这长安事多繁杂,我也觉得心累。”
奥古孜慢慢环抱住她,叹了口气。
“是我疏忽。”
他并非从没有察觉到明容的心思,只是他也曾经觉得二人身份云泥之别,况且徐明容又曾是梁人心照不宣的三皇子妃,他又怎么敢轻易表露心思,也不愿让明容再浪费时间,奈何自己总是按捺不住要跟着她。便是此次梁帝下旨,也着实震惊朝野全国。
明容环住他的腰,仰着脸把下巴搁在他胸口。
“也罢,总之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的便行。”
“是,以后好好的便行。”
八月,东宫娶妻,举国庆贺,依附于大梁的周边小国也纷纷派遣使者前来贺喜,虽说办得仓促,一切从简,皇家仪仗该有的也一样没少,正儿八经热热闹闹了一整天,当年长安沸沸扬扬传了许久的康家大姑娘,终于获得了太子妃的身份。
“阿爷,外面一切安好,没有异常。”
光舟视察回来,坐到徐照朴身后,刚有几个使者过来与他敬酒。
“峪伦部此次也派了人来了,方才还给了我峪伦部可汗的手信,是你妹妹的事,都是些喜庆的话,哼,看这老头乐呵的,真是他祖宗十八代保佑,儿子娶了我徐照朴的女儿。”
“阿爷别吃醉了说胡话,这以后到底是亲家了,妹妹和阿史那殿下也亲近得紧。”
光舟扬起下巴,往对面抬了抬——奥古孜被几个草原部落的使者连着灌酒,却丝毫没有醉意,注意到光舟的目光,还冲他点了点头。
“大梁的酒甜,还真是吃不醉他。”徐照朴又“哼”了一声。
“东宫宴席,醉了反而误事。阿爷一会儿还是把峪伦部可汗的信拿去给圣人过目,圣人不疑,也堵了其他人的嘴。”光舟补充道。
“都听你的。说来晋王的人今日也送了贺礼来,不过信中却只字未提南境的事。”
“阿爷是觉得……?”光舟抬眼看向父亲。
徐照朴摇了摇头:“平阳郡主明年出门子,晋王这几十年在长安也别无异心,不会的,许是别的信还在路上,或是遇到了难处,若有异动,南境的探子也该回来报的。”
光舟点点头:“便是有,晋王妃和平阳郡主都在长安,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
他与徐照朴不同,多一些疑心,不愿那么凭交情信人,纵是光舻小时候有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因为是自家弟弟就偏听偏信,从来秉公办事。
不过到了明容身上……当年在渠国公府时,明容打沈莘夫人那一巴掌,虽说于礼不合,可那是他妹妹,也是沈莘夫人无礼在先,也没什么不好的。
“儿再出去转转。”
他抬起头,大殿门外苏元禾的身影若隐若现,今日她扮作宫女混在其中。
“不是没有异常吗?坐下来吃会儿久,也是你兄弟大喜的日子。”
“没什么喜不喜的,时刻警惕,才不出乱子。”
他起身行礼,徐照朴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