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住玉露殿（上）

凌清辉一路走，一路听着晴翠给他讲宫外的生活，两人聊得有来有去，不知不觉便到了清都紫府。

晴翠仰头看着高大漂亮的宫门，不觉“哇”了一声：“好大啊！比春和宫还要大。”

凌清辉一笑，拉着晴翠进入宫门，晴翠看看足有房子大的走道，又仰头看着天花顶：“这居然只是一个门。我们那里财主家的二层小楼都没这么高。陛下，你真有钱。”

凌清辉哭笑不得：“国家有制度，臣民不能起这么高的门，跟钱没关系。”

两人穿过宫门就到了广场，毕竟是行宫休闲之地，这里比不得皇城里含元殿前宣政广场宏伟广阔，但仍然令晴翠震惊不已，小土豹子傻乎乎地问：“这是又一个行宫吗？”

凌清辉解释道：“这依然是在明春苑内，是朕处理政务的地方，所以比别的宫殿大些。前头的是正殿，名为含章殿，大臣们过来奏事，朕就在这里见他们。”

晴翠遥遥看着大殿，那丹陛上雕龙刻凤，看得她眼都花了，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凌清辉：“我能爬上去看看吗？”

凌清辉眼前一黑：“三段台阶呢！咱们不爬了吧？”他平时都是被人抬着，走路很少，今日破天荒地走这么多路，一路上晴翠走得虎虎生风，他多次落在后头还得晴翠停下来等他，到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哪里还有力气爬台阶呢？

身后跟着的温嬷嬷更着急，她虽不是奶娘，也是看着皇帝长起来的，一路上多次暗示御女停下来等等皇帝，别走在皇帝前头，可惜御女没意识到，凌清辉也悄悄摆手示意不必。此刻看着养大的小孩累得额头冒汗，温嬷嬷也轻声劝阻：“御女娘子，天已经不早了，还是快去玉露殿休息吧！往后您住在这里，想要细细观赏，机会多着呢！”

晴翠点了点头：“好，我听嬷嬷的。”

凌清辉已累得不行，好在清都紫府的宫人见皇帝腿着回来，忙去抬了个宽大舒适的步辇，凌清辉如蒙大赦，对晴翠说：“上去坐着，叫他们抬着咱们过去。”

晴翠很是稀奇，乖乖被凌清辉拉上去坐好，小太监一起身还把她吓了一跳，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那一侧的扶手，温嬷嬷笑道：“娘子不用怕，步辇很稳的。”晴翠点点头，看嬷嬷跟着她走路，又有些不安：“嬷嬷你不坐吗？”温嬷嬷觉得有意思，摇头说道：“我不坐，娘子坐好，当心平衡。”

凌清辉半死不活地瘫在步辇上，只觉两条腿都在抽筋，听着对话暗暗佩服晴翠，走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有精力关心嬷嬷坐哪儿，年轻人哦，真是生龙活虎。

晴翠坐在步辇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宏伟的宫殿越来越近，又逐渐被宫墙挡住，直到连飞檐的角也看不到。队伍从侧边右门穿过，晴翠看到含章殿背后也是一样的三段台阶，转头看向前方，又是一座宫殿，只是比含章殿矮一些，院子也不大。凌清辉说：“这是永年殿，朕更换朝服、临时休息就在这里。”

穿过永年殿侧门，又有一正两侧三座宫殿，还有小太监正从后头门里急匆匆出来，将些书籍送到东侧殿里，晴翠更震惊了：“居然还有？”

凌清辉笑道：“永年殿只是个过渡的小宫殿，这里才是清都紫府正殿，名为瑶台，东配殿是御书房，西配殿旁边有个茶膳房。有时候太晚了不想回去，朕就歇在这里。”看往来搬运的宫人颇多，又要给步辇让道，凌清辉便吩咐：“就在这里停下吧！”

晴翠跟着他下了步辇，更觉宫殿高大，来来回回看花了眼，一边又问：“如果不晚陛下就不在这里住吗？”

“嗯，朕还有一处寝宫，名为清暑殿，离着太后比较近，”看晴翠明显缩了缩脖子，凌清辉故意逗她，“来日带你去清暑殿，正好也能见见太后。”

“不不不不去了吧！”晴翠连连摇头，大脑飞速旋转，“我听嬷嬷说，低等宫嫔不用日日去太后宫里晨昏定省，只有过节过年才去磕个头。”

“哈哈哈哈……”凌清辉大笑，“你啊，这时候规矩记得倒清楚！”

意识到被耍了，晴翠回过头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堂堂皇帝头一回被翻白眼，按说该恼怒，然而小姑娘凶蛮却无恶意，又是他先逗人家，凌清辉便也没有介意，他毕竟也只有虚龄二十岁，反倒觉得晴翠性子率真很好玩，还提醒她：“出了清都紫府，别管那些娘娘们怎么说你，都不要翻人白眼，神态上一定要保持恭敬，记住了吗？”

晴翠这才想起面前是“皇帝老爷”，忙点点头：“记下了。”一面又保证：“我以后也不对你这样了。陛下，你真是个大好人。”

凌清辉乐了：“走，后头就是属于你的寝宫了。”

晴翠很是惊讶：“还有啊？我以为我住那个房间呢！”

凌清辉看她指着的位置，大笑道：“天子宫嫔住茶房，传出去七品官都得笑话朕了。”

两人穿过连廊，绕到瑶台殿后，便是三座小宫殿，与前头是一样的格局，只是略矮一些。

殿前还有一大片花园，草木丰茂，参差错落掩映着宫殿，满园姹紫嫣红，蜂飞蝶舞。正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为花园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凉风吹过，花树枝叶轻颤，发出沙沙响声，摇碎层层金色。

晴翠看着郁郁葱葱的花园，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在宫道等候的那天，青青麦田也是如此，那时她茫然又无头绪，只觉得进京待选就像这麦田一样，看起来镶着金边十分漂亮，然而等太阳落山之后，麦田的金边又在哪里呢？

凌清辉歪头看看发呆的晴翠：“这景色有这么好看吗？”

晴翠回过神来，听凌清辉问她，便实说了方才的想法：“我本来以为，等到选秀结束，我也会像这麦田一样，失去虚假的光环，被打回原形。所以一直在发愁怎么留下来。没想到啊，走狗屎运了，我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

凌清辉越发觉得她好玩：“你掐掐胳膊，疼就是真的。”

可惜晴翠没照做。

意识到小姑娘很会吃一堑长一智，凌清辉摸摸鼻子，转移话题：“这里就是玉露殿了，也不知道郑嬷嬷把人送来了没有。”

两人走进殿门，便见周瑞祥正指挥人将书籍搬出去，中堂里茶饼、茶具、香炉、香烛、香油、灯烛、妆奁盒子、帐子、被子、枕头、团扇、大小生活器皿、山石盆景等等物品，乱糟糟摆了一片。一个中年妇人身穿崭新的暗红色直裾，正带着两个身穿新作鸭蛋青宫装的年轻女子收拾着。

一个抱着《通鉴点校集注》的太监正要往外走，抬头看见凌清辉，忙将书籍放到一边行礼：“陛下万安！”

随着他的请安声，殿中其他人也匆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出来行礼。凌清辉摆摆手：“都忙去吧！日落之前收拾好。”众人应了，凌清辉见殿中人来人往，无甚可歇息之处，便对晴翠说：“这里原是朕的书房，他们收拾还得乱一阵，殿后还有一片小花园，种了许多梧桐，再往外就是栖凤湖。我们出去说话。”

晴翠自然乐意：“好。”

周瑞祥忙追出来问道：“陛下，好是传膳时候了，不知今晚膳食摆在哪里？”

凌清辉说：“膳食就摆在御女这里吧！郑嬷嬷呢？”

“回陛下，绣芳宫今年住了一万三千余人，郑嬷嬷管着的慈恩府又是秀女最多的之一，她放心不下，送下人便离开了。”

“嗯？”凌清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晴翠方才练仪态的时候似乎确实说过什么秀女打架的事，便点点头，“知道了，马上要开始大选了，绣芳宫与锦芳宫多上点心管管也好。”又问晴翠：“你喜欢吃什么？”

晴翠笑眯眯歪头：“宫里什么都好吃，我都可以！”

凌清辉一笑，转头吩咐道：“叫尚食局做个清爽点的藕片，拌些姜，炸两只脆皮乳鸽，将今早送来的银鱼蒸了，汤做排骨或者牛羊都可，务必清淡些，醋只要少许，不可再像昨天那样。其他的你看着办。点心要好消化的。”

周瑞祥领命去了。

两人绕到殿后，正是夏初时节，梧桐花成片地开着，凌清辉带她直奔湖边桐花亭里坐下，晴翠仍是精力旺盛，连柱子上的雕花都引得她万分稀奇，一会儿又看到顺着亭子往湖边走，还有一条九曲长廊：“陛下，这条路是架在了湖面上吗？”

“是的，这本是条九曲桥，只到湖心亭。后来加了顶子，修成连廊，直通到湖对面，” 凌清辉指给晴翠看，“那黄色琉璃瓦的宫殿，就是朕的清暑殿。”

晴翠惊讶地说：“那这样的话，是不是你早上可以从清暑殿起来，划着小船穿过栖凤湖到紫府上朝？”

“是啊，先帝就爱这么做，朕嫌雨天被淋一身水，冬天湖面结冰，绕路又太远，先帝就特意修了连廊。”

晴翠长叹一声：“你爹好爱你。”

凌清辉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以后也有人这样爱你了。”

晴翠转头看着他，年轻的帝王披着晚霞，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慈悲的神佛。晴翠觉得，管他什么伴君如伴虎，什么天威莫测，幼容姐姐有爹有娘才需要担心这些，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乡野丫头，皇帝哪怕只是把她当小猫小狗，这份怜惜也是她人生中第二份的慷慨馈赠。

“陛下，你真是个大大大好人！”

凌清辉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