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阳

华灯初上，大街小巷闪烁着各式各样璀璨的灯光，小城的夜晚总是充满闲适的氛围。

在难得清静的角落里，一个青年凭空出现，他就这样突然站在那里，街道人来人往，却无人察觉异样，他好似与世隔绝一般伫立在原地。

此刻，黎清的心情格外愉悦。作为地府判官，在007的工作制度下熬了上万年，终于光荣退休，可以在人间自由选择身份度过一段漫长的“养老”生活。快乐休假，无忧摆烂！

但是，这份愉悦没持续多久，刚刚看了几眼人间夜景的黎清，突然眼前一黑。再度睁眼，周围环境突变，他正身处一片幽暗的森林中，浓雾弥漫。

黎清逐渐从踏入养老生活的愉悦中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笑容缓缓消失。这时脑子里响起一个混有电流音的雌雄莫辨的童声。

【欢迎来到生还游戏，数据载入中……载入完毕…姓名黎清，死因……】

伴随着微弱的滋滋声，童声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卡带一样，随后再次响起。

【死因未知，意识强烈，主系统初步判定其为优质求生玩家，分配临时个人系统，身份编号，载入入门级游戏场。】

黎清感觉到了事情有点儿不对头，皱眉问“……哪？”

这时，童声再次响起【玩家黎清，您好，我是您的临时个人系统。主神系统已发布游戏场介绍，是否查看。】

黎清面无表情，眼神中写满了对这一突发情况的不爽，完全不想配合这个自称的小东西，结果僵持半天都再没有其他动静，黎清愈加烦躁，无可奈何地默念了句“是。”

黎清面前弹出一扇半透明的界面，上面是一段文字：

【场地：堡嘉利特精神医院

堡嘉利特精神医院曾是闻名于世的精神病院，治愈的患者数不胜数，据说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医院的医疗方法却是鲜为人知，但曾有病人家属表示，只要能康复，采用什么方法，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为拯救更多病人，也为了增加医疗人手，院长决定推广堡嘉利特精神医院的治疗方法，广招医生为特殊病人进行一对一封闭治疗。由于需要被治疗的病人具有一定危险性，故而每一个来此的外地医生都被要求签署生死状。

……

盛极的堡嘉利特精神医院在某天夜里被烧成废墟，无人生还，传闻是不愿接受治疗的病人打翻烛台所致。但小小烛台又怎能烧毁一栋不小的矮楼，又怎可能无人生还呢？

在悲剧发生的一个月后，常有人于深夜看见堡嘉利特的遗址处重新出现了曾经的医院矮楼，它就隐藏在弥漫浓雾的深处，伴随着隐约的恐惧的尖叫声，但也有人说这只是风掠过枯叶的声音……】

读到最后，仿佛是应景一般，迷雾后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

黎清抬眼一瞥，然后事不关己的低下头继续看半透明的屏幕。

【最终目标：逃离堡嘉利特精神医院。】

屏幕上除了场地信息与一个最终目标外，还有屏幕最底下一行红字重点标注：【还阳系统提示——积极求生，努力还阳吖亲！】

“还阳……？”黎清喃喃自语，最后轻笑一声，退出界面。

了解完信息后，迷雾就像有意识一般向两边退散，露出一座阴森的三层大楼，大楼两边连接着高高的砖砌围墙，把整栋大楼包括它的后方区域包围起来，大门上方还挂着象征医院的红十字，只是似乎很老旧了，颜色很暗，像是干枯的血迹，随时会一片一片的掉渣。

黎清打量两眼，随后便表现得更加颓废，不情不愿地向大门走去“这么大煞气，真是完美的办公场所。呕，不行，想起工作就有点恶心……”

来到建筑门前，黎清用力推开门，大门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嘎”声。门内，医院大厅映入眼帘，大厅一侧的一排座椅上坐着四男三女。

他们大多数面色惶然，其中一个女孩儿还在抽泣，也没人有心思哄她，只有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在轻声劝慰。他们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纷纷投去目光。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青年，黑发黑眸，他头发微长，如狼尾般垂至肩下，身材高挑，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他有一双桃花眼，右眼下一颗泪痣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青年是天生的笑面，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礼貌又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

黎清环顾一圈，有些惊讶的发现这里的人阳气都极其微弱，但又确实是生人，都还活着——这样的状态最容易见鬼了。黎清默默地想着，好心的为这群人类默哀一瞬。

随后也不管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迎面走向大厅的座椅旁自顾自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随手在旁边的杂志架子上拿了一本杂志，翘着个二郎腿，一只手托着下巴，悠哉地看起了杂志。

那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领头。西装男走向黎清，微笑着说“小兄弟，也是老玩家吧？”

黎清抬眼，懒洋洋地问了句“也？”

“对，我叫洪阳，是入门级以上两级的庚级玩家。小兄弟也是这次的引路人？”这人文质彬彬的，看样子是靠谱的。

“哦。”对于洪阳的两次提问，黎清都没想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他正享受第一次阅读杂志的感觉——地府可没这玩意儿。洪阳在黎清眼里就是突然打扰他阅读的没有礼貌的人类。

洪阳表情凝固一瞬，根据他的经验来看，黎清这种人，不是大佬就是装b怪。

看黎清是真不想理他，洪阳迅速整理好情绪，面带微笑的离开他这里来到众人面前，说“在这位小兄弟进来之前我也讲过，这里是求生游戏，大家来到这里的原因都是死亡时求生意识强烈被还阳系统侦测到后拉进游戏。这是一次重生的机会，等通过足够数量的游戏场后，就有机会回到你们生活的原世界了。”

洪阳说完一段，瞥了一眼黎清，见他还是在看杂志，没有开口接话的样子，就继续说了下去。

“玩家等级分为九级，入门级是最低级，剩下八级从高到低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每个新人到达入门级游戏场内，系统会分配一到两个老玩家作为初入生还游戏的引路人——例如我，和刚刚进来的那位兄弟。”

其实洪阳自己也不算什么强者，入门级游戏通过一场就算辛级玩家了，庚级实际上也不过是比辛级的多经历了三四个低级游戏场罢了，这次洪阳被系统选进入门级游戏场做引路人，完全是运气好。

听了洪阳的介绍，几人纷纷看向黎清，神色各异。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盯着黎清，面带探究。

黎清敏锐的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但也只是稍微转头瞥了一眼，就继续看他的杂志了。只是注意力稍稍有点不集中，心里默默想着“这双眼睛真好看啊，想扣下来做弹珠收藏。”

男人显然没有get到黎清可怕的想法。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简洁的白领装扮硬被他的颜值和身材衬出一丝高级感；他眼神锐利，是让人看起来就不好接触的类型。

不过就像黎清说的，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睛的虹膜是偏黄色的，像是琥珀的颜色，在灯光下显得很透亮，但瞳孔却比一般人要黑，看上去像是一种空洞的无神凝望，盯久了就让人浑身发毛，也亏得黎清会想要收藏这种眼睛。

停顿半晌的洪阳看黎清依旧没有想要履行对他“职责”的意图，额角抽了抽，认命的继续讲解道“这场游戏的背景介绍和最终目标你们应该通过个人系统了解了，过会儿会有引导者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破旧护士服的女人缓缓走来。她目光呆滞，面色惨白，像是具行尸走肉，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女护士动作机械，一字一顿的对众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的医生，请跟我来。”

洪阳首先回答“好的。”

他示意众人跟上，轻声说“是角色扮演，我们扮演的应该是是背景故事里被吸引来的外地医生。”

黎清一脸可惜的把没看完的杂志放回原位，慢吞吞地跟着走，还有些困惑的看了一眼女护士。

护士引领几人来到二楼，连续指了走廊尽头相邻的四个房间，她再次磕磕绊绊地开口“病房，每个病房有一名病人，两名医生一名病人。食堂的开餐时间是早七点，午十二点，晚七点，用餐时间是一个半小时。”

说完转身离开，很快就没了踪影，好像走了几步后凭空消失了一样，几个新人都不自觉搓了搓手臂，有些毛骨悚然。

洪阳想了想，看向众人道“自由分配吧。”

他没想管任何一个人的死活，毕竟被系统选来入门级带新人，只需要适时讲解生还游戏的机制并通关游戏即可。除本场游戏的奖励外还能获得系统奖赏的一笔额外奖金，而且引路人完全没有保护新人的要求，只要保证自己过关就好，而这一点很简单，毕竟只是入门级游戏场。

洪阳这么想着，就要去找黎清合作，老玩家组队总是更方便一点。

这次新人中有三个女孩儿，其中两个女孩一个短发，一个长发，她们似乎是认识的，二人快速对视一眼，分别跑到洪阳和黎清身边。

对于短发女孩的合宿请求，洪阳皱了皱眉，还是将目光看向黎清那边——毕竟艳福要有命享受，在游戏场里，即使是入门级，一个猪队友都会带来致命的风险。

长发女也卡在了黎清那里。是黎清果断拒绝了吗？并不是，黎清还没来得及接话，那个身穿白衬衫的男人就把女孩挡了回去。

“我和他一组。”

男人冷冰冰且生硬的驳回使长发女顿了一下，但她不想放弃这条大腿。看黎清好像一副默认的样子，长发女不甘的看了一眼男人，对黎清伸出手，拖着嗓音可怜巴巴的说“哥哥，我，我害怕，你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

黎清不大喜欢陌生人碰他，刚要做出躲避的动作，男人就挡住了长发女伸向黎清的手。

黎清这时候才有兴趣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又转过来望着长发女。长发女以为事情有转机，立马眼泪汪汪的看着黎清，还没等再开口，就被黎清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我跟他一组。”

说罢，不管长发女如何扭曲的脸，转身和男人进了最里面的第四间病房。

洪阳看着这一幕，咂咂嘴，思考了某种可能性，终究没再说话，放弃了和黎清组队的想法，带着短发女试探的进了第三间病房。

黎清和男人进屋并关门后，男人就对他进行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白木熙，老玩家，另一个引路人。”

黎清：“哦。”

“……”

“……”

相顾无言，最后，看着毫无自觉的黎清，白木熙颇为无奈地扶额，打破沉默“你是新人吧，一个入门级游戏场最多只会有两个引路人”

黎清不大懂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要问他类似的问题，但他这次没有“目中无人”，算是为了感谢刚刚白木熙为他挡了长发女的触碰，对待有礼貌的人或鬼黎清都会以礼相回，所以他耐心的点了点头。

对于黎清略显冷淡的回应，白木熙也不在意，转而问道“要不要和我合作？”

“合作？”对于白木熙莫名其妙的提议，黎清狐疑地眯了眯眼“为什么？”

白木熙顿了一下，看着黎清略显纤细的身材，说道“我可以做你的打手。”

黎清持有怀疑态度“你很厉害？不要最后你挂掉了还得我去捡尸。 ”

白木熙听了这话，当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口答道“还算厉害，而且死掉了也不用麻烦你去捡尸。”

这对话要是让白木熙那几个经常组队下场的队员听到绝对当场笑翻了天。传说中场场评分s级打底的暴力流玩家西木，被人质疑武力值且需不需要被捡尸后，居然还贴心的给出了不用麻烦你捡尸这种答案！

白木熙本人并没意识到自己这种不寻常的状态。在看到黎清的第一眼后他就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甚至是去讨好他。黎清能回应他哪怕只是一个冷淡的“哦”就能让他升起一股发自内心的雀跃。

关键是他对于自己这种状态似乎异常熟悉，就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一样。

黎·退休养老摆烂至上·清在如此合乎他心意的条件下，可耻地心动了“那成交！”

白木熙在达成目的后，从认真严肃到嘴角压不住地向上翘，锐利的眼神都温和下来。

黎清好心情地欣赏美人的笑，他喜欢好看的人类。以往铜柱地狱的主管判官每次接管了皮相好看的恶鬼，都会剥下一份皮，做成人偶送给黎清。

独一门的手艺，人偶会做各种表情，活灵活现。但黎清往往看个一两眼就腻了，人偶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无情的送回铜柱地狱的主管办公室，人偶躯干留下循环使用，皮还给受刑的恶鬼。

但是黎清感觉白木熙很特别，他看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够。大概活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又或者看了这么多皮囊，白木熙这幅真的是最完美的？黎清探究的想着，那双笑眼不自觉更弯了些。

两个人沉默的对着笑，沉寂的病房里，气氛诡异起来了呢。

这间病房光线昏暗，即使窗帘是大开的，依旧没有丝毫作用。房间有并排三张床，每张床旁边都有一个床头柜，其中一个靠门的床头柜上躺着一把钥匙，应该是这间病房的门锁钥匙。靠窗那边的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好似咽喉不适般时不时咳嗽一声。

黎清回神看向那个患者，犹疑地往前走了两步，疑惑的歪头“怎么又有一个游荡的魂魄？”

白木熙跟在后面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不是活人。”黎清摇摇头，定下结论就不看患者了，转而走向中间那张床。

除了患者的床，剩下两张床都像是临时搭的一样，床单还算干净，但是摸起来又冷又硬，像冷冰冰的石板。

黎清不满的撇嘴，他不喜欢这张床。白木熙去摸了摸靠近门口的一张床，在黎清期待的目光下回道“很硬。”

黎清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走向患者“你有什么毛病？”

“……”对方没有应答。

黎清悄悄弯下腰按了按患者的床，呕吼，软的。他盯了患者两秒，随即用专业的语气下定医嘱“你的腰有毛病。”

患者：“……”您有事儿吗？

患者看着黎清默默无言。

黎清感受到了质疑，立刻皱眉试图树立权威“我是医生，患者要听医嘱。”

谁知那患者一听这话，好像受了刺激突然瞪大充血的双眸，张开大口。嘴里的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散发恶臭，那口腔里黑洞似的，居然没有舌头！只弥留了一小截舌根，舌根上整齐的切口，还在蠕动着，他疯狂吼叫奋起扑向黎清。

“小心！”白木熙反应很快，瞬间就跑到黎清身边，但显然某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黎清一脚就把朝他扑来的患者踹飞，动作快准狠且面无表情十分冷酷——如果忽略他正疯狂在地上蹭脚的动作的话。

啊，埋汰埋汰埋汰埋汰埋汰埋汰……

见状，白木熙默默收回伸出一半的拳头，有被黎清的小动作可爱到。

黎清看了两眼身边的白木熙，好心的提醒道“不要用手，怪埋汰的。”

“……行”白木熙失笑。

这时患者又挣扎着爬起来，准备二次进攻，但黎清可不想再次受到口臭的生化攻击，飞快后退想要远离。白木熙一个跨步上前把黎清挡在身后，踹出一脚后上前几步，把患者牢牢踩在脚下。

“嗬…嗬嗬……”失去舌头的患者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表示抗议，身体剧烈扭动。

白木熙低头看着患者挣扎，有些奇怪“以往游戏场里的鬼怪都有消散逃脱的机制，为了让玩家无法直接杀死鬼怪，为什么这只不逃？”

身后的黎清看了白木熙一眼，抿着嘴唇没说话，应该是他的判官印被动触发压制了这只鬼。患者鬼也很崩溃，消散机制显示已触发——他是想逃啊！为什么逃不掉！

白木熙感受到黎清的视线，以为他觉得疯狂蠕动的患者很恶心，脚上用力一踩，“老实点儿。”伴随着咔嚓一声。

患者鬼：……我#%*啊！！！

黎清眨眨眼，没有丝毫心虚的从白木熙肩膀处探出头，脸上挂着专业的微笑“看，我就说你腰有问题吧。白医生，你怎么看？”

望着一脸恐惧又愤愤还被自己踩着的患者鬼，白木熙冷着脸煞有其事的点头。

“黎医生是对的。”

患者鬼：啊啊啊两个庸医！你们都丧良心啊啊啊qAq

黎清点点头，一脸和善的对患者说“看吧，腰有伤的情况下，要睡硬板床的，我们换换床吧，好吗？”

面对这个要求，患者疑惑，但迫于形势乖乖点头。

“好，那把床单换了？”

……患者再次点头。

黎清欣慰地让白木熙收回脚，谁知患者看准时机就要逃，结果一瞬间白木熙又踩了下去。

咔嚓——

患者：……

黎清“更严重了呢，需要尽快把床换一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