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两害相权

低头看，人山人海

阿尔弗雷德心情复杂，内心仿佛被投入了一枚色彩斑斓的调色板

先是苍白的陌生，他不知道台下这千百听众，究竟为何而来，自己只是发发牢骚，可没提前考虑过细节

再是混沌的紧张，如冰冷的钢针扎在心头，下一句该说什么？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真是该死的上瘾，该怎么做才能体面收尾

无数道炽热的视线汇聚在自己身上，阿尔弗雷德感到压力倍增，如果还在家乡，现在正是狼狈逃离的时候

可当下再看，他眼里哪还有半分软弱，灵魂早已披坚执锐，严阵以待迎难而上

天差地别，不是吗？二者之间的转换，仅仅差了一个变量——

是尊重！我感受到了尊重！

生来缺少，而值得他用一生去争取的东西

对彼此知之甚少的露娜塔人，投来的却都是赞许的目光，把阿尔弗雷德当作真正的演说家。相较之下，同乡们只会把他当作一只吱哇乱叫的老瘦猴子，一心只想以他的一切取乐

他的内心却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和喜悦，那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力量，使灵感如温泉般喷涌而出——

为富不仁的贵族、安于现状的平民、思想各异的自由人士，阿尔弗雷德都打过交道

他构想了一座乌托邦，那里没有贵族和奴隶，只有互敬互爱的劳动者。所有人都在为所有人而活，农民专心耕种粮食、工匠专心打造工具。所有的技术和成品都没有主人，又或者说所有人都是它们的主人，需要多少拿多少，资源像杯子里的水，此竭彼盈，则取长补短……

也讲述出来吧

一定要让他们尽兴而返

利用等待掌声尚未平息的间隙，阿尔弗雷德清了清嗓子，组织好语言

“干说话没有用，露娜塔人真正的自立自强，不是信口开河、谈天说地就能实现的！大家全部的，听好了，复工！把进度全给自个儿赶上来！”

………？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阿尔弗雷德僵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扼住下颔，头脑飞速运转

“不可能啊，我根本没这个意思，连念头都没有，那刚才是”

村民们面面相觑，神情严肃的讨论开来

“各位，复工了。”

清脆的踏击声，人群中飞出一顶草帽，周启已静候多时，一边手架还着累到腿软的亚历克斯

倒霉的孩子，被拎着几乎是飞了两百米，明明前一秒两人还闲亭信步和散步似的，结果队长眼瞅着时机已到，就带他一块了

什么时机？认知空白期！

当大多数人处于同一种情绪控制下，场上对应的气氛将轻松剥夺剩下的人独立思考的能力，裹挟他们沦为群氓之一。而当狂欢的乐曲戛然而止，人们将陷入到极端迷芒中去，简单说就是懵圈了

而认知空白期，就是人们恢复理智前的一瞬间，只有一两秒，但这时他们脑中完全没有一个主控思想，真正的听凭君引，外人说的话甚至能被幻化成他们自己产生的想法

“这样啊……”

看着斗志昂扬回到岗位的工人们，阿尔弗雷德不由咽了咽口水

人们干的热火朝天，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是的，一幅和谐奋进的图景。可正是因为亲眼所见，他反而感觉罪恶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这个，我可以理解为…欺骗，还是虚假吗？”

“什么？哈哈，得了吧，只是为了维持秩序、不浪费人力资源所采取的特殊手段罢了，混乱永远是必须被禁止的。”

看周启表现的不太在意，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刚才自己那句无意识的话，吓得浑身寒毛倒竖，紧闭双眼试图把一闪而过的不详设想驱出大脑

怎么可能呢？别瞎想了，乔沃尼又不喜欢动用影子的力量…对吧

“抱歉，为了创造这个机会，我提前对你发动了替身”面对对方惊谔的表情，周启眼神躲闪地点了点头“你那句复工指令是我要说的，我让【武装扑克】把说这句话的命令转交到你身上，实在抱歉，事先都个招呼都没和你打。”

周启后面说了什么，阿尔弗雷德已经听不见了

你可以建议他人，也可以命令他人，最多被称为独裁者。但要想更进一步，直接左右他人的意志，无论立场如何，都是真正的恶魔，两者的威胁性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最基本的，独裁者的控制力有限，像所谓的【不朽者】，统治下总有类似反抗军的势力试图推翻他们。而如果你能摆布人的思想，毋庸置疑，已经踏进神力的范畴，普通人根本无法同台对抗，因为他们根本“不想”与你为敌

对于武装扑克，阿尔弗雷德始终留了个心眼，周启没登神完全是因为和它的契合度太低，只要配合的好，整个世界都能成为他的傀儡

之前他还是迫不得已才施法保命，这次居然开始利用替身诱导工人复工，今天还表示歉意，谁知道以后呢？会不会一步步觉醒神性，为达成目的视人命如朽木，他已经让卡伦寄宿在自己的影子了！

“嘿，怎么了？”

阿尔弗雷德恢复了神智，周启在他面前摇着手，短发清爽，眼睛明亮，但眉头却紧锁着，似乎有着深深的忧虑

“只是有点累。”

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流转，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关注，仿佛想要洞察自己内心的一切。虽然以往周启说话都是这种神态，但这种侵略性是现在刚出现的吗？还是说一直都有，只是现在才察觉到？

还有现在，这些事情真的是我想到的吗？还是说也是乔沃尼的一次精神入侵实验？

阿尔弗雷德越想越怕，无法直视有关他的一切，他关切的目光、他若隐若现的替身、乃至受他影响的工人们

“啊！跑的那么快，看着点路，回去好好休息别乱跑啊！”

他跑了起来，死死捂住耳朵

如果周启击垮了【不朽者】，这些勤劳纯朴的村民…不，所有庶民的生活会迎来光明吗？

阿尔弗雷德的脑海中泛起层层雨雾，分不清东西南北，沉的像装了秤砣，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抛开世界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