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簪缨风流已成过去
“刘公,蕖华被饿了两天,变老实了,属下命人解开他的捆绳,他也不跑不闹了!”
“呵呵,孺子可教,给他吃饭,一个时辰后咱们就起程回京。蕖华面有菜色、形气羸弱,等回到京城,老夫请太医为他着身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调理身体。”
帐内,蛮子躺在床上,静听帐外两人的对话。
蛮子不解,自己没有生病,那个刘公为什么要请太医调理自己的身体?他倒底在打什么主意?
过了一会,年轻人手捧食盘走了进来,细声细语道:“蕖华,起来吃饭吧!”
两天没吃东西,蛮子饿得头晕眼花,扑鼻而来的饭菜香,他不禁舌间生津,但是想起父亲、乡邻、里长的惨死,就不能下咽。
“蕖华,咱们一会就要起程赴京了,下顿饭可是要等到晚上宿营的时候啊!”年轻人放下食盘。
蛮子背过身,脸对着帐壁,依旧躺在床榻上没挪窝。
“蕖华,唉——,韩蛮子,你若继续不听话,我也难保你,若被刘公知晓,他有的是手段对付像你这样的孩子,到时你不依从也得依从,何必自讨苦吃呢!你是没看见,这两天,每天从营里拖出去的尸体,把若耶溪的水都塞得断流了,唉——,可怜啊!前一天她(他)们还是能说会跳的,第二天就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成了鱼虾的腹中之物……,你能被刘公留下,指去服侍丞相,是你天大的造化,否则昨晚你就……,唉——,军营真正是糟践人的地方啊!军人都是粗汉,哪里懂得怜香惜玉。”
年轻人说完,沉默了一会,然后叹气道:“唉——,这世道,有什么比活着更难呢!……我哪里愿意做这不男不女的宦官,我本是琅琊王氏子弟,曾几何时,骑青骢马,乘油壁车,少年轻狂,曲水流觞,华林赋歌,簪缨风流,谁家可比,唉——,俱成过往云烟!”
“因丞相曾经求娶王、谢大族之女遭到拒绝,京城陷落后,丞相为了报复拒婚之辱,他命人抓捕王谢宗族的青年子弟,我没能逃掉,被捉住送入蚕室,那时,我也像你这般负气,一心求死,可是我却没有死掉,真的,我试了好多种死法,绝食、割腕、撞墙、勒颈……,看别人死好像很容易,可自己死起来怎么那么难,几次以为已经死了,却总是醒了过来,死过几次也就不想死了。”
“等我从蚕室里出来,被放归回家,我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到了家里,父母不肯见我,兄弟们讥讽我怎么还有脸活着,我才知道,被捉住送入蚕室的王谢宗族子弟有十几个,而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家里是呆不了了,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得到宫里求个差使,安身立命,唉——,这世道,有什么比活着更难呢?”
蛮子扭过头,看见两行清泪正从年轻人的眼眶中淌落。
“你刚才说,留下我是为了服侍丞相,……丞相莫不是侯景?”蛮子心中一动,翻身坐起来问道。
“嘘——,丞相名讳可不是你能叫的,在我面前罢了,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这样称呼啊!你的小命就没了,要称丞相。”年轻人提醒道。
蛮子暗自冷笑,服侍丞相,那不就能在狗贼侯景身边了吗?若趁他不备,刺杀了他,可是为江南所有被他害死的亡灵报了仇,我韩蛮子,亦将扬名天下,哈哈哈……
蛮子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的。
“慢点,慢点!别噎着!这都是给你的,没人和你抢!唉——,这孩子!”年轻人表情错愕地看着狼吞虎咽的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