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难了
苏清绝洗去一身泥污,神清气爽的与姚祟回到了落霞峰。
云台边还聚着不少妖修,一人一妖出现时,有些视线便犹如实质的投了过来。
苏清绝看了眼台上的名数,后知后觉道:“我与你一道可会带来麻烦?”
毕竟人妖殊途,整个大荒宗,怕是只有姚祟一只妖待见她罢。
“无事”姚祟双手环抱,悠悠道:“你背后有人”
苏清绝一愣,朝后望去,身后零零散散聚着一些修士,虽都是人的模样,人面之下却是妖心。
姚祟噗嗤一笑,这人看着挺聪明的,为何有时脑子不甚灵光?
“你背靠青砚门,长华仙尊与宗主交好,加之司央的关系,我予你一份便利亦无不可”
原是这个意思,苏清绝一时没听出言外之意,倒让妖给笑话了,她不置可否,只道:“那便多谢了”
复又问了一些关于台上妖修的事儿,待长谈一番,第二轮比试也开始了。
苏清绝上了云台,光幕上的名字尚未确定对战之人,她扫了眼四周,正巧与谛江四目相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谛江面色不太好,尤其是苏清绝对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的时候,知晓此人为自己而来,却不知所起何因所为何事,又怎能不生烦扰?
苏清绝收回视线,只见光幕一闪出现了禹疆的大名,轮空的是修为强横之人,这结果倒在意料之内,继而场景变化,又入云台之内。
来人是个男子,名唤净召,与姚祟穿着一样,想来是布阵阁的弟子。
净召见了礼,道:“道友,你我不必交手,只需破我一阵如何?”
“道友可知破阵比打架难多了?”苏清绝说话间剑气凛凛,流光似火,直击净召面门。
相比于梵音阁与布阵阁,苏清绝更想与道尊阁的弟子切磋,所谓物有所长,寸有所短,这破阵恰是她的短处。
“道友别急着动手呀”
净召身影一闪,随即外袍飞起迎上那柄长剑。
苏清绝充耳不闻,改刺为劈,剑气如虹,一剑下去,本是劈山裂石的气力,衣袍却完好无损,反而随着这一击亮起微弱的柔光,衣上银纹交织,光华流转,阵法已成。
布阵需要媒介,比之水土山石,草木器物,谁成想拿衣衫做媒介?
此时的净召已不见踪迹,只有光影来回闪现,待四周光影极速退去,渐渐凝聚出一道人影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苏清绝执剑立在身前,眸色微凝,开口道:“你是何人?”
那人亦执一把剑身通红的长剑,面容与她别无二致,语气神情亦惟妙惟肖:“吾乃彼身”
苏清绝静默片刻:“我为谁?”
对面之人道:“汝乃吾”
苏清绝思索一阵,确信自己从未有如此的不说人话过,于是道:“你不是我”
对面之人道:“汝非吾,怎知吾非汝?”
苏清绝:“你非我怎知我就是你?”
“汝非吾怎知吾知汝非吾?”
“……”
直接杀了吧,苏清绝眸色一沉,流火爆起,长剑径直斩向来人。
来人长剑横抬,截住剑势,两股灵气骤然相撞爆发出强烈的气浪将四周的山石泥尘掀飞开来。
这一招用了十分气力,苏清绝见剑身被阻,当下气海极速运转,磅礴的灵气灌入灵剑,接连劈刺数次,但每一击都被来人挡下,甚至有余地反击。
苏清绝闪身避开,带剑回劈,刺,劈,挑,削,一招一式突然如刚入门一般无半点章法而言。
台内是两人的生死胶着,台下众修士却看得奇怪,光幕之上,一人在那执剑乱砍一通,一妖盘腿坐在不远处,指端法印变幻无穷。
大荒宗里,五阁切磋,一众同门其实都不太想碰到布阵阁的,比试便是比试,非要耗损心神去破个阵,往往阵没有破,还被搞得满身是伤,这难免太憋屈了些。
便如这场,台内苏清绝一个人在哪一通乱砍,台外除了布阵阁弟子都看不出其中的玄机,简直两方受难。
这久而久之,阁下弟子便不太参与比试了,除非是需要有人来试法阵的时候。
姚祟也未想到此人会遇上同门师弟,看来自诩运气好的人往往运气不怎么好。
“师兄,那阵法是什么?”离姚祟近的修士忍不住问出口了。
姚祟双臂环抱,反问道:“想知道?”
那修士点头。
姚祟挑眉道:“我是那种出卖同门的人吗?”
观战修士:“……”
你方才为那人答疑的时候可不是如是说的!!!
阵法玄妙,一旦知晓其中真谛便离破阵不远了。
净召布的阵法名两仪相生阵,阵中生两仪,一为实,一为虚,所以除入阵之人外旁人无法看到,就如台下众人所见,一人执剑四顾,对着半空乱砍一气,不错,是砍,台上的苏清绝仿佛手执砍柴刀,刀风虎虎生威,砍得不亦乐乎。
苏清绝未用一招一式,与对方交手几个来回便发现对方与自己行径一般,心下莫名生出一股奇怪之感,随意喂了一招剑式,不想对方避开后竟直接以同样的招式刺了过来。
镜像双生?
苏清绝目色一顿,长剑微斜,剑挽双花,快速绞了上去,两柄灵剑犹如互相交叠的蛇身彼此纠缠,须臾间,其中一把灵剑被震了开来,对方身影一滞,另一把攻势不减,直接横刺过去,一剑穿心。
假与真怎能相提并论?
苏清绝停了一瞬,贯穿的伤口并没有流下血来,对方面色依旧云淡风轻,她抽了剑,那与自己肖似之人突然间化成一团云烟消失在云台上。
然而周遭景致还是没有发生变化,苏清绝环顾四周,便见一人影显露出来,又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执剑而立,又道:“你是何人?”
对方亦执剑而立:“吾乃汝”
苏清绝一顿,换了问法,道:“我欲杀你”
对方道:“杀吾,吾死,亦吾生”
苏清绝抿嘴,道:“你杀我”
对方道:“将无我”
果然,镜中双生,一实一虚,如镜中影,水中月,要想无影亦无月,只有人不入镜,月不入水,这破阵的关键便是我杀我,将无我。
净召之所以借对方口轻易的将阵法的玄妙告知,不过是想看自己如何破阵。
我杀我,将无我,若想活命,则此阵无解。
苏清绝思索片刻,道:“阵法耗损灵力,不若你我言和,一起耗死他?”
台下坐着的姚祟突然笑了,净召的两仪相生阵若是没有融合聚灵阵,耗死他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然而融合了聚灵阵的两仪相生阵,灵气循环往复,息息相生,只有将云台里的灵气抽空尚能破此阵,但谁有如此大的能耐?
与苏清绝相对的人却未能如她的意,直接长剑刺来,剑气比方才更甚。
苏清绝侧身以剑挡之,强横的力量自剑身传来,逼得人退至数米,继而脚下收势,长剑挑开,自上劈下。
对方长剑横陈,生生接住了这一击,长腿一抬,朝人踢去,其速度和招式比之方才明显有了变化。
见此苏清绝身形后闪,避了过去,后借力向前刺去,两人一来一往,打得难舍难分。
修为相当,胜负便在刹那之间,方才那人招式差强人意,欠了一些火候,苏清绝才能一剑制敌轻松应对,现下一死一生间,它将方才所学融会贯通,接招之时苏清绝便觉察出有一些吃力,这于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如若斩杀一次,她的修为提升一次,那自己迟早会被杀死。
苏清绝目色微冷,身形猛滞,忽而台上仅剩下一人。
她一剑刺空,脚下一顿,未及反应,便在这一息之间,一道盈红的光自脖颈处一闪而过,流火消失,一道高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身后。
一隐一现不过刹那之间,台下只见她突然凭空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附近,身法之快,肉眼难察,一时议论声四起。
也难怪众人惊讶,常人即使能将身法修炼极致,施展时亦有浮光掠影,而苏清绝的身法无迹可寻,只在明暗流转间忽隐忽现,怎不叫人称奇。
自这一招起,那人每出现一次便被苏清绝斩杀一次,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而这一招所耗巨大,需耗费大量的灵气去引振周身灵气与自身共振,所以直至第八次时,她体内灵气已所剩无几,身形略有迟缓,以至空门大开。
对方携流火极速而来,长剑直刺,苏清绝身姿微侧堪堪避开,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做剑击向执剑的手腕,右手长剑自那人身后回旋,擦过脖颈,自另一端落入手中,那被自己划破脖颈之人正巧与她四目相对,清眸幽沉,波澜不惊。
苏清绝闭了闭眼,虽知此人为虚,但看到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时,想到的却是自己的死法。
我杀我,将无我。
人身消散再到重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一次,苏清绝未动,她又问了之前的问题:“你是何人?”
那人道:“吾乃汝”
苏清绝摸了一把脖颈,殷红的血沾了上来,那本是对方一剑穿喉的招式,还好避的及时,她将手摊开,道:“你既是我,为何不受伤流血,反倒不死不灭?”
人生有常,而虚无长,苏清绝接着道:“吾乃汝,汝乃吾,是以我杀我,将无我”
她长剑反扣,剑抵脖颈,此行径无疑自戕。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这场切磋是最看不出门道的一场,自始至终,台上一人时而对着虚空比划,时而停下来自言自语,眼下却是要拔剑自戕,若不晓身处何境,只怕旁人只会觉得此人疯癫至极。
苏清绝手间微动,作势自刎,青衣翻飞,乌发逶迤,划出一圈好看的弧线,然随着身形一旋,灵剑脱手而出,径自朝对方飞去。
剑势不快,对修士而言,更是蜗行牛步,凡人亦可挡,然而对面之人却一动不动,任由长剑穿身而过,其面色无常,稳如远山。
相比于对方的群山压顶不崩于色,苏清绝身形一晃,直接跪倒在地,她单手撑地,轻咳一声,一缕殷红的血便从嘴角蜿蜒而下,跌入尘土之中。
“汝为我,却不尽为我”苏清绝抬手抹去血迹,继而道:“阵中生虚实,虚为实所化,虚为实所生,虚随实而灭,此阵灭己者,方可生。你乃我之灵气凝结之体,盛则更盛,衰则更衰,然汝无我之肉体,灵消则灭,今散我之灵,灭彼之身,实乃汝为我,不尽为我”
话毕,对面之人身体突然四分五裂,伴随着刺耳的龟裂声,周遭景致变幻,重现云台之景。
两仪相生阵已然碎成星漠,净召起身,抬手一挥,那破碎的衣袍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
“道友既破了在下的阵法,便是在下输了”净召穿上外袍,道:“欸,此阵不难,但如道友这般在勘破阵法之后还能行事果决之人却少之又少,修道修道,重在一个修字,谁又能舍弃那修来不易的灵气不是”
这叫人如何舍得?阵破则修为散尽,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索性今次净召只求破阵,并没有想取她性命,只是跌了修为,苏清绝面如金纸,站起身来施礼道:“承让”
净召亦还了一礼。
遂二人出了云台,苏清绝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看了眼光幕后朝台下走去。
众妖看到光幕之上的名字皆是一愣,待人出来,又看到此人修为境界已跌,复又一愣。
姚祟叹了一口气:“你这运气实属不太好”
苏清绝咽下喉间的血腥,点了点头,随即在一旁坐下,自怀中摸出一颗丹药,一日之内,体内灵气一盈一亏,散了两次,无疑是致命的,她此时身体并不好受。
随着药力的发散,一股灵气在体内游转开来,涸辙之枯,海枯见底,灵气如泥牛入海,转眼消失不见,心经流转,混元渐生,气穴重开,气涡处渐渐凝出一抹云韵。
灵气枯竭,灵气再生,所需时日不亚灵虚境的开气路,但由于自身功法奇特,气穴开启,气海运转要不了一些时间,只是要想恢复之前的状态,却有难度。
姚祟侧首,只见她虽面如金纸,颈染鲜血,面色却沉静如水,丝毫不显受伤之迹,沉潜刚克,傲然屹立,非俗人尔。
姚祟不由暗自一赞,转而一想明日处境,便有些担忧。
苏清绝如今的修为跌至小梵天境,根本无法应对明日之战,若叫她放弃,以此人脾性,怕是不应的罢。
姚祟遥遥看了眼谛江,能让这般傲雪之姿的女子为其倾倒,其姿容又怎会差到哪里去,唉,真是美色误人啊。
“脖颈的伤可有碍?”
苏清绝闻言,抬手摸了摸脖颈,湿润的触感从指端传来,垂眼一看,便见半个衣襟被鲜血染红了,只得自袖间取出一缕细布径自缠在脖颈之上:“无事”
她面不改色,手法娴熟,不由让姚祟睁大双目:“这便好了?”
苏清绝点了点头,视线却未离开台上。
姚祟微一挑眉,见那细布之下并未有鲜血溢出想来伤口不深,便不在扰她观战。
日沉西边,余霞成绮,将落霞峰笼罩在一片粲然的光辉中,似点携翡,碎成玉钿,落在人身上。
第二轮战落幕,名数已出,众修士也纷纷散去,苏清绝如今灵气微弱,御剑也成难事,不想方得的灵剑堪堪用了几次又用不上了,好在姚祟送了她一程。
去往落霞峰的路上,一人一妖说起两仪相生阵,此等困阵不可谓不厉害,简直杀人于无形,虽然这死法可不怎么痛快,但用来折磨人最好不过,苏清绝原想学上一番,然姚祟道出其中诀窍以及要下的功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继而又论起明日之战,苏清绝自是要去,能直接碰上谛江便再好不过。
世间人与妖,皆有欲念,而这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伤己,因情伤,姚祟也不好明里安慰,便暗里提醒一番,苏清绝正巧分神想事情,也未察觉话中意思,一人一妖对答如流,说了半响,其实个中意思风马牛不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