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海上余音
鲛珠岛上方已经是晴空万里，但一名大能未能飞升的乌云却仍然笼罩在每一个修士的心头。
虽说飞升之事千年未必能有一例，虽说仲灵界已数千年没有人飞升，但未曾听说和亲眼目睹飞升失败是不同的。
鲛珠岛重新陷入一片惶惶然，只有回过神来的凡人岛民们惊奇地叫喊出声：“你们……你们是谁？”
人们相互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状。
老刘——实际上是个样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见状哭得更厉害了。
“我们变回去了……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重新变成妙龄少女的尉迟音脸色不佳，却也难得多了几分耐心，说道：“你没听月红师姐说吗，修士这一辈子总得体会一番人世的生死别离。再说轮回转世何其玄妙，没准百年后你们又能相见。”
老刘：“可那也不是她了啊……”
尉迟音沉默了下来。
一旁，李月红始终安静不语。
手心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是霓丛云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师姐如何看待此事？难道末法时代将至、天……将倾的传言是真的？”
她模糊掉了一个字，但李月红知道她想说什么。
天道将倾么……
可若所谓天道只是一个话本呢？
飞升的人会前往哪里？是脱离这个话本，还是话本之上的话本？
李月红不得而知。她只是比别人先一步知道，现在他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已经被写下故事的人安排好了。
或许明珠仙人飞升失败，并非她自身修为不足……只是天道没有做好接纳她的准备。
李月红轻叹了口气，回握住霓丛云的手，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无须担心。虽然别人不知道，但师姐能笃定，我们丛云是一定可以成功飞升的。”
霓丛云勾了下唇角，然后鼓起腮帮：“我倒也没有执着一定要飞升。只要能同师姐一起，不论仲灵界也好，天外天也罢，就算沧海桑田，世道不存，丛云也会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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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仙凡有别，可修士们到底多了一段和鲛珠岛岛民们朝夕相处的记忆，因此并未立刻离去。
老刘——原名刘青山，在李月红等人的陪同下回到旧时住处，想收拾些“高氏”留下来的东西。
收拾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闺女紫翠呢？我可以把她带走吗！”
金石开和李月红都愣了下，面面相觑，有些哭笑不得。
李月红：“以你‘闺女’的辈分……你喊她一声‘娘’都不为过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柔媚的女子声音自门口传来：“谁要喊我‘娘’？”
一阵美妙却不刺鼻的香风卷进了高氏的小屋，所有人都不由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一名身着飘逸层叠的轻纱、容貌艳丽又出尘的女子缓缓飘了进来，宛如从古画上走出来的仙女。
如果要让李月红说出一个能和她师妹容貌相媲美的，那当世就只有这位海上明月楼的楼主——沧浪仙子子时归。
子时归走进房中，几乎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霓丛云脚步微动，不着痕迹地将半边身子挡在她师姐身边。
子时归美目流转，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后，最后落在刘青山身上。
“给人当娘也不错，不过我不收男弟子。”
刘青山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作了一揖：“晚辈天罡剑宗刘青山，见过沧浪仙子。”
子时归摆摆手：“不用客气，咱们好歹也父女一场~”
刘青山：“……”
历练一回，不仅多了老婆孩子不说，老婆孩子的辈分还都比他大。
子时归的注意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她先看向霓丛云，笑眯眯打招呼：“哟，当初跟在李月红身后的小姑娘，如今都长这么大啦？”
霓丛云：“前辈好。”
“这位尉迟姑娘，是素影的师妹吧？那两位倒是生面孔，”子时归扫了一眼亓官弈和金石开，然后看向李月红，“你新收的徒弟？”
亓官弈乖巧地也唤了声“前辈”，金石开倒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月红这时才开口道：“亓官弈是我亲传弟子。那位金石开则是莫无涯今年新收的亲传。”
听到莫无涯的名字，子时归难掩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还帮那老东西带孩子呢？”
李月红：“小金如今也是我的学生……”
“——你说什么？！”子时归毫无形象地瞪大了眼，“莫无涯的弟子是你的学生！？？你和他——”
李月红捂住她的嘴，在师妹警惕的注视中差点流下汗来：“可别再乱传我的‘风流韵事’了！看来我这半年给你送的信，你是一点都没收到啊……”
子时归：“唔唔唔……”
李月红终于放开了她的嘴。
真是的，害她在小辈面前丢人了。
子时归理了理衣衫，仿佛刚才跟李月红的纠缠压根没发生过，笑道：“既然你我身上都发生了许多事情，不如来我海上明月楼，咱们好好叙叙旧，不醉不归？”
“叙！来的时候就准备找你呢……”
两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走了。
其余人：“……”
亓官弈终于忍不住，问霓丛云：“这就是师尊说的那个朋友吗？”
霓丛云点点头。
“……看来师尊的友人遍布整个仲灵界呢。”
霓丛云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淡淡道：“师姐和沧浪仙子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在三才榜比试中相识，那时二人还都是金丹真人。如今二人俱是一方翘楚，成为挚友的年岁比我待在师姐身边的时间都要久。”
亓官弈默然不语。
霓丛云固然与他师尊已然朝夕相伴数十年。
可他们和师尊毕竟阅历与年龄相差甚久，就算现在随便冒出哪个人跟李月红攀交情，可能和李月红的交集都比他们还要深刻。
尉迟音倒是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只不屑道：“哼，不就是海上明月楼吗。沧浪仙子三百五十岁才结婴，比我师姐都晚了五十年呢！”
霓丛云看了一眼尉迟音：“有时候还真羡慕尉迟师妹。”
尉迟音：“？哼，不用羡慕，虽然你师姐比不上我师姐，但终归是不差的。”
-
几人又在鲛珠岛上待了半日。
鲛珠岛上多是小门小派修为低微的弟子，挨个来拜过李月红和子时归两位元婴真人后，纷纷乘坐法宝离去。
原本生活在鲛珠岛上的岛民却是自行前往此地定居的，最终决定仍然留在此处。
他们不知明珠仙人已经身陨，只知道明珠仙人就在今日显灵降下真身的事情，反而越发虔诚。
也有一些修士念在与岛民们同吃同住的一段时间的交情上，主动留下来帮他们修建防止水中怪物来袭的机关法阵。
子时归约了李月红喝酒后，便先行离开了。李月红则等四个小辈帮忙善后，准备和他们一同回到片鳞镇，再去找子时归。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海边礁石上，对着夕阳喝高氏家里留下的浊酒。刘青山从她旁边走过，表情恹恹的。
李月红忍不住调笑一句：“怎么，还念着你那老婆孩子？”
刘青山：“见过望舒前辈……晚辈只是在寻找晚辈的佩剑。”
“佩剑丢了啊，”李月红喝了口酒，“那确实是天大的事……”
……等等，不对，她好像依稀记得……
……金石开曾在老刘家偷拿过来一把天罡剑宗的佩剑来着。
她有些尴尬地咽了下唾沫，和蔼道：“这个，小刘啊……”
“是！”刘青山立马站定。
李月红冲他挥了挥手，等刘青山过来时，她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银色的佩剑，上面刻着“天罡剑宗”四个字。
“我这里倒是有一把你们天罡剑宗的弟子佩剑，你就拿去用吧。”
刘青山有些意外，接过佩剑，确是一愣：“这 ，这佩剑少说也是上品法器，比晚辈的要好上许多了……”
李月红笑眯眯：“不用客气，反正也是从你们剑宗的人身上拿的。”
刘青山面露不解。
李月红收了酒葫芦，拍拍他的肩：“你将此剑带回剑宗，此剑原本的主人可能会找上门来，但必定不会要回去，你放心用就是了。对了，如果主人找上门来，帮我再带句话吧。”
“但凭前辈吩咐！”
“你就说……”
李月红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天罡剑宗的年轻弟子。
“——下一次三才榜试炼，天下第一剑，是时候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