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兰叶春葳蕤
曲府,兰阁。
曲泽兰枯坐在窗前,呆呆望着窗外,思绪万千,“不知阿春如何了,可有通过考核?”她捻起窗外那颗合欢树被吹落的花瓣,低头喃喃道,这颗合欢树是她阿娘在世时亲手栽的,记得她幼时,阿娘对她说。
“阿兰,若是哪天你喜欢上某个人,你便可折一枝盛开的合欢枝赠与他,这合欢树又名‘相思树’,若是他亦心悦于你,便有所行动,若是他无任何行动那便代表你与他无缘,爱你的人会行动,哪怕那人性子冷淡,因为爱是不由自主,我的小阿兰,你明白了吗?”,曲母温柔的蹲在五岁的小泽兰面前,轻声道。
“阿娘,阿兰不懂,但阿兰会一直记得。”小阿兰眨着大大的眸子,小脸上满是认真,叫曲母瞧了忍不住捏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儿。
曲泽兰从回忆抽出,阿娘,如今,我明白了…爱确实不由自主。
“二娘子,老爷让您到前厅去。”丫鬟雁杳推门而入,低低行礼,表情欲言又止。
曲泽兰瞧着丫鬟的脸,心中忽地有些不安,出声道,“怎么了?你这副表情?”
雁杳起身瞧了自家姑娘一眼,闷闷开口道,“娘子,今儿顾家来提亲了,老爷他,应了…”
“什么?阿爹他?”曲泽兰猛地坐起身,一脸不可置信。
“是王姨娘!她从中撺掇老爷,她说虽说顾家是商贾之家,但今年也是前不久出了一个探花郎,如今也算蒸蒸日上,且说娘子您去年也跟顾家郎君有接触,说您早就心悦顾大郎君,算是两情相悦,如此,老爷便同意了。”雁杳带着哭腔对曲泽兰细细道来。
曲泽兰忽觉眼前一花,心中气愤,王姨娘竟敢如此算计她!自她阿娘过世后,阿爹便迫不及待纳了阿娘母家表妹如今对王姨娘王梅,自打王梅进府后不久便诞下一子,如此更是在府中得宠,以往事事算计她,要不是自己机灵,早就尸骨无存了,如今更想插手她的婚事,“带我过去!”她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半刻钟后,曲泽兰带着雁杳来到正厅,王梅身着正红色直裾袍的正坐在主位与顾家大郎君顾昶相谈甚欢,一旁亦坐在正位的曲峥望着顾昶满意的抚须,见屋外曲泽兰疾步走来,笑着朝顾昶介绍道,“顾郎君,这便是我家小女泽兰,泽兰,快见过顾大郎君。”
“见过多见外呀,毕竟二娘子与顾大郎君可是旧识,说不定两人都私定终身了呢。”曲泽兰正要开口便被一旁的王梅抢先道。
她柳眉微蹙,厉声道,“王姨娘莫要胡说八道,我何事与顾郎君相识了,你的教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不等王梅开口,又继续道,“且,你身为妾室竟敢身着主母才能穿的正红色,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我阿爹背上一个宠妾灭妻道骂名,你欲将阿爹置于何地?朝中大臣又将如何看待我阿爹?”话落,原本没怎么在意的曲峥脸色变得难看,暗骂王梅不懂事!
听出曲泽兰话中的讽刺,王梅有一瞬脸色扭曲但片刻又恢复原状,眼底闪过一丝恶毒,深吸一口气,“二娘子莫生气,婢子来得急,拿错了,这不是来贵客了么。”
这时,曲泽兰才转头望向一直打量她的顾昶,望着和那人六分相似得脸,低头敛下恨意,微微俯身道,“见过顾大郎君。”
顾昶望着少女秀美的侧脸,露出一眸笑,“二娘子,我们又见了。”
“呵呵,老爷,您瞧瞧,今儿这门亲事做的好呀。”听顾昶这句,明眼人都会误会,王梅用帕子捂住嘴轻笑道,垂下眸,敛去得意,贱蹄子看你这回这么躲,只要将她嫁出去,整个曲府都将是她儿曲衡的!
曲峥皱起眉,有些不悦的,他最在意的便是女儿家的名声,如今若是自家女娘坐实早就与外男密切来往,整个曲府都将被外人指指点点,自己则会被同门嘲笑,更是对不起逝去的发妻,想起发妻,他出于愧疚,问道,“阿兰,你与顾郎君早就相识?”
曲泽兰垂下眸,淡漠道,“阿爹,我与顾郎君不认识,倒是与顾二娘子认识,这点逍遥公主可以证实。”远在安王府的容月出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心想有人在念她么?却想不到有人利用她。
“哦?你认识逍遥公主?”听此,曲峥双眼一亮,赶忙道。
曲泽兰点点头,“阿爹不信可派人去打听。”
“这是什么话,阿爹怎会不相信自己的女娘,如此甚好!甚好!”曲峥满脸笑容,点点头,对顾昶道,“顾大郎君,这亲事老夫再着手考虑考虑。”
听到曲峥变卦,顾昶沉下脸,低头阴狠的瞪了一眼厅中直立的少女,心道:好,好,拿逍遥公主压我是罢?既如此不识好歹,那只能让你下地狱了,毕竟,那件事谁都不能知道,毕竟他可以弄死他的妹妹,他也可以弄死她,等着瞧罢!还有曲峥这个老不死的,待他升官了,定要将他踩到脚下!“既如此,那便告辞了。”顾昶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见此,王梅差点将手中的帕子撕碎,这贱蹄子!又让她逃过一劫!她心中不甘道。
曲泽兰望着顾昶离去的背影,垂眸,且让你再得意一会!“阿爹,若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曲峥点点头,自己也转身去了书房,徒留一脸愤恨的王梅。
回到兰阁的曲泽兰让雁南取来笔墨,修书一封给安王府送去,她要赌一把,她不能让阿春输,望着手中的信,她眸子闪了闪。
安王府。
此时的容月出正在努力的跟着白孑学习医术的基础知识,经过这些日的学习,白孑很遗憾的告诉容月出,她并没有学医术的天赋,容月出表示不信,但今日她看过十五的表现便相信了,无奈放下心中执念。
“皇叔,我真的好笨。”容月出垂着头失落道。
“无碍,皇叔我不嫌弃你,你永远是我的徒弟。”容羲和眸子浮出一丝笑意,睨了一眼垂着头的少女。
少女气鼓鼓抬头,忽地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皇叔,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徒弟了!”
男人正要说些什么,被敲门后进来的林业打断,“王爷,殿下,府外有人托人送信来,点名要送到殿下手中。”
容月出接过林业手中的信,快速浏览一遍,神色有些差异,曲泽兰?又约自己在醉青山一叙,她微微蹙眉,不是帮过她的忙了吗?怎么又找到自己了?罢了,看在大表兄的份上,明儿便去瞧瞧罢,反正明日休沐,容月出收起心中的信,对林业道,“大表兄的一个朋友,无事。多谢林伯跑一趟。”见无事,林业点点头便退下了。
“找你帮忙的?”容羲和撇了一眼少女手中的信,淡声道。
容月出有些差异的望向正在认真看书的男人,挑了挑眉,“你是如何知道的?”
容羲和伸手翻起一页书卷,“猜的。”
容月出有些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懒懒道,“呀!皇叔真厉害呢。”
男人勾了勾唇,眸子溢出一丝宠溺,但很快便不见,“后日,开始跟我学习琴与画,学不会我可不会教你任何招式。”
少女瞪了一眼男人,继续认真死磕医书,她想虽说她没天分,但多学些知识保命也未尝不可。
翌日,收拾妥当的容月出一身青色竹纹缂丝直裾袍,头上挽了一个低发髻,带着十五,阿梨与白杨前往醉青山赴约,池荷则在昭明宫守着。
“殿下,您里面请。”曲泽兰带着雁杳在门口等着容月出,瞧见容月出便上前迎接,身旁的雁南也跟着俯身行礼。
容月出点点头,跟着曲泽兰上了包间,待包间门落上,几人缓缓落座。
“说罢,你找我何事?”容月出望着对面的曲泽兰懒懒道。
‘噗通’一声,对面的曲泽兰重重跪下,朝着容月出磕头,如此举动,倒是惊到了容月出,“请殿下出手救救阿春。”
“哦?阿春?顾时春?你先起来罢。”容月出面露诧异,起身伸手去扶跪着的曲泽兰,“你起来细说,我听完瞧瞧能不能帮上你。”
曲泽兰倒了谢,起身给几人倒了茶才细细说来,容月出则让白杨在门边去守着。
柳映玉楼春日晚,雨细风轻烟草软。
那日,正是一年的春,春雨细细,柳色青青,曲泽兰忽地想出门踏雨寻春,她便拉着雁杳撑着伞出了门,两人在人烟寥寥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行至一书铺前,她微微一撇,便瞧见一俊俏郎君在同书铺老板求情,她好奇心起凑近一听,原来是少年出门时不慎遇见春雨,将抄录的书籍润湿了一点墨,老板觉得这书如此便毁了,便要少给几个铜板。
但那少年急着买纸墨回家备考,好生不易抄的几本书,故想求老板通融通融,但老板不肯,见此,曲泽兰便出声道,“老板,这几本书我要了,你就按原来说好的价格给这位郎君,如何?”
那老板见有人愿意出价,便也不再与少年计较,将曲泽兰递来的银两收好后,便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少年,“今儿你遇见一位贵人,我便不与你计较,下次抄书的伙计还找你,不过日后这种情况莫要再出现。”
少年双手接过银子,低头鞠躬谢道,“多谢娘子,多谢老板。”说完便想冲进雨里。
曲泽兰跟着他出了书铺,“哎,你没带伞,别淋湿感冒了,你用我的伞罢。”曲泽兰说完将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少年。
见少年拒绝,曲泽兰瞧着他身上单薄的冬衣又道,“如今虽是初春,却也是冬末,极易染上风寒,可别影响你备考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抿了抿唇,缓缓道,“顾时春。”
“顾时春,顾时春,好名字,我叫曲泽兰。”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我可是你的恩人,好人做到底,这伞你收着,若是哪天高中了,莫要忘记我便是。”少女拉起少年的衣袖,将伞塞到他的手中便拉着雁杳离去。
“顾时春,你可别忘记我。”少女清脆的声音透过朦胧雨幕,传到少年耳里。
他低下头,望着手里的油纸伞,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荷包,上面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君子兰,少年摩挲着那朵兰花,细细道了一声,“曲泽兰。”
回到曲府的曲泽兰很快将此事忘记,不巧的是那日归家的曲泽兰恰好被曲父曲峥逮住,被勒令在家温习琴棋书画,以便将在嫁个好人家,如此,曲泽兰便被拘在府中,直到上元节,曲峥才勉强同意让曲泽兰出府。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曲泽兰拉着雁杳穿过灯会上的人潮,来到一处猜灯谜的小贩摊上。
“这位娘子,您也是来猜灯谜的吗?”你小贩望着曲泽兰笑迷迷问道,“只需五个铜板,便可参加。”
曲泽兰掏出五个铜板递给小贩,拉着雁杳的手指着一盏精致无比的莲花灯道,“老板,这盏花灯许愿猜几个谜语?”
那小贩将花灯取下,朝曲泽兰笑道,“娘子,这盏花灯乃最好的那盏,需得才三道且都答对了才能拿到,您确定是这盏了吗?”
曲泽兰点点头,“就这盏罢。”
小贩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窗前江水泛春色,打一中药名。”
曲泽兰摩挲着光洁的下颌,思索片刻启唇道,“空青。”速度之快惹得一旁观看的他人直呼‘好’。
“那娘子准备猜第二道,一对明月,完整无缺,落在山下,四分五裂,打一字。”小贩又接着道。
“崩。”曲泽兰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好,娘子当真博览群书。”小贩不由得赞道,“最后一道,娘子接好,春回大地。”小贩含着笑意望向少女。
曲泽兰一愣,垂眸开始思索,这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她耳边轻轻传来,“天涯何处无芳草。”
感受到耳边灼热的气息,少女微微一颤,转头望向身边的人,双眸一亮,“是你呀,顾时春!”
少年望着灯光下的少女,微微勾唇,“是我。”
曲泽兰扬起笑,“老板,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恭喜这位娘子,这盏莲花灯是你的了。”小贩笑眯眯的将那盏灯递给递给曲泽兰。
少女弯起眸子,接过心心念念的花灯,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一起去放河灯?”顾时春一愣,微微点头,跟在少女身边来到河边,此时河面上满是载着祈愿的河灯。
少女在摊贩那买下两个河灯,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雁杳,又将手中的一盏河灯递给顾时春,让他写下自己的祈愿,待两人都写完后,都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进河里。
“顾时春,你写的什么呀?”少女歪着脑袋,好奇的问道。
“你又写的什么?”少年负手而立,勾了勾唇反问。
这时,少女伸手拍了拍少年消瘦的肩,长睫轻颤,“我写的,愿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为何?”少年声音微哑,望着少女满是不解。
“如今我的日子殷实,倒别无他求,且少女祈愿大多无非是所得良人,可良人真的是求来的么?故而倒不如为你祈之。”曲泽兰望着河里一盏盏河灯,淡淡道。
“多谢。”少年沉默许久,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