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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书网 > 人在大梁,反贼竟是我自己?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州府的风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州府的风

走出向春坊,城中的暮色,已经渐渐落下。

开州府的喧嚣正随着这夜色渐渐熄灭,街头巷尾的繁华,也在一瞬间藏进了这无边的夜里。

风。

李晋自有记忆以来,这开州府,就是无风的。此刻的他,听着脸上的风,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同样不习惯的,还有这开州府的冬夜。

朔风习习,掠过京城的一切。风停在树上时,枝头的春芽随它涌动,风落在水面时,河中的微光与它呼应,风栖在檐下时,窗棱的积雪跟它飘曳,风抚过人心时,对生命、对自由的向往也被它唤醒。

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

在风的面前,万物都是平等的,一切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风带来了什么?是新的领悟、新的想象。风昭示着什么?是新的胸怀和重生的希望。

开州府的风也是如此。

葛洪在《抱朴子》中说:灵乌萃於玄霄者,扶摇之力也;芳兰之芬烈者,清风之功也。

如果此时,开州府的风中有灵乌之精粹、或芳兰之芬芳,想必也可随这风散播得更远、更烈。

就像风中裹挟着向春坊姑娘们身上的脂粉末子。

笼罩这城市。

一个来路不明,却身揣皇室“咬金瓷”的女子,拥有离奇的“祝由术”,却不遗余力,殚精竭虑伺候衙府司军,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近玄医”。

而她的所作所为,看似目的随机,却都指向明确——

唐楷观的尸体在武机局殓房停了七八日,仵作验了三遍,都无异样,偏偏小荧头天夜里去了,第二天被就发现涂了“雪松汁”,更加“巧合”的是,这雪松汁偏偏就是被张让垄断交易的稀罕物。

崔瞳来到武机局之前,游历四方学艺,就算他去过凉州,也极其正常,从未有人质疑,可阴差阳错被苏吉利用做了“自椿臼”,莫名其妙和叛乱扯上关系之后,小荧就偏要强调他受张让资助,有交集。

好好的中和节,一听说太子打消了对张让的顾虑,认定他是个纨绔子弟,便非要带我冒着风险去张让府中“看戏”,还偏偏就发现了张让和杜冲的造反图谋,让我不断向太子暗示张让的反心。

甚至用暗金碟逼死太医监,薛问临死前为保护太子不说是“梁王圣上”,而是写下“张让”二字,也极其符合常理。

原以为这些都是巧合。

现在理在一起,才发现。

这一切,居然只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做下的布局?

公孙荧所做的一切,每一样都要把张让推到台前,每一件都暴露张让的反意。

可结果呢?

在“张让必反”甚嚣尘上,太子亲自下场与其较量之后,衙府司军一万五千兵力,此刻已经出城,正在去追张让部队的途中。

城中守军,空虚一半!

此刻,谁要造反,难度也即刻减半,只需对付剩下的一半守军。

而剩下的守军,北衙府司军是什么情况?

都统领易天方身死,丧七未过,权力真空,群龙无首,公孙荧几次三番迫不及待要去会会接任的祁长训,甚至自己都几度觉得“略莽”。

原以为是公孙荧草率,可结果呢?最终在去追张让的路上,在马蹄沟,借马灵之手,杀了祁长训——北衙府司军继任都统领。

再一次削弱了城中守军的战力。

如果不是小荧要造反,那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

李晋不寒而栗!

一个前朝余孽的长公主,借“张让必反”的传言,将计就计,费尽周折,骗了梁王天子,也骗了太子殿下,调开了皇城一半兵力,图谋造反!

所谓天理军,所谓张让,都成了玄医局造反的迷雾和掩护。

而公孙荧的布局,很可能还不止于此。

不要忘了,梁王最为倚重的“急龙军”统领肖英,也因“殴打玄医局女官”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早早被卸甲下狱,关在牢中。

一个好端端的粗糙汉子,在什么情况下,会到人家府中去“殴打”一名女子?难道从来就没有人怀疑过?

再来反观刘刈,跟随自己潜入玄医局,偷听到小荧关于梁王及天理军的猜测,蹊跷失手被捉,以刘刈的身手,会这么容易失手?

而后呢?

在自己的再三央求下,虽然小荧没有杀他,但毕竟施法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情志错乱,不能将事情回报梁王。

这不也是保护了她的计划?

如果任乾卞没有骗人,自己如果真是庄周梦蝶,那夜晚时,看穿这一切的自己,又如何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告诉白天的自己,小荧要反,这一猜测呢?

李晋低头望了望手上的绿矾丝线灼烧的印记。

明白了一切。

梁王靠造反登基,至今七年。

正因如此,他倚重急龙军,设立武机局,重塑衙府司军,对于一切造反的萌芽,都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梁王杀杨为忠,捉肖英,杀易天方,汴州军将,所剩无几。他卸下了这些当年起事重臣的兵权,培养亲信祁长训替马沅接掌亲军。

又借天理军之名,杀写下反书《忆世文》的霍起龄,杀为卫州节度私募兵资的江川岩,杀莱州录事唐楷观。

梁王怀疑一切官员,设立武机局监督和镇压,上察众司、下摄百官。

又怀疑所有藩王节度,用玄医局加强亲军,时刻防备。

又怀疑玄医局,几次三番使人假扮天理军,让太子的武机局能借机靠近和调查玄医局。

又怀疑武机局,让刘刈、太医院祁长训反过来再暗中监督太子和武机局。

梁王的多疑,远不止你我的想象!

在这样一环套一环的高压之下,没有人能够造反成功。

所以,这丝线印记——

便是要让自己去说服公孙荧,不要造反,不要送命!

“他”让“我”去劝小荧!

——

“李晋,若他日我身死时,你不要舍命救我,答应我帮我完成未尽之事。”

“李晋,这乱世,难道你就不想有所作为么?”

——

至今才明白,小荧说过的这些话,竟然更有深意!

小荧,你不能死!!

纵使你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但这天下仍然是梁王的天下,拥兵的张让尚且未动,你一个玄医局,单枪匹马,又如何去对抗府兵,对抗梁王,对抗这权利!

想到这儿,李晋的百般思绪,就只剩下了焦急。

他冲出向春坊,一抬头,已经到了通楼渠边,向东不足百步,便是玄医局。

李晋望这粉墙红瓦——之前未走进玄医局时,只觉得这里都是神秘,可如今多次去了玄医局,这里居然还是只剩下了未解的神秘。

宵禁时间还未到,街边巷里,偶尔还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有西门外晚归的脚夫,肩挑手提,伴着一日的疲惫;有通楼街酒醉的书生,摇摇晃晃,回味着片刻的欢愉。

除了空中的风,一切都那么安宁。

似乎全世界,此刻,只有李晋,心急如焚!

无论自己的这一切猜测是否正确,但至少公孙荧目前还未行动。

不管怎么样,立刻,马上,见到小荧。

劝说她。

就在他往拔腿便向玄医局奔去时,远处的门内,钻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一路向北,朝开河上游凼口匆忙而去。

李晋迎着风,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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